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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續寫你的溫柔

2024-08-15 12:48:08 作者: 木英
  吳銘進來的時候余舟還在櫃檯內發著呆,店裡已經很暗了,吳銘打開了燈,他看到余舟的那一刻仿佛看到了寂寞的本體,瘦弱俏麗的身軀和燈光抓來的影子誰也不理誰,他突然對孟宇星的了解又深刻了些。這種了解是玄學的,是唯心的,是要緣起而知的,是可知而不可求的。

  余舟看他回來了,便從吧檯里走了出來,坐在外面的椅子上。

  「不好意思,我在對面的店裡喝了三杯咖啡了,從美式喝到拿鐵再到瑪奇朵,越喝越淡,喝得胃都有點疼了,你要是不介意,我還是回來在店裡待會兒吧!」吳銘捂著肚子對余舟說。

  余舟說:「當然不介意,實際上,這是你的店,我才是客人。」

  「啥客人呀!你是老闆娘啊!」吳銘說得很直接。

  「那什麼,我該怎麼稱呼你?叫你的名字?」

  「可以,就叫我的名字好了。」

  吳銘說:「嗯,行吧!先就這樣叫吧!我也沒有想出什麼好的來。接著我的話說哈,說句實誠話,我見到星哥的時候,覺得這個人很棒,我要是有親妹妹或是姐姐一定牽線搭橋必定肥水不流外人田。看到你以後我覺得星哥等得不冤。」

  「哈哈,開玩笑的哈,我這人就比較喜歡開玩笑,瞎說。我現在都沒有搞懂你們的故事,但我不想懂了,感覺很虐,很揪心,很會讓人憤不平。我感情比較豐富,要是知道全了,自己估計覺都睡不著,所以就不好奇了。」吳銘自己嘟囔著。

  「孟宇星和我提過你一次,你還真是愛說。」余舟顯然沒有太多閒聊的熱情。

  「孟宇星什麼時候走的?」沒等吳銘開口接話,余舟便問。

  「大概一個多月前吧!有一段時間了。」

  「他走的時候是什麼樣子的?」

  「我也不知道,他把鑰匙給了我,等我第二天再來的時候他人就不在這裡了。」

  「你走的時候呢?看他是什麼樣子?」

  「我走的時候?看不出來啥,就正常的樣子,沒有什麼情緒,有情緒他也不會對我講的。他和我不是一類人,我這個人熱絡得快,他不行,熱絡快了他還不願意呢!」

  余舟坐在椅子上,手上一直擺弄著孟宇星留下的筆記本,喧譁地沉默著。這讓吳銘很難受,突然覺得她和孟宇星好像,都是深邃如淵的人,懂的人如同感知空氣中的氣味,不懂的人仿佛存在種族的鴻溝。

  「這個本子我先帶走了,會好好保存不會弄壞的。」余舟對吳銘說。

  「哦,當然可以,給你保存肯定要比在我手裡合理,那裡面全是你呢!你咋弄都行。」吳銘回覆說。

  「我以後可能會經常過來,在中間的那個桌子上坐一會兒,不會打擾你吧?」余舟問吳銘。

  「當然不會,你比我更接近這家店的主人,我只是被星哥叫來看場子的,要是願意你可以過來的,我就不過來了,偶爾嘗嘗酒就行,我把鑰匙給你。」吳銘說著就去拿鑰匙,被余舟叫住了。

  「不用,孟宇星既然交代你,那你就是這家店的主人,這以你為主,如果你有不來的時候,告訴我一聲就好了,我就過來。或者你不願意看著這了,也可以和我說,我可以接替你。但只要你願意在這待著,別因為我在影響你享受在這的時光。」余舟解釋道。

