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語氣平平,沒有一絲波瀾,開著縫的窗還一寸一寸往裡遞著涼氣。魏意距離窗還有好幾步的距離,反觀宋知逸,端直著背背對著窗。
她瞧宋知逸一直把玩著冰冷的茶杯,估摸著那白皙的手指,定是凍的快沒了知覺,盯一陣他,又推回去給他,「還是烤烤吧,萬一等人來大人再凍得提不動劍。」
暖烘烘的溫度烤著腿,涼意褪去大半,讓魏意整個人都放鬆下來。宋知逸暗自笑一聲,忽得探手搭在她額前,溫熱的觸感讓魏意不自覺後仰兩指距離,盯著他疑惑又驚訝。
「你瞧,我說了不冷。」宋知逸收回手,聲音淺淡,柔和萬分。
也不曉得他為何不冷,魏意想著自是有些奇怪。她略略點頭,嗯一聲,下一瞬屋外的六六驟然狂吠,「汪汪」聲響徹滿院,驚得魏意一跳。
「來了。」她瞧一眼宋知逸,轉眼時「咻」一聲,冷鐵箭矢飛速穿過了門,落進燃的正旺的炭火中,火紅的炭瞬時四處飛濺。
與此同時,六六好似被人重擊,狂吠忽而轉成哀嚎。
宋知逸回首看向魏意。
魏意則垂首看著滿地通紅的碎炭。
「你的狗。」
「我的火!」
聞言魏意略一抬首瞥宋知逸一眼,也顧不得他們擔心的事不一樣,神情一冷,往宋知逸那廂靠一靠,「不知他們人數多少?」
她不了解柳遂昌,也不知柳遂昌到底衝著幾人來的,如此倒是有了幾分緊張,萬一他們人多勢眾,就他們二人,很難說能不能活下去。
宋知逸臨危不懼,從容抬手從右臂拿下劍柄,手一揮便展開來,他將劍交給魏意,眼神是她從未見過的陰鶩,「護好你自己,我去瞧瞧。」
魏意垂首瞧一眼泛著冷光的長劍,只一瞬便悄然跟上他,壓低聲音道:「給我了你用什麼?」
溫熱的氣息呼在他臉的一側,側首時魏意也同他一樣,透過方才箭矢扎出的洞往外瞧。他拉她到身後,拿出宋知玄那把軟劍來,只是依然有些扭曲。
「沒來的急去尋鑄劍師,但不妨礙用它。」他往外一瞧,廊下的燈籠隨風晃的翻飛,照得院中三人的面孔都有些扭曲。
不過依舊可以很清晰地瞧見,是兩男一女,宋知逸微微蹙眉,聲音極小,仿佛呢喃,「畢塢。」
隨即眼神再轉,「紀文炎。」
魏意記得宋知逸提過柳遂昌身邊有四個高手,死了一個彭奎,確實還有三人,不過宋知逸看到第三人時卻搖首,「還有一個,我不曾見過。」
沒見過便不知那人武力如何,在難以判斷時,不應該去冒險。
可眼下別無選擇,他一點不曾猶豫朝魏意道:「我二你一。」話罷他也不曾別過眼,雙目一眨不眨盯著魏意,他在等她回答,在確認她是否聽得進去。
魏意如往常一樣對上他的眼,卻不如以前那般堅持許久,很快便妥協,「好。」
她應下,宋知逸才轉回去。外頭的人等了一陣也不見有動靜,便預備著往裡沖。紀文炎手持子午鴛鴦鉞猛然進攻,四尖八刃全從門裡破入。
「你對畢塢。」宋知逸將魏意拉向另一邊,此時門扉已全然坍塌,五人也終於得見。
「呦,宋大人還記得我?」畢塢聲音嫵媚,眼卻狠辣無比落在魏意身上,隨即腳下一轉,硬鞭猶如龍舞,朝著魏意面上撲來。
魏意著實沒想到,畢塢會是個女人,還是個手段狠辣的女人,方才那一下,她堪堪躲過,卻在第二招時掃了她手臂一下,倒刺當即剮破了皮肉。
畢塢冷笑,猶如嗜血的惡鬼,猙獰著往上撲。
那廂宋知逸一對二更是不好過,不過好在他的軟劍,與紀文炎的子午鴛鴦鉞相剋,每每紀文炎上前時,軟劍總是能絞住他。
「你最好能殺了我。」魏意掃一眼被剮了兩次的手臂,氣焰拔的從未如此高過,聲音冷得如臘月霜凍,眼神更是前所未有的狠厲,「不然,就是我殺了你。」
她愈氣,畢塢便越是囂張,嗤笑著看她,「瞧你一個姑娘家,將打打殺殺掛在嘴邊,將來可別嫁不出去啊。」
魏意忍不住啐她一口。程娘常在那種地方混跡,口氣都不如畢塢這般矯揉造,聽得讓她渾身不自在,蹙眉嫌棄地,「反正你也快死了,就讓你多說幾句吧。」
