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旨

2024-08-15 14:59:03 作者: 水懷珠
  抗旨

  建德六月十二月的最後一天, 石嶺關以北的最後一個大鄞據點崞縣失守,東部防線潰敗, 從各州集結而去的二十萬廂軍全軍盡沒。

  次年一月, 西線亦傳來噩耗,三十萬金軍鐵騎在保、涿二州展開雷霆進攻,褚家五郎褚平、六郎褚定殉國。

  一日後, 三郎褚清遺孤褚恆在戰中陣亡, 年僅十八。

  這一年冬天,汴京的雪下得特別緊, 一場緊跟一場, 不准這城中有片刻喘息的餘地。

  午後的雲間倒是射下了一束微光, 光鋪在忠義侯府飄颺的白幡上, 靈堂前, 三大口棺木齊整地擺放著——這是五郎、六郎以及小九郎褚恆戍邊後的第一次回家。

  也是最後一次回家了。

  身著孝衣的褚家人站滿堂外, 檐前飛颺的白下,又是一片靜默的白。

  容央披著狐裘從垂花門外走來,堂外人潮慢慢分開一條通道, 容央一步步走過去, 紛紛揚揚的紙錢下, 施氏守著她的五郎, 謝氏守著她的六郎, 周氏守著她唯一的、再也不會醒來的兒子。

  文老太君還是拄著那根鳩杖,一聲不吭地、垂低頭站在靈堂中央。

  一縷縷青煙繚繞牌位, 一盞盞長明燈微弱又刺眼, 香爐里燃燒著麻黃紙錢, 風一吹,灰燼掠過燒紙人的眉睫。

  一切都那樣靜, 沒有哭聲,沒有喊聲,沒有別人家守喪時的歇斯底里,呼天搶地,有的只是靜默的相守和相送,只是一種近乎於認命的從容。

  容央再往前走,被一隻手拉住,是同樣披麻戴孝的褚蕙。

  她的臉上也是那樣從容和鎮靜的神情,靜得沒什麼生氣。

  「沒事。」

  她淡淡開口,不知是在撫慰誰。

  容央目光再次投入肅穆的靈堂里,聲音發出來時十分艱澀:「……我去上柱香。」

  褚蕙沉默,鬆開她。

  容央隻身入堂。

  忠義侯褚訓膝下一共六子,而今,除卻當年被文老太君攆出府門的褚四爺外,其餘五個,都全部變成這一塊塊的靈位牌了。

  施氏、謝氏、周氏都是跪著的,文老太君沒有跪,她拄著那根拄了幾十年的鳩杖,又佝僂又堅毅地站在那裡,等容央上完香後,低聲道:「總有難打的仗,打完就好了。」

  容央一愣,隨後反應過來這也是在安撫她,也是在變相地說「沒事」,讓她不必害怕。

  眼眶驟然就紅了,容央轉開臉,極力壓下那股悲酸。

  不能哭的,不應該哭的,可是眼前的一幕幕這樣的清晰,這樣的殘酷。

  文老太君交握在鳩杖上的手微動,下一刻,來到容央跟前。

  容央忙要別開臉,文老太君已伸手過來,揩去了她眼角的淚。

  「沒有我褚家守不住的城,打不贏的仗。

  殿下要信老身,信你的駙馬。」

  天幕蒼白,堂外大雪一樣的白幡飄舞,文老太君深陷在眼窩裡的雙眼渾濁又堅定。

  容央揚起臉龐不再讓眼淚奪眶,深吸一氣後,點了點頭。

  離開忠義侯府,李業思送來一份急報,容央心臟本能地一揪。


  李業思看出她的慌張,低聲道:「是恭穆帝姬和耶律齊的消息。」

  容央被揪起來的心又跟著一緊。

  褚懌臨走前,派人去查探了趙慧妍在大遼時跟耶律齊的關係,因大金突然犯境,又是分東、西兩線同時進攻,朝廷、軍方都手忙腳亂的,以至這份情報被耽擱了不少時日。

  容央繃緊臉孔,做著最壞的打算,道:「撿要緊的說吧。」

  李業思不知她為何不願親自去看,侯府角門外雖然肅穆,但也並非沒有閒人。

  李業思只能上前一步,低聲道:「恭穆帝姬當年在大遼宮中的境遇並不好,遼王寵愛貴妃,又因當初求娶的本是……殿下您,故而對替嫁的恭穆帝姬十分冷淡。

  耶律齊是大遼皇帝最疼愛的小兒子,時常出入禁廷,跟恭穆帝姬有過一些私交,當年官家聯金滅遼,大遼朝臣提議處決恭穆帝姬時,便是耶律齊親自求的情,稱留下帝姬,或可在關鍵時牽制大鄞……」