  「哦,那不會,你隨便來。」

  「好的,那我先走了。」

  「嗯,再見。」

  「再見。」

  余舟把本子抱在懷裡,拉開店門,那門上搖鈴的一聲響叫住了她,她想到剛剛看到孟宇星的記錄里這個搖鈴響了很多次的意義,抬頭看向這個搖鈴。孟宇星無數次祈盼這個搖鈴響起的時候映入他眼睛的是自己的身影,而如今自己就站在這兒,想的卻是不知何處的孟宇星。這種感同身受讓她的思念更有力量了,像無法被收服的妖魔在她的心裡癲狂,燒殺搶掠,無惡不作。

  余舟害怕了,逃跑似地把門拉開,把擠在店門口想衝進店裡的冷空氣一下子推了出去,被她的慣性拖拽著,帶向清冷街道的深處。

  這種感覺和她剛剛出國的時候感覺差不多,去英國的飛機起飛的時候她感覺自己的身體特別重,她與飛機座椅間的鬥爭很強烈。有那麼虛幻的一瞬她感覺這個座椅都要與這架飛機脫離了,她重重地摔在了這片土地上,心裡頓時踏實了許多。可也只是一瞬而已,她的踏實就像天空中的雲一樣輕飄飄地懸著了。

  此時在清冷的街邊,她的感覺與當時的感覺好像,只是她的踏實不再具象地朝向腳下的土地,而是不知去向。她早已習慣孟宇星在自己不知名的近處,這樣第一次主動離開她所在的地方,讓她失去了方向——冥冥之中給她親切和溫暖的方向。


  陽光保持了它的高貴,只一天,它就披上了烏雲做的衣裳,高冷地不肯透露一絲溫暖。

  陰雨連綿和冬天是兩個都不具善意的族群,一見面就打了起來,陰雨淋它,冬天冰它,犧牲著人們的舒適感,濕漉漉的雨水加上冰冷的寒風追殺著城市中存在的所有乾燥和溫度。

  余舟坐在店中間的桌子旁,店四周厚厚的玻璃窗和牆保護著店內空調吹出的暖風,而這些暖風呵護著余舟,讓她免受外面那些濕冷的侵害。余舟先是把大衣脫下來整理好放在對面的椅子上,後面又覺得不妥,便放在了吧檯裡面的柜子里,保持對面椅子的空白。

  她自己做了杯咖啡,眼前桌子上擺著孟宇星留下來的筆記本,她帶回去之後已經又翻閱過許多次了。看著落地窗外的街道,濕漉漉的落葉和花花綠綠的各種雨傘,她也體會到了孟宇星說的那種安全感,那種安逸舒適的好,這種好,讓原本焦躁的情緒逐漸平靜下來,頗有秩序和節奏地影響著心情。

  忽然之間一個念頭閃過,余舟覺得自己的空虛被一個想法填滿了,她翻開筆記本,發現後面還有厚厚的空白沒有寫完,於是她拿出包里的筆,把筆記本翻到孟宇星寫的最後一頁,在那段的末尾寫上一句,「你去吧!我等你。」

  然後翻過那頁,在新的空白頂端寫上了日期,開始了在她筆下以余舟視角的敘述。

  她原本無所安頓的心情,此刻都自然地歸到某一處,漸漸平和,隨著她的筆尖,在紙上流淌出來......

  ......

  對於我來說,你有同樣的意義。

  在那個什麼都不懂的年歲里,你是我靈魂最原始最乾淨的選擇,是它指引著我,讓我向你靠近。

  在我遠古的印象里,你是一個少言寡語很乾淨的男孩,帶著點像是大人般的成熟憂鬱。我算是個心氣兒挺高的人,我喜歡的東西只能我主動喜歡,很難被動地培養出什麼銘心刻骨的事情。與你剛開始親近起來的時候那樣簡單,我有點大條的神經並沒有想那麼多,那個年紀也不懂得那麼多。你就那樣安靜地坐在椅子上,像個小老頭一樣,看著怪讓人心疼的,莫名其妙。