話畢,畢塢嗤笑更濃,才欲答魏意的話時,魏意已經欺身而上,突如其來的招式唬得她猝不及防,長劍划過硬鞭把手,又從她手臂上划過,一道長長的血口豁然出現。
宋知逸是見過他們二人的,對他們的武器也熟知,長劍對硬鞭,能擋能攻,在打鬥中並不吃虧,魏意這才想明白他的用意。
「別與她廢話,打完還得去交差!」紀文炎掃畢塢一眼,他自己全然碰不著宋知逸,一時間便有些急了。
二人纏鬥與三人之間,紀文炎處處被宋知逸壓制,畢塢也正落著下風,就剩一人,總挑著宋知逸的弱點進攻。
廊下的燈被吹落一盞,吧嗒一聲,紙糊的燈籠便摔出洞來,微弱的光跳躍幾下,還是在冷風中熄滅,院中霎時比方才更暗。
「大人可還行?」魏意背靠宋知逸,悄然問道。她對面的畢塢面目可憎,身上也劃出一道口子來。
她們二人不相上下,但不如畢塢吃力,畢竟硬鞭甩起來很費力氣,幾個回合下,畢塢已然有些喘粗氣了。
「暫且還行。」宋知逸掃一眼軟劍,幾次與子午鴛鴦鉞、長劍交鋒,早已滿目瘡痍,劍柄扭曲的比以往更甚。
魏意點頭,「大人小心。」話畢率先向畢塢攻去。現下只有畢塢一人逐漸落了下風只有她騰出手,才可以幫宋知逸。
她進攻猛烈,逼得畢塢節節後退,正當勝利在望時,牆頭忽而迎著月飛來羽劍,猶如雲鴉過境。
一隻羽劍落下,直直沒進畢塢肩頭。紀文炎當即大叫一聲,「阿塢!!!」隨即也來不及與宋知逸對峙,飛身而去擋下魏意落下來的一劍。
忽然的變故讓雙方暫時有了喘息的機會。這廂宋知逸往牆頭掃一眼,至少有七八人影在暗處。
「怎麼還有一批?」魏意垂眸掃一眼略有些顫抖的手,子午鴛鴦鉞與長劍對峙,果然不是好擇斷。
「正合我意。」宋知逸語氣一松,他早已有預料,今夜不僅會招來柳遂昌的人。
他話落,牆頭的人便穩穩落入院中。杏園並不大,往日裡就他們幾人,正恰到好處,現下多出十多個來,實在有些擁擠,紀文炎一行人,也被迫與魏意二人站在了一側。
「他娘的,誰給的消息?」畢塢疼得提不是力,斜靠在紀文炎肩頭,如此冷的天,額頭卻冒著細汗,「回去我定宰了他不可!!!」
也不怪她陡然如此生氣,她嘲笑的人偏偏能壓得住她,喘息未定時又突縫冷箭,這於她而言,是雪上加霜。
紀文炎額上青筋暴起,冷冽的眼也拔著氣焰,怒罵道:「彭奎身死,也是因為他們消息拙劣,今日若不是有謝迂在,我們二人恐怕要交代在這兒。」
謝迂此時還摸不清狀況,冷著眸問道,「這是我們的人嗎?」
聞言畢塢驟然回首看他,想說他又堪堪忍住了,用下顎點點自己肩上的傷,冷聲道:「你說呢?」
她聲音極冷,還夾雜著些許恨鐵不成鋼的頹然。魏意碰碰宋知逸手臂,「他們吵起來了。」
這就是他的「正合我意」?
「確實沒有傷自己人的人。」謝迂心一沉,柳遂昌得罪的人不少,興許也是沖他們來的,隨即他往後退一步,「咱們撤。」
正前方整整齊齊站著八個黑衣人,無形的威壓順著風吹向他們,手中的刀猶如彎月,明晃晃地有些駭人。
「撤!」紀文炎咬牙,他正帶著畢塢退後一步,誰料黑衣人便揮刀上前。
黑衣人對他們一視同仁,劈了謝迂劈宋知逸,場面一度十分混亂。魏意被大刀劈砍而來的力震得手臂發麻,略有些不愉地瞥一眼身側的宋知逸,「這是什麼亂七八糟的章法?」
方才她只對畢塢一人,過招之餘還有心思留意她下一招,亦或是幫宋知逸留意,現下好了,左擋一劍,右擋一刀,忙不得不可開交。
那廂畢塢更吃虧,硬鞭揮起來需要很大空間,現下人都圍成一團,她連發揮的餘地都沒有。
「他們要走了。」魏意有些招架不住,忍不住提醒宋知逸,倘若紀文炎他們三人離去,就由他們二人對陣八人,也無需多想,體力上必定比不過了。
宋知逸瞟一眼已退出幾步的謝迂與紀文炎,唇角一揚,「那就再留他們一會兒。」他反手握住魏意的手腕,將人往前一甩,魏意眼疾手快一把拽住畢塢的硬鞭往回一拉。
畢塢被拽回去時驀地睜大了眼,「你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