  侯府牆外,一片積雪被風吹落在地,街前來往的行人踩著厚雪,寒暄聲、腳步聲窸窸窣窣。

  容央揣緊袖中的捧爐,道:「逃離大遼時,她是不是跟耶律齊在一起?」

  李業思道:「起初是,後來耶律齊重傷,兩人便走散了。」

  牆外一陣沉寂,少頃後,容央踅身登車,凜然道:「去恭穆帝姬府。」

  趙慧妍坐在當日賀平遠羞辱她的小閣里,舉杯就唇,聽府上的伶人在屏風前彈琴唱歌。

  唱的是南唐後主李煜的《相見歡》。

  「林花謝了春紅,太匆匆。

  無奈朝來寒雨晚來風。

  胭脂淚,相留醉,幾時重……」

  「自是人生長恨水長東……」

  趙慧妍坐的也是當日賀平遠所坐的位置,喝的是那男人當日喝過的酒。

  薊州大敗,當家人賀平遠難辭其咎,在朝廷罪詔下來的前一夜,自刎於他鶯吟蝶舞、花團錦簇的將軍府中。

  聽說,他在拔劍前的那一刻,都還是摟著美妾在哼著歌、喝著酒的。

  賀平遠死了,曾經可以跟褚家對抗賀家軍沒了,這世上又少了一個人來鄙薄她、羞辱她,她的身上也終於少了一塊用來廝鬥的砝碼。

  他死得多么正確,多麼及時,但是趙慧妍還是覺得,他死得太便宜了。

  死是一件那樣莊重的事,怎麼可以如此輕易,如此不起波瀾?

  琴聲婉轉,伶人開始低哼曲調,預備著下一輪悲悲咽咽的高唱,丫鬟突然邁著疾步入內來稟:「殿下,嘉儀帝姬……」

  還不等稟完,閣門那邊訇然一聲,凜風從冰天雪地里撲卷進來,趙慧妍眯眼,看到獵獵翻飛的紗幔後,一襲狐裘、一臉冷意的趙容央。

  趙慧妍握著酒盞,笑。

  閣中的歌聲被這突如其來的闖入打斷,伶人抱著琴,垂低頭不敢再吱聲。

  容央一步步走入內室,後面跟著雪青、荼白,以及放不下心的李業思。

  「是不是你?」

  趙慧妍還來不及開口,容央單刀直入,平日裡澄澈的大眼驀然間銳利得寒芒四射,一錯不錯地剜在趙慧妍臉上。


  趙慧妍揚起的嘴唇僵了僵,變成一個冷笑:「輪到你發瘋了麼?」

  內室一寂,伶人、丫鬟、還有趙慧妍那位青衫玉帶的面首斂氣噤聲。

  容央盯著趙慧妍囂張的笑容,一剎間,忠義侯府靈堂前的一幕幕紛至沓來,繼而是初入侯府時謝氏爽朗的大笑,診出喜脈時施氏的欣喜自豪……還有那個在她懷孕時天天領弟弟來府上舞槍給她看的褚恆,那個把大哥的話視如寶典、一心疆場的褚恆,那個為了做頭一個給蜜糕展示褚氏槍法的小叔,而執意要跟弟弟爭上一回的褚恆……

  那個只有十八歲,就成了一塊冷冰冰的靈位牌,再也醒不過來、動不起來的褚恆。

  容央眼眶淚水涌動,聲音卻森寒至極:「聯絡耶律齊偷盜賀家軍情,通敵叛國的人,是不是你?」

  趙慧妍淡漠的眼瞳有一瞬間的震動,繼而避開容央的逼視,懶洋洋放下酒盞,道:「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麼。」

