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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六章 夜聞樂聲

2024-09-29 10:58:45 作者: 上輩子我見過你
  「倘若行動失敗,你可知後果?!」魏意聲音略拔高了一截,「屆時韃靼衝破牢籠,亂馬踏破我大幽,民不聊生,餓殍屍腐!宸王若是登基,不論你我,這滿朝忠良又有幾人能活?宋大人與夫人,又何其能倖免於難!」

  如果一開始她魏家不受滅頂之災,不捲入這場紛爭,那便也就隨他去了,萬事皆有能者擋,她能逃則逃!

  可現下她無處可逃!

  宋知逸面色冷峻,從容抬頭看她,緩緩嘆一聲,「這些我都知曉,所以這場鬥爭只能贏不能輸,只有皇上親臨玉華宮,才可順利從暗中調遣精銳,堵住韃靼來犯時的缺口,而不被人懷疑。」

  「你又怎麼知曉這其中有沒有宸王的人?」想至此處,魏意氣焰消散幾分,語氣也逐漸柔和,「即便宸王瞧不出皇上出宮的用意,但也不會傻到連暗中安插眼線都不會。」

  她不懂帝王術,可宸王能有所預謀,必會有所準備。

  然宋知逸卻道:「你又怎知宸王府沒有皇上的眼線。」

  一陣冗長的沉默後,魏意豁然想通了,原來亘古不變的,是國泰民安、風調雨順時,那高高在上的皇帝便是憂國憂民萬人敬仰的明君,倘若兄弟之間手足相殘,明爭暗鬥下又要文臣武將替他揮刀相向,贏了,他依舊是明君,輸了,替他揮刀的人便是眾矢之的。

  而宋知逸就是為此利用的一把尖刀,在夾縫中生存也擺脫不了要被左右的人生。

  「你……」她心中莫名多了一絲痛處,倘若她被人如此利用,也不見得能有他這份膽量,「你心中有數便好,那你的安排呢?可否說與我聽聽。」

  「今日聞聽薛公子言,宸王依舊在暗中搜羅姑娘婦人送往韃靼,倘若在這其中安插得了眼線,在韃靼出兵後破了與宸王的關係,興許還有轉機。」宋知逸眼眸柔柔,從桌上拉過魏意的手,指腹在她手心揉搓兩下,驚的魏意趕忙縮回去。

