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了?」陳煜豁然起身,拔劍四顧,透過破窗往廟外瞧一眼,狂風撕扯著黑夜,將天地拉開一道口子來,他秉著呼吸道,「是不是聽見韃靼的軍隊追來了?」
魏意撐著腦袋,闔眼揉著太陽穴搖搖頭,「不是,是我做了個夢,夢裡……夢裡宋知逸死了。」
她抬眼去看陳煜,眼角有淚。
沒有緣由的做這麼一個夢,確實讓人難安,且她身在此處,對於榮京的事一無所知,祭天大典已成,更不知他現在如何了。
韃靼破關,除了荊州援軍已到,其餘的還在路上,兩萬軍隊,堅持不了許久。
陳煜緊握長刀,「魏姑娘已經多日不曾好好休息,做這樣的夢……」
魏意不曾與他們說與宋知逸的事,如此他豁然聽她說這樣不吉利的夢,心中還是略有氣焰。
「我知道此時做這種夢不好,但,我心慌,總覺得發生了什麼事。」魏意垂首,說不上為何。
陳煜靜默。廟裡小小的火堆竭盡全力拔著微弱的火焰,照的廟中隱約可見排排人影,這是他們來時的路上救助的婦孺。
她回身掃一眼,愁容滿面。天寒地凍下,飢餓難耐,很難說她們在援軍到前能留住一條命。
范琛睡眼朦朧,聞聽耳邊有人說話,漸漸地也清醒了不少,不過他依舊保持著側臥的動作一動不動。
「有聲音。」他手掌撫在地面,似有震動從手下傳來,以免自己聽錯,趕緊將耳朵貼在地上,「馬蹄聲!是馬蹄聲!」
聞言魏意與陳煜趕緊起身,貼著窟窿往外瞧。天邊那道口子越來越大,灰白的光線下,有什么正在緩緩向此處移動,黑鐵般的影子上下起伏,所到之處,整個天都暗了不少。
「那個方向……是援軍!!快看!!是援軍!」陳煜一把拽過范琛,「你看看,是不是?」
「有旗幟,看不清,我去瞧瞧。」范琛睡意全無,裹著風雪出門。廟中人被寒風凍醒,一個個不明所以得起身,探頭往外瞧。
「是不是有人追來了?」
一個小小的聲音從黑暗中傳來,魏意尋不著人,又瞧大家都已經醒了,是不是援軍她還難說,「大家不要出聲,范大人已經去看了,倘若是援軍,他定會回來與大家說的。」
「哦,大家安靜,安靜。」那人小聲提醒,廟中頓時安靜,呼吸聲此起彼伏,眾人不得不抓緊衣裳屏著呼吸,對著門口翹首以盼。
魏意警惕地看著范琛若隱若現的身影,大氣都不敢出。
靜靜等待的感覺比什麼都可怕,好似大家都視死如歸,將往事悉數回憶一遍,淡笑的,默默流淚的,許是有什麼遺憾,還未曾了結。
大軍緩緩逼近,范琛鬼鬼祟祟的身影終於像是召喚一樣,衝出陰霾奔著黑壓壓的人群而去。
陳煜提著的心在這一瞬忽而落下,緊皺的眉頭也終於展平。
過了一陣,范琛從積雪中奔跑回來,喜悅地,高興地,莽撞地推開門,「是援軍!潞州謝將軍,與乾州烏將軍,率兩萬大軍往勉州、勉州方向去!」
前一瞬聽見潞州軍與乾州軍時,大家都仿佛看到了勝利的曙光,然一聽兩州軍隊卻只有區區兩萬,笑容皆是一僵。
「兩萬大軍?」魏意疑惑,「范大人沒聽錯?」
「是兩萬沒錯,謝褚將軍說,此戰突然,朝廷的援軍還在後頭,現在只有各州派遣多餘的士兵前去禦敵,能擋一日是一日。」
范琛手握長刀,意氣風發,好似受到了鼓舞,「陳大哥,魏姑娘,我方才想,我們一直這麼下去也不是辦法,何不與大軍一起北上,憑藉所學助將士們一臂之力!」
他們三人,並非手無縛雞之力的平頭百姓,大難在即,軍隊能多一人是一人,與其這麼躲躲藏藏跑回榮京去,不如與眾將士們一起上陣殺敵。
魏意與陳煜面面相覷,此時也不是糾結能不能再等來援軍的時候,與其坐以待斃,不如奮起一搏!
「我同意。陳大人你呢?」魏意的語氣聽不出什麼起伏,但心中卻一直有種不好的預感,那個夢做的沒由來,毫無預兆,她在北地又得不到京中消息。
祭天大典到底有沒有順利完成?宸王是不是已經露出馬腳被皇帝拿下……
如此種種,卻又在范琛說出這番話後有了一絲猶豫,她相信宋知逸,相信他能妥善處理好祭天大典的事,更相信他不會無緣無故,如同夢裡一樣就那麼隕了。
陳煜略思忖一瞬,立刻道:「我也同意。回了榮京我們又能如何,不如留下,隨軍而戰!」
這是他們三人頭一回有這麼意見統一的時刻。從勉州出來,魏意本想去軒朗說的客棧將馬牽來,卻遭到了陳煜范琛的拒絕,還將軒朗狠狠罵了一通。
所以三人才跟著難民的步伐,一步一步往安全的地方走。
「去牽馬。」魏意再次提出去客棧尋馬,這回兩人破天荒的沒有反對。
謝烏二人的軍隊很快就到了廟前,隨軍的士兵頂著風霜叩響了廟門,「范大人,將軍讓屬下前來問一問,諸位可有什麼需要幫忙的?」
廟門一開,寒風立刻襲來。
范琛與那士兵交涉,魏意則安撫眾人道:「大家聽我說,現下我與二位大人要隨援軍北上,便顧不得大家了,不過,此去往南,很快就到了荊州。大家莫怕,這次的援軍,一定會堅持到大家入了荊州,更何況朝廷的援軍正在來的路上。」
「你一個姑娘家,還是別去了吧。」這聲音有些蒼老,「聞聽那些人殘忍的很,你,還是與我們一同南下為好。」
魏意眼眶一酸,在這種時候,往往陌生的關心最會擊垮人心。她拒絕了老人的好意,「我世上已無至親,無論北上南下,於我而言皆可。」
回首往事,歷歷在目又覺得相距甚遠,那寬敞的院子在腦海中聚散無常,今日格外清晰,又漸行漸遠。
老人無言,垂首搖頭。
天已大亮,三人朝著軒朗所說的驛站而去。大雪覆蓋了小路,三人摸索了許久才尋到,又趕在天黑之際與大軍匯合。
為緩解荊州軍的壓力,謝烏二人的軍隊不敢有一絲停留。
魏意策馬向前,在謝褚的馬後停下,猶豫許久才問道:「謝將軍從潞州來,可曾聽聞榮京有什麼消息?」
謝褚聽見是女聲,不由得疑惑,他的軍中,可未曾有過女將,警惕道:「你是何人,打聽這個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