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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禍尤起(四)

2024-08-15 14:10:54 作者: 上輩子我見過你
  她雙手扶在門把上,正欲開門,又怕她一出去分散了魏意的注意力,讓其受傷。左右難為之下,只好抱住景笙往後躲幾步。

  她左右看一眼,也沒個能幫上忙的物件,這便急出了眼淚,一邊跺腳,一邊焦急往外探一眼,再又退回來。

  此刻魏意的眼不敢游離半分,她退至杏樹之後,有了樹木的遮擋,才讓她稍微有喘息的機會。

  誰料黑衣人見她難纏,便又折回劍,欲往屋裡去。正當魏意想要再次去阻止時,頭頂原本沙沙的樹葉頓時嘩啦一聲,再由幾聲衣裳布料的摩擦聲從頭頂掠過。

  院中空曠的青石板上忽得多出一個人影,昏暗中落向那黑衣人。

  一把長刀落在黑衣人身前,擋住去路。黑衣人順著刀刃向上看去,一身墨色圓領袍的少年赫然立在眼前。

  此人正是於婆婆的孫子軒朗。

  軒朗冷著臉,不曾猶豫。端起長刀直劈向黑衣人的面。

  二人目光相接,招招斃命。黑衣人被逼的後退,拿著長劍的手的被刀震的酥麻,他低頭看一眼顫抖的手,剎那間又撲上去。

  魏意還未來的及去幫忙,黑衣人已被軒朗逼至杏樹下。斑駁的光影落在二人身上,卻又被隱入黑暗。

  軒朗的刀橫劈直去,黑衣人忙拿長劍一擋。也是方才費了些實力,手上的力氣也散去不少,長劍被推得沒進肩頭,不見血色,卻腥甜瀰漫。

  魏意頭一次近距離聞到如此濃烈的血腥味,不禁引的她喉間一緊,腹中翻湧。

  而黑衣人只是輕斜一眼肩頭的長劍,蒙面下的嘴角忽然一揚,左手騰出從腰上摸出一把短劍。

  此時軒朗正目光灼灼盯著黑衣人的眼,絲毫不曾察覺身前有何異樣。

  他又用力往下一推,劍又沒進去一些。這時站在一旁的魏意忽然撲上來,匕首霎時扎進黑衣人的脖頸,汩汩鮮血順著刀刃流下。

  軒朗一驚。而魏意手下更重幾分,黑夜人驀得睜大雙眼,艱難得看向一旁嬌小卻擁有驚人膽量的魏意。

  魏意抬眸對上那雙神色逐漸渙散的眼。她眼中的決絕與狠意,猶如這夜,涼而烈。

  短劍哐啷一聲落地,軒朗這才驚覺方才魏意下狠手的意圖。而魏意在黑衣人闔上眼後,用盡全力將匕首拔出。

  一道鮮血濺在她面上,刺鼻的血腥讓她禁不住皺眉,轉身扶著樹幹嘔起來。軒朗瞄一眼還在流著鮮血的傷口,毫不留情將刀撤回。

  黑衣人手中的長劍隨著下滑的軀體掉落,長劍上猩紅的血在朦朧的月下格外猙獰,而他身側,正是方才想要暗刺軒朗的短劍。

  軒朗看一眼魏意,才明了方才她為何忽然衝上前要置人於死地。若不是那一刀,此時躺著的,就不是這黑衣人了。

  於婆婆側耳一聽,院落中方才刀劍的鏗鏘聲戛然而止,欲上前去看,又怕賊人已到門外。

  猶豫半晌,終究還是放心不下魏意。她將景笙護在身後,悄聲摸到門前,往外一窺,竟瞧見了她不該瞧的,當即被嚇得高呼一聲。

  軒朗冷眼看著伏在樹上的魏意,本欲去扶,又聽見屋內的驚叫。連忙大步去屋內,將人安撫了。

  明月高掛,層層月色籠罩著小院,與之相比,屋檐下的紗燈都暗淡許多。

  四人圍坐在石桌前,神色各異。也不知從何處傳來的鷓鴣聲,嚇得景笙抱緊了於婆婆。

  幾人都不言語。軒朗挨著於婆婆,輕撫著於婆婆消瘦的後背,安慰著她。一旁的景笙摟著於婆婆。

  唯有魏意一人,正對著杏樹下那具早已失了溫度的屍體。她大大的眼一眨不眨,面上毫無懼色,仿佛被這場景嚇的失了魂。

  她看的目不轉睛,卻也不解自己為何要這麼看下去。此時腹中翻江倒海,胃裡一陣抽搐,終於忍不住收回眼,嘔了幾聲。

  軒朗停下手上的動作,替魏意倒一杯水推到她跟前。他猶豫片刻,低沉清冷,又有幾分拘謹的聲音才緩緩響起,「方才謝你出手。」

  聞聽此言,魏意輕咳半晌,拿帕子擦拭一會,拿茶水漱了口,才極為難受的搖搖腦袋,「不必!」