  我便走過去,讓你嘗魷魚絲。

  牽著你朝學校跑的原因我也不清楚,就是想法來了一衝動扯著你就跑了,我後面也覺得很唐突,很膽大。可就是那樣,與你在一起的時候很多事情並非我意識的控制,而是靈魂上的衝動。那個時候我們都還是孩子,是不會深思熟慮地考慮事情的,很多時候,控制我們行為的就是一種衝動和一念之間。

  當我們互相意識到彼此存在著不允許存在的感情的時候已經太晚了,我們已經陷入難以控制的情感之中,這也是我始料未及的,我們之間的感情像是幼小的野草一樣瘋長,與日俱增頃刻間就連成一片,如山似海。

  我從小就很乖,學習成績一直很好,從未闖禍或者讓父母擔心,你算是我的第一個意外。所以當時我也很慌張,我心裡知道這樣不對,可又無法割捨,感情就在現實中的靠近你與思想上的遠離你之間不斷地累積。你知道那個時候我有多煎熬嗎?不過現在來說要感謝你,感謝你讓我在十六歲的時候有那樣的情感體驗,你是我年紀尚輕時遇見的幸運,只可惜,那個時候的我們心智太稚嫩,留不住美好,藏不住秘密。

  我細細想來,覺得當時的我主動大膽得多,牽你的手,擁抱你,給你沖速溶咖啡,連熱水的量都是根據你的口味在玻璃杯子上畫過線正好的。凌晨五點半就在漆黑的路口等你,每次我們都快要貼在一起了才敢確認對方,給你帶吃的東西,光明正大地給你暖手……

  如今想起來,我的膽子真的太大了,貌似我們過早地暴露與我對你囂張的喜歡有很大的關係。我們的確因為早戀這兩個字的貶義和不夠冠冕堂皇而不願意去承認,這兩個字在當時對於學生來講罪過太大,誰都擔不起。但我們不是早戀是什麼呢?就是早戀吧!我們早戀了吧?是呀!我們戀愛了啊!在十六七歲的年紀,稀里糊塗地捲入了愛里。現在講起這兩個字來,心裡還有點恐懼呢,何況當時的我們了。不過那就是青春呀!你是我年輕過的證明。

  我現在竟然有點遺憾,遺憾我們關係好的時間稍短,再長一點我也能考得到當初一樣的分數。哈哈哈,骨子裡的我還是有點叛逆的哦。我們只開心了那大半個學期,那一年的假期我的確很痛苦,夾在各種聲音與你之間,拼命地做著平衡,奈何我們的對手太過於強大,哪怕我再怎麼向著你,也無法偏離一絲輸贏的結局。

  當我對你說要分開的時候可難過了,我在沒人的地方預演了好幾次,每次都是話還沒說出口眼淚就湧出來,哽咽到說不出話,一想到真的要離開你就傷心得不行。


  我想,這怎麼可以呀!

  面對你的時候,我超常發揮了,還算鎮定。可我覺得這種行為傷害到了你,看到你轉身的背影時當初遇見你的那種心疼又出現了,它長大了,更深刻了。我後面又忍不住,獨自哭了好久。

  關於那個擁抱,我同意你的說法,它算是一個燦爛的煙花,在那個擁抱里我把所有未能表達的情緒和不舍全都無聲地告訴你了——無助呀!沒辦法呀!不得已這樣的呀!諸如此類的。

  後面被我媽發現了,她生氣了,她說本來很相信我可以處理好自己的事情的,結果讓她失望了,那她只能幫我處理了。

  如果……

  如果……我知道,要付出那樣的代價,我會把你割捨得十分乾脆絕不拖泥帶水,甚至於傷害你或者怎麼樣都可以。我相信你能理解,那是我的母親,沒有人能取代她的意義,不僅僅是你,也包括我自己。我在收到消息的第一時間就去了醫院,根本沒有時間和心情去了解怎麼回事,我那個時候什麼都聽不見,也不關注,只想我媽沒事。