  「錚——」

  一聲尖嘯劃破虛空,趙慧妍瞠大的雙目中劍光閃爍,下一刻,眉心已被一截鋒利的劍尖指住。

  「殿下——」

  閣中眾人驚恐失聲,容央握著從李業思腰間抽出來的長劍,眉間、眼中、聲音里,全是凜冽殺氣。

  「我警告你,」容央眸光森冷,「膽敢再做一件裡通外國、叛祖悖宗的事,我絕不會放過你!」

  趙慧妍被迫仰頭,蒼白的臉上肌肉緊繃,眼底既有震愕,也有驚怒。

  「爹爹欠你,呂氏欠你,我欠你,整個趙家、整個朝堂欠你……但是邊關的將士不欠你,大鄞的百姓不欠你——」

  容央說罷,憤然扔開長劍,趙慧妍往後一癱,撐在身後的茵褥上。

  容央舉步往外,狐裘飄揚,及至門前,趙慧妍冷幽幽的聲音從後傳來:「你憑什麼覺得最後是你放過或不放過我?」

  容央一頓。

  趙慧妍道:「你憑什麼以為,邊關的將士,大鄞的百姓,可以不欠我呢?」

  容央回頭,趙慧妍仍是那個癱坐的姿勢,然而臉上已不復剛剛的慘然失色,她冷峭地道:「你不要再自以為是了。」

  容央傲然站著,不應。

  趙慧妍似笑非笑:「你的駙馬,你的將軍,很快就做不了戰神了。

  他護不了這個國,而你,也做不了最尊貴、最幸福的帝姬了。」

  容央臉色極冷,高傲而鎮定地看著遠處的趙慧妍,根本不置一詞,揚長而去。

  褚悅卿是天底下最能征善戰的將領,所率的,是能定風波、平四海、保家衛國的悍軍。

  褚悅卿沒有打不下來的仗,沒有護不住的城。

  他是她的英雄,是她的將軍,別人不信,她要信。

  容央步履自信,從容不迫地走出趙慧妍的帝姬府。

  但是這一次,老天沒有再予她眷顧。

  二月初一,西線戰敗的消息傳入京中,褚家軍損兵六萬,丟失保州。

  六日後,褚家軍再敗,涿州被金軍占領,忠義侯褚懌率殘兵三萬,退守孤城易州。

  日央,文德殿。

  從病榻上掙扎而起的官家望著內侍捧在手裡的戰報,一雙黯然無光的眼眸再次被陰翳填滿。


  自去年年底大戰開始以後,東線潰敗,各州士卒一退再退,一降又降。

  而今,最能打的褚家軍也抵擋不住大金南侵的步伐了。

  怎麼會這樣……

  不過是眨眼間的三年,哦不,最多四年。

  四年前,金坡關一戰雖敗,但大鄞依然是那個民康物阜、重熙累盛的王朝,他還可以站在金明池的寶津樓上觀賞苑中百姓拾翠踏青,盡興嬉戲,可以在幢幢宮燈下宴請群臣放歌縱酒,高聲痛飲……

  只是四年啊。

  四年前,縱使大遼咄咄逼人,但四海之內,尚無一國敢真正對大鄞大動干戈,蠶食鯨吞。

  東有賀家軍抵金,西有褚家軍御遼,燕雲十六州雖然還是累世的遺憾,微茫的夙願,但至少國泰民安,邊關沒有戰火,內地沒有動亂。

  事態是從什麼時候開始變化,開始偏離他宏偉的設想的?

  是他執迷不悟,不肯相信褚懌帶回來的軍情去及時布防的時候?

  是他酒酣耳熱,把以三年賦稅為代價收回燕雲十六州盛讚為「不世之功」的時候?

  是他決議聯金滅遼,不顧小女慧妍死活,一心只盼建功留名的時候?

  還是當年褚懌跪在大雨下的崇政殿外,一意拒絕和親,請求再戰,而他卻發下那三道聖旨,首肯帝姬遠嫁敵國的時候?