  「做什麼?」她垂下眸去不好意思瞧他,「叫人看見。」

  「我就是這個意思。」宋知逸輕笑,再次拉過她的手後,從懷中拿出一隻通透的白玉鐲子來替她戴上。

  魏意抬手看了看鐲子,一挑眉,「是……要讓我做那個細作?」

  聞言宋知逸一怔,隨即否認,「誰說要你冒險了,我只是在想,別人有的,你也該有。」

  話罷魏意當即紅了耳尖,只是此次連著臉頰也染上灼熱,回想起程娘腕上那兩隻大白玉鐲,腦袋上的白玉簪,想必他又是見了程娘如此,才這麼做。

  她垂首摸了摸玉鐲,還有他的溫度,「那你可有人選了?去那種地方,恐怕極少有姑娘家能𠊎下來。」

  勉州邊境在這個時節,比榮京冷上數倍,苦寒之地,又有幾人能存活到最後。

  尋常姑娘家身子本就單薄,受不了那麼凍,能平安到就已經是上天保佑,哪裡還能顧得上離間他們的關係。

  「此事交於薛公子了,程娘子說她有辦法,興許明日便會有結果。」宋知逸望向屋外,晌午時太陽正斜照著。

  魏意不言,算是默認下。

  午時正巧碰上程娘子領著一群小姐妹來,於此豆腐沒做成,全數做成了豆花下了面。聞聽了他們要走,也是躊躇一陣才應下。

  夾帶著一些不舍拉住魏意,詢問她要不要這群姐妹掩護她們出去,倒是讓宋知逸拒絕了。

  若早上那人是來踩門的,一時間來人還沒有那麼快,又是青天白日,人多繁雜,一時也瞧不住她們。

  於此程娘只好作罷,遣人去街上轉了一圈,沒什麼異常才放人走。

  「你們萬事小心,如需相助,儘管來望月樓尋我。」程娘不說客套話,句句真心實意。

  「你與薛公子已經助我們許多,這幾日的叨擾,多謝了。」魏意矮身與程娘微微行禮,程娘自是高興不已,話拉幾句,幾人才出發。

  蕊繡坊由坊中繡娘帶池清婉掌管,左右不過十人的繡坊,再瞧見池清婉回來,都低聲抽泣成了淚人。

  一個個拉來長條凳圍著池清婉,時別幾月總有說不完的話,你一言她一語,眼見著天色早早就暗了下來。

  繡坊不比鹿兒院那麼闊綽,尤其是在池清婉走後,生意落了後塵,要不是幾位繡娘堅持,臨時改了生意門道,怕是早已關門大吉了。

  「不曉得程娘子那廂怎麼樣了,今夜薛公子怕是不知此事,若有人越牆進去,怕二人沒什麼準備,再受了傷可怎麼好。」魏意立在窗前,今夜沒雪,風也很小,只有無盡的寒意往皮肉下鑽。


  廊下只點四盞燈,比起鹿兒院這裡昏暗的不知天地,淡淡的光絲像是長了眼睛,牽引著宋知逸的目光,款款落在魏意面上,「你若擔心,我們就去瞧瞧。」

  「可被他們發現怎麼辦?」她扭頭看他。

  「他們要是確信院中有你我,必定一心撲在身前,顧不上身後。」宋知逸指尖叩著窗沿,吧嗒吧嗒的聽著讓人心安。

  「今夜還翻牆嗎?」

  「今日走路,不翻牆。」他順勢牽她的手,指腹輕摩,魏意指尖一顫就將手縮回來。

  「那我先去與池姨娘她們說一聲。」魏意垂首略有些羞怯,三兩步就跑的沒了人影,宋知逸唇角由此慢慢上揚,很快露出暢然的笑意。

  雖是走路,但兩人只得專挑暗處走,夜黑許多地方瞧不清楚,魏意也總是踩宋知逸腳跟。

  「要不我背著你。」宋知逸回身在黑暗中停下,微微垂首之際,鼻息恰好落在魏意額頭,本就涼意十足的黑夜,這下便更涼了,魏意摸摸額頭散去酥癢,身前的人好似又貼近了幾分,「不然你踩我,我總當你是故意的。」