  「那時若不出手,恐怕此時也不能好好說話了。」她抿一口水,一手支著腦袋,眼眸就落在石桌上。

  於婆婆一動不動,生怕一回身便瞧見杏樹下的屍體。她端坐著,臉從軒朗面上移開,看魏意時略有懼色,說話都有些不利索,「哎呦呦,這,這青天白日的,怎得真有賊人啊?」

  「意兒可是受了傷,瞧你臉色怎得這麼難看。」話罷她回身看向軒朗,「要不,你,你去於她尋個郎中瞧瞧。雖說你二人還未成親,但也是遲早的事……」

  於婆婆見軒朗的眉皺成了山川,不自覺聲音便嗡嗡如蟲鳴,漸漸小了下去。

  軒朗被於婆婆的話驚的心裡有些慌亂,他不記得他何時有親一說,更不知曉他的未婚妻子,是眼前這個看似柔弱卻又足智多謀的人。

  就連魏意也被於婆婆的直言不諱驚的忘記了合上吃驚的嘴。呆愣片刻,才慌忙打斷於婆婆繼續牽這子虛烏有的紅線。

  「不不不,不用於婆婆。」魏意擺著手,極力推辭,「我沒受傷,就是,就是用了力要緩一陣子。」

  於婆婆看一眼軒朗,眼眸轉一轉,似有詢問之意。待軒朗輕輕點頭,她才放下心。

  不過須臾,她又猛的想起她問的第一句,此時又著急忙慌的指指身後,「那那他怎麼辦?是否要報官,好讓人把他運走啊?!」

  聞顏魏意抬眸,不動聲色看一眼軒朗。今夜的事,唯有他一人知曉,若報官,她定會被帶上堂,身份也會暴露。

  就此一瞬,眼神中不自覺多了幾分警惕。皎月籠罩,淡淡的月色撒在軒朗面上,將他猶豫的神情展露於表。

  「啊?」於婆婆輕拍軒朗的手背,「怎得不說話啊?」

  話罷幾人的目光都轉向了少年,似要從他不動聲色的眼中探出究竟。軒朗桌下的拳輕握一陣,他猶豫不單單是考量此人帶來的麻煩,而是一上堂,他的身份也會被公之於眾。

  「不報官!」軒朗聲音比先前暖意更甚,「此人大體是要劫些錢財,而他又痛下殺手,落得如此結局,也是他咎由自取。」

  「既是如此,多半家中也只有他一人,死了我尋個地丟了便是。」他的聲音純淨,輕飄飄地幾句帶過。

  魏意叩著的眉緩緩鬆開。卻又難以分辨出軒朗是不是知道她的身份,糾結一番,她還是決定試一試,「還是報官吧,無緣無故消失一人,總會有人有所察覺。」

  她對上軒朗投過來的視線。兩者相交時,魏意感受到對方眼中的冷意,須臾片刻,軒朗又道:「不報官!免得惹官司上身,那人,可是你刺的!」


  低沉又夾雜著冷意的回應,讓魏意頃刻之間便想清了緣由。無關他方才話中的威脅,重點源於他的第一句話,免得惹官司上身。

  想必他與她一樣,有不得已的原因。二人劍拔弩張,靜悄悄的視線中,仿佛涌動著一觸即發的暗流。

  景笙無意看一眼杏樹下,又怕得喊了聲姐姐。她鬆開於婆婆,回身摟住魏意。

  滿是涼意的觸碰,讓魏意不得已收回目光。她垂眸時眼中的怒意盡消,溫柔揉滿整個眼眶,輕聲安慰道:「不怕,我在!」

  景笙縮進魏意懷中。連著一同隱去的還有方才明亮的月色,幾人的身影也逐漸被黑暗籠罩,月一隱,天地昏昏暗暗連成一片。

  話頭就此打住,無人再繼續。魏意手臂上傳來陣陣痛感,那時景笙因為害怕,用力捏她才有的觸感。

  她向於婆婆道了安,只看一眼軒朗便帶著景笙回了屋。木門被推開又合上,院中也比方才更安靜。

  「您最近可好?」軒朗輕啟雙唇,小心詢問著身側的於婆婆。

  魏意與景笙一走,於婆婆的臉色便沒有方才好看,又聽得軒朗這麼一問,眼角不知怎得有些濕潤。可她又有些不發不快的怒氣。

  她身子一轉面向軒朗,當即輕拍一下桌案,唬道:「你自己瞧瞧我安不安,這賊人都進家裡來了!!老天爺!今日若不是你媳婦,我早就一把老骨頭躺在這兒了!」

  話音甫落,人便又氣沖沖轉了回去。軒朗想說的話已到了嘴邊,他張唇半晌,卻又解釋道:「您莫胡說,她並不是給您買來的孫媳婦。」

  這話不解氣也罷。於婆婆聞聽如此,氣焰又高漲幾分,回身氣呼呼看一眼軒朗,拿手指在他額上點兩下,氣結半日,終是憋出一句又傷人心的話,「你!你氣死我得了!最好今日就氣死,與那賊人一同丟出去!!」