  ……

  腦海里昏昏沉沉,太多太多的聲音、畫面齊湧上來,像密密匝匝的鋼針扎入胸口。

  他不敢再想了。

  趙彭站在床榻一丈開外的垂幔下,面色嚴肅,眼神懇切地動著唇。

  他在說什麼?

  哦,褚家軍快守不住了,褚懌快守不住了。

  褚家三州,十五萬人,五郎褚平沒了,六郎褚定沒了,聽說還沒了個只有十八歲……還是十七歲的小輩?

  保州丟了,涿州丟了,現在,只剩下三萬殘兵跟褚懌在易州城裡強撐著。

  城牆外,是大金兵強馬壯的十萬鐵騎。

  再不救,褚家就沒了。

  官家截住趙彭的話:「不打了。」

  光影晦暗的寢殿裡赫然一靜,凝凍一樣的靜。

  官家道:「不打了,讓他回來吧。」

  趙彭震愕。

  「明日,朕下罪己詔。」

  官家聲音疲憊,又不容置喙,「大金南侵,國軍潰敗,政事荒廢,民生凋敝……皆系朕之大過。

  東部防線已潰,再打下去,除葬送無辜以外,毫無意義。」

  趙彭瞠大雙目,一顆心躍至喉頭:「……父親的意思是要求和嗎?」

  官家扶著床柱站起來,崔全海急忙上前去扶。

  「讓出易、保、涿三州,大金停戰,朕同意了。」

  趙彭悚然大震,一剎之間,只感覺腦中雷聲滾落。

  「褚家……褚家守了三州六十年——」

  硬是半晌,趙彭才艱難開口,喉嚨如有鐵鏽腥味在蔓延。

  官家漠聲:「趙家守了大鄞一百六十年,因為他褚家那一方地,就不守了嗎?」


  趙彭心驚至極,心寒至極,剎那間紅起雙眼:「忠義侯還在守城,他守了三個月,大金三十萬騎兵拿他沒有辦法,三十萬人給他削成十萬人,十萬人也還是拿不下易州城!給他援兵!他可以勝!」

  「那若是不能勝呢?

  !——」

  官家回頭厲喝,本就充著血絲的眼裡雷霆大作,整座頹敗的大殿如被龍吟哮過。

  趙彭渾身僵住。

  官家道:「朕不能再輸了。」

  邊關的寒夜黑不見底,朔風卷翻鮮血模糊的戰旗,一團團的大火燃燒在旗杆上,屍體上,破裂的戰車上,尚在殘喘的、打滾的士卒身上。

  硝煙瀰漫的戰場,迴蕩著一片哀嚎。

  東側一塊石壘前,甲冑骯髒的青年攥緊紅纓槍低頭坐著,一抹月光照在他頭頂,昔日裡英俊的臉龐滿是血污,僅餘一雙明眸爍著微芒。

  鮮血不斷從他的烏錘甲里漫出來,跟甲上半乾的、發黑的血跡混雜在一塊,濃烈的血腥味、焦屍味充斥鼻端。

  他大腦里嗡了一下,像是繃緊的弦將要斷開,正在這時,一個聲音在耳邊叫道:「侯爺,金軍退了!趕緊回城,不然來……」

  那聲音驀地止住,繼而更近更大:「侯爺!」

  褚懌感覺肩膀被人一搖,剎那間攥緊的長*槍竟快脫手,他忙定了下神,睜大眼眸。

  夜濃似墨,火光明滅,模糊山影下,金軍撤退的一片輪廓像潮水隱沒。

  「回。」

  一息後,褚懌動了動乾裂的嘴唇,撐槍而起。

  易州城牆下,寒夜沉沉,成行火把熊熊燃燒。

  火光和月光相融在一處,照得城牆上各式各樣的痕跡較之白日更猙獰,前來傳旨的黃門內侍觸目驚心,但臉上卻不顯露多少恐懼,仍是一副代表著皇權的、威儀的臉孔,倒是陪同而來的通判哆哆嗦嗦,顫著聲道:「侯爺他……還沒回嗎?」