  聞言魏意莫名地眨眼,俄延半才抿唇道:「這麼黑我實在瞧不清楚,不是故意踩你。」

  黑暗中誰也瞧不清誰,但二人皆知對方眼中只有自己,他不多言語便憑著感覺順著她手臂往下,在暖和的袖中準確無誤攥住她的手,「那我牽著你走。」

  幽深的巷子裡,也不曉得是不是從街上投來了光,宋知逸走在前面只是偶爾停下辨別方向,其餘時間都走的十分順暢。

  臨近鹿兒院,一陣聽不清的歡聲笑語從牆頭越出,咿咿呀呀,唱曲兒的聲音忽大忽小,接著化做嬉笑散開。

  「什麼動靜?」魏意側耳細聽,確實從鹿兒院傳來無疑。

  程娘知道有人要夜闖鹿兒院,怕到時摘不清楚,所以晌後就將那群小姐妹留在了院子,打著切磋技藝的幌子,一直將人留到了現在。

  院牆外暗處隱著的黑衣人等了一炷香的時間,歌聲依舊不散,甚至越來越歡快,無奈之下,只得下令入院。

  正屋點了許多盞燈,亮堂堂光撲在院中,八人越牆落地,與屋裡嬉笑的姑娘們突然對上了眼,琵琶羌笛一時亂了音調,從高山流水般悅耳的曲子,一路亂成了好似沒了氣兒的哀樂。

  琵琶最後破了音,驟然停住,那姑娘怔愣看向程娘,好似喃喃自語,「你還請了另外的客人?」

  程娘本還突如其來的變故會將她們嚇走,聞聽她這麼說,神情一變,「是、是啊,忘了與你們說,他們,他們是我請來辨曲兒的,看看咱們誰的技藝高。」

  她腦中亂七八糟的東西聚在了一起,信口胡謅的本領在此時異於常人,連她自己想都沒想這胡話合不合適,身邊倒是有樂迷開始替她闡述一二,「呦,那這幾位怕是誰家的公子哥兒,夜裡不好出門,才這麼一身打扮。」

  聞言程娘唬得瞧她一眼,眼神在院中與她之間轉了轉,略有些不知所措,「應該是吧,他們也沒說會來這麼多人。」

  她說的自然不是院中的黑衣人,然其他姑娘硬生生往他們身上想去,眼神互相交流一番,一人趕緊放下手中的琴,拍手叫人,「那還愣著做什麼,快把人請進來啊!」

  「是是是,快請他們進來,我新學了一首胡琴樂,正需要聽眾給意見。」

  「我也是,一首琵琶曲總彈的不好,也讓他們替我看看哪裡出了問題。」

  六個姑娘擠著連門都出不去,還是程娘在後面拉住兩人才順利出去。黑衣人慾走為時已晚,面面相覷間姑娘們已經到了身前。

  琵琶女去拽為首的人的胳膊,一抬就瞧見明晃晃的大刀,當即嚇的哎呦一聲,自圓其說道:「夜裡出行,的確應當帶著傢伙事兒。」

  話罷便從他手中奪出,哐啷一聲丟在地上,「我叫人收起來,走時再拿。」

  院中連著婢女婆子,以及這些個姑娘,加起來不下十人,黑衣人若是動手全部剷除,又是京中一個大案。

  且看著這些姑娘的裝扮,都是些有名有姓的大樂技,如此便更不能動手了。

  「怎麼辦?」其中一人忍著厭惡問為首的人,話畢手中的刀便被姑娘奪去丟在了地上。

  見此情形為首黑衣人立刻道:「靜觀其變,莫要暴露。」

  姑娘們嬉笑著,倒是沒聽清他們說了什麼,三言兩語間就兩人全數拉進了屋,八人齊齊坐了一排,對首正是算上程娘的七個姑娘。

  琵琶女抱著琵琶將人掃一圈,蹙眉間拿胳膊肘輕碰一下程娘,側首怯聲詢問,「他們怎麼不將蒙面拿下來?」

  「興許……」程娘瞧著前面八人的冷眼,沉吟半晌才磕磕絆絆道:「興許是他們其中有你們認識的,為了公平,自是不見的好,免得傷了情分?」

  「情份?」琵琶女眼睛轉了轉,當即拿肩頭撞程娘一下,「哎呦,這都讓你知道了!」

  「……」程娘紅唇略張,啞然地瞧著琵琶女,她知道什麼什麼呀?她連對面八人什麼樣子都沒見過,不過為了不讓琵琶女懷疑,笑著點頭,「自然,凡事還是以情份為重。」

  「誰先開始?」琵琶女顧不得程娘回應,已經轉頭去瞧身旁的幾位姑娘,個個面面相覷卻無人站出來,見此程娘怕壞了事,趕緊自己站出來先彈了一曲。

  如此接下來姑娘們倒是不再推辭,一個接一個演奏。魏意哆哆嗦嗦站在五丈外的閣樓上,儘管冷風撲面,卻依然不眨眼得瞧著院裡的動靜。

  「程娘子真是一個妙人。」她輕笑著,對程娘毫不吝嗇地誇讚,「我要是遇上這種事,不見得有她這般反應。」

  「她固然機智,」宋知逸將她往自己這廂攬一攬,側眸看她,「可你卻有著她沒有的膽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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