  可當我趕到醫院的時候看到白布已經蓋在我媽的病床上了,我撲上去掀開看到的是我媽慘白的臉,觸摸到的是她冰冷的手,我們連話都沒有說上一句,我還沒有見到她,她就走了。那瞬間的悲痛幾乎讓我崩潰到發瘋,我不知道我幹了什麼,不記得了,或者說我不想過深地回憶了,那個地方是心裡的一塊禁忌之地,恐怖至極。

  當我知道與你有關但並不清楚事實的時候,那個砸向你腦袋的玻璃瓶,其中有一半是我對自己的恨,這種恨無處發泄,當時的我太悲傷了,這個世界發生了讓我最害怕恐懼的事,它創造了我最極端的情緒。

  我說了那句一直在傷害你的話,哪怕我知道事實可能也會那樣說,如果能讓我母親回來,在當時沒有我不能做的事,全世界對於我來說都沒有意義了,我什麼也不在乎,你我也不在乎。但當我看著你口吐鮮血,看著你目光呆滯地拿起地面上的碎玻璃刺進自己的肚子的時候,我心裡那些堅硬到可以破壞一切的鋒利突然間碎裂。我在你的眼睛裡看到了甚至高於我內心的悲傷,就是它把我心裡的所有瘋狂吞噬,隨著你黯淡的眼睛,逐漸封印在你的心裡。

  我站在原地,看著被慌亂的人群包圍著的你,看著地上你流的殷紅的鮮血,突然間更大的恐懼來襲,怕你也死了,怕我把你也給害死了。當警察告訴我事情的真相的時候,這種恐懼帶著悔恨到了極點。我不是怕要我負責,是怕你出事,說實話,和你之間的感情更傾向於與母親之間的,那種弱化本性和思想上的障礙的,你要是也死了,我便失去了兩個很親很親的人了。

  有一件事你說錯了,我去看過你,在你從手術室出來之後我就去看了你。我在床邊看著你昏迷的時候,感覺全世界的繩子都在我心裡打了結。我有些後悔,不知道怎麼面對你,也不知道怎麼面對失去母親的現實,想來想去還是哭呀!一直哭......

  在我不斷平靜和沉澱內心情緒的時光里,能同時讓我在思念母親的時候想起的,只有你。

  關於你後知後覺的感受時不時地顯現出來,我才知道,了解一些當時的你,是有多害怕,多抱歉,多傷心,多痛苦。我打你頭時你的眼神里沒有半點驚訝和怨恨,仿佛就像我摸了你一下一樣平常,你想的不是你,是我,我知道。

  我想當時你也沒有想到我對你的恨會達到如此的地步。當情緒沉澱得越久,就有越來越多關於你的細節過濾出來,讓我後悔,難過,又無法補救。可失去母親的傷痛是毀滅性的,讓我再無暇顧及什麼兒女私情,所以從那以後,我再無半點心思去考慮我們了,除了學習以外,就是想念母親,另外就是責備自己,覺得如果自己不這樣,不認識你,母親就不會死,所以我也有責任,某種聯繫上講,是我害死了她,我也應該給自己一巴掌,也應該把玻璃瓶摔碎在自己的腦袋上。

  ......

  寫到這,余舟緩緩地抬起了頭,深深地呼了口氣,活動了一下僵硬的脖子,伸了伸胳膊,心裡暢快不少,仿佛剛剛與孟宇星見過面聊了好久,得到了極大滿足。她微笑地看著窗外,想了想,又在文字下面寫道。

  今天就寫到這裡吧!你現在在哪裡呀?有沒有好看的風景?是不是很遺憾?遺憾你的身邊沒有我,我曾經就這樣遺憾過,遺憾遠方的陽光只能照在我的身上,遺憾讓我心生震撼的風景沒有辦法與你分享,看什麼都很孤獨、淒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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