  魏意睜著眼,望著帳中的黑暗。婆孫二人的爭辯一句不落的入了她的耳。

  軒朗輕嘆一聲。聲音清冷溫柔,「我知您心中有氣,罵幾句也好,打幾下也罷。只是莫要再說起此事了。」

  他看向於婆婆的側臉,許多事他不能說,不能提,此話解釋到這兒,已經是極限。俄延半晌,他又柔聲細語道:「孫兒瞧著您一個人住在這小院已有多年。」

  「先前我未去做事時,還能陪陪您。現如今,只能留您孤零零一人,孫兒心裡愧疚難當,想有個人陪著您,日子也鬆快些。這便因機緣巧合遇上她們姊妹二人,也算是緣分,給您做個伴。」

  於婆婆側眸輕窺一眼,軒朗聲音嗡嗡,好似不是說給她聽,晦暗不明的眸里,仿佛正蘊藏著淡淡朦朧之色。

  二人只有半步之遙,卻讓於婆婆聽出這幾句話中真情實意,與幾分難言之隱。想及此,她趕忙正對軒朗,面上露出焦急之色。

  於婆婆拉住軒朗骨節分明的手,纖瘦的手指令人心一酸,霎時間眼裡也蒙了霧。她小心試探道:「你從未與我說過,你在外頭做的什麼事。以前不過問,是因為你打小就有主張懂分寸。」

  她微微停頓,手上卻更加用力,「可我眼下想問你一句,到底在何處做的何事?」

  滿是探究詢問的眼直直看著軒朗,急切地向前探著。軒朗眼底的柔和,腦海中想起什麼,眼中的溫柔霎時散盡。

  他無言看著於婆婆,面上極為堅定。見此,於婆婆仿佛也懂了他的難處,拍拍他的手,重重點頭,「我知曉了。既不好說,那便當我沒問。你,大體上是替什麼人做事罷,各有各的難處,我不問便是。」


  沙啞低沉的聲音,聽的軒朗軒朗心中泛起陣陣酸楚。

  「既如此,萬事小心。」於婆婆輕掃一眼杏樹下一動不動的軀體,嘆息一聲,「只要你平安,我便安心。」

  見軒朗不說話,於婆婆回看一眼緊閉的窗,「今日多虧了她。有些話你不讓我說,我也得說幾句。」

  「她心細大膽,是難得的好姑娘。你也年紀不小,該是說親的時候了。」她定定盯著軒朗微有變化的眼,靜等著他回答。

  軒朗順著於婆婆的目光走一遭,心下嘆息,卻又不露於色。他從未想過自己的事,也知曉他與她毫無瓜葛,若是於婆婆知道這其中緣由,也不會如此執著。

  須臾半晌,他只得無奈一笑,「那恐怕還需您再多費費心了。」

  聞言,於婆婆立刻露出了笑意,也不去看軒朗極為難言的表情。

  對於他的推辭,唯有魏意聽的真切。一個極力隱藏在外身份的人,約莫有兩種可能,一是,做著什麼見不得人的勾當。二是,身份不尋常,恐有傷死之災,為了免去家人擔憂,只能藏匿不言。

  她瞧著軒朗不似前者那般不務正業之徒,那便只能是後者。

  要麼做著生死有命的暗衛,要麼……她閉上眼否認猜測軒朗是錦衣衛的想法。除了宋知逸做錦衣衛神不知鬼不覺外,再沒有什麼需要藏匿的身份。

  錦衣衛時常需要拋頭露面,即便不說,世人也知曉。

  至此,她自然而然覺得,興許軒朗做著某個火坑的殺手。

  魏意翻了個身,聽得院中聲音逐漸消弭,不多時便傳來木門輕闔的聲音。再接著一陣窸窸窣窣過後,終於又恢復了往日的寧靜。

  可偏偏夜貓不合時宜得發出一聲悽厲的慘叫,魏意剛闔上的眼,忽然多出黑衣人驚悚駭人的眼眸,透著蒙蒙黑夜,正猙獰地看著她。

  她猛的睜開眼,霎時間便坐了起來。陣陣寒意爬滿後背,沿著汗毛一層一層掠過。不多時額上已滲出細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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