  金軍圍困易州城數月,從三十萬人打至眼下的八萬人,今夜又給褚懌率兩千精騎引至南郊,預備打一場突擊戰。

  朝廷沒有援軍過來,褚家已從十五萬大軍銳減至兩萬,兩座屬城丟了,易州只能這樣一點點地偷襲、突擊。

  一點點地扛,一點點地爭取。

  戍守在城門下的褚家軍一早就對那黃門手裡的聖旨心存戒備,他們太熟悉、或者說是太恐懼朝廷在戰亂時發下來的詔令,前有金坡關,後有燕京一戰,今日,尚不知是何等危局。

  細細想來很奇怪,他們為朝廷出生入死,博取生機,可在最關鍵的時刻,把他們推入深淵、推至絕境的,也往往是朝廷。

  「問你話呢,忠義侯什麼時候回來?」

  沉吟間,那黃門內侍掐著嗓子揚聲詰問,尖冷的聲音迴蕩在火光繚繞的寒夜裡。

  守將板著臉,回道:「該回時,自然會回。」

  黃門內侍被懟,眉毛一橫,便欲發作,通判忙上前來緩和局面。

  這時,一陣轟隆隆的蹄聲破空而來,有如塊塊巨石自天邊滾落,城牆上有人叫道:「回了!侯爺回了!」

  守將驀地轉頭,持槍喝令:「開城門!」

  血跡斑駁、斷箭嶙峋的城門在刺耳的聲音里緩緩開啟,夜幕深處,一人長*槍銳亮,甲冑凜冽,領著一隊精騎縱馬入城。


  黃塵飛揚,蹄聲震天。

  城中眾人肅然而立,褚懌翻身下馬,闊步而前,兩側火光照亮他威武身形。

  黃門內侍驀一看清他,瞳孔緊縮,心膽俱震。

  來人高大如岳,一桿綴著紅纓的長*槍直指蒼天,兜鍪下的臉龐全是凝垢的血,披膊上、束甲上、護臂上、雙腳的脛甲上、乃至他走過的黃土上……都全是血。

  他整個人仿佛是從血海里走出來的。

  只有那一雙眼,深黑,深冷。

  鷹隼一樣的銳利,閻王一樣的威嚴。

  黃門內侍一瞬間怔住。

  「侯爺,官家那邊……有、有旨意!」

  沉默中,通判戰戰兢兢地提醒。

  黃門內侍終於收回一縷魂來,攥緊手頭的黃綾聖旨,斟酌地開口道:「……恭賀侯爺凱旋。」

  瞧這殺氣盈盈的架勢,應該是……打贏的吧?

  黃門內侍心中七上八下,原本趾高氣昂的氣場蕩然無存,想著一會兒要宣讀的內容,臉色愈發慘白。

  他實在有點招架不住面前這閻王的氣勢。

  但那又如何?

  他懷裡揣的是聖旨,是大鄞之主、一國之君的決策,他褚懌就是不服,就是發怒,也只有遵從的道理。

  不從,那就是抗旨,忤逆。

  就是犯上作亂,不忠不義!

  這麼一想,他心神稍定,清了清嗓子,道:「官家體恤關城將士,憐憫天下蒼生,無意再窮兵黷武,月前,已與大金談成休戰盟約,許易、保、涿三州予大金,至此,戰火平息,四境太平,諸位將士即日起可解甲歸田,闔家團聚。

  忠義侯,嘉儀帝姬在京中苦候多時,這也是官家給你的恩典。」

  夜風卷過烈火燁燁的城牆,四周是死亡一樣的寂靜。

  火光里,面前的「閻王」沒有動。

  黃門內侍喉頭一滾,再次開口時,聲音變得有點艱難:「忠義侯……請接旨罷。」

  說罷,揚起下頷展開那捲黃綾聖旨,便欲朗聲宣讀,驚覺四周無一人下跪。

  黃門內侍既驚且怒,環目四顧,勃然道:「忠義侯,難道你想抗……」

  餘音未落,一桿長*槍橫搠而來,自眉睫前摜下。

  黃門內侍大叫一聲倒在地上,待得睜眼,那捲尊貴的聖旨已給褚懌一桿長*槍*刺入黃土。

  下一刻,槍尖一挑,黃綾聖旨在空中碎成齏粉。

  褚懌眼皮下耷:「滾。」


關閉
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