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科舉報名

  過年期間，宋衣雲直接把宋父和宋升接到了薛府吃團圓飯，薛府眾人向來不拘小節，沒有半點架子，這樣輕鬆的家庭氛圍讓忐忑的宋家父子倆終於放下心來。

  此後兩家人常常互相往來，關係愈發緊密，然而最令人驚訝的是薛濛和宋升兩人之間迅速建立起來的深厚友誼。

  薛濛看起來乖巧懂事，實際上內心叛逆又自我，除了宋衣雲，沒人能真正走進他的心裡，如今又多了一個宋升。

  而宋升更不必說，悶葫蘆一個，平日裡話都不超過十句，卻能跟薛濛聊半個時辰的天。

  不過宋衣雲對這些男子之間的私密話從來不會追根問底，就像薛濛從來不會過問她的學業一樣，雙方給對方留足了進退的空間和隱私，他們都知道，比起愛別人，要先懂得尊重和自愛。

  薛錦沉在薛府沒呆兩天就匆匆走了，這期間她還去縣衙找過季林語，回來後就交代宋衣雲，以後季林語不會再來薛府找她了。

  其實聽到這個消息宋衣雲也鬆了一口氣，並非是她討厭季林語，而是她也發現自己慢慢背離科舉的初衷了。

  當初會選擇科舉是為了讓自己面對強權之時有一爭之力，而不是為了查出燒帳本的幕後兇手。

  不管在哪個世界，弱肉強食的自然選擇法則都無比適用，真相在權力面前不過是一張蒼白的紙，毫不費勁就能被捅破。

  只要自身強大了，別說什麼真相，不過是他強任他強，清風拂山崗罷了。

  過完春節的一個月里，宋衣雲一直潛心學習，還寫了不少文章和試帖詩，期間做的各種筆記手札都能壘起半人高的高度。

  大垣朝的科舉「以文取士」，從經義發展到如今已經形成了成熟的八股文體，雖然朝廷並未明文規定科舉一定要寫八股文，但廣大學子們為了在科舉中取得優勝，不管是試帖詩還是經義文都會按破題、承題、起講、入題、起股、中股、後股、束股這八股來做文章。

  雖然後世對八股取士制度貶損大於褒揚，但對於她這個半路科舉的人來說，好歹有個依照的格式。

  終於，一月十三日，縣衙放出科舉報名的消息，童生們都要到縣署禮房填寫戶籍身份、互結、具結等信息。

  宋衣雲集結了其他四個互保的童生和具結的程琳娜，坐著一輛加大加寬的馬車到了縣衙。

  署禮房的門口已經排起了長龍，程琳娜作為老生，早就見識過這樣的場面，懶洋洋地打了一個呵欠，然後對宋衣雲挑挑眉一笑:

  「今天一天你會看到不少好戲的。」

  宋衣雲看著前面這條參差不齊、高矮胖瘦，長相千奇百怪的隊伍，頗為贊同的點點頭，「你說的對，感覺還要很久才能排到我們。」

  果不其然，她這句話剛剛說完，就立刻應驗了。

  「格老子的，老子明明是冷白皮，你怎麼填的黃黑色！」

  只見隊伍最前端一個滿臉橫肉、肱二頭肌發達的寬肩女子大掌狠狠一拍登記的桌子，一雙牛眼睛瞪得像銅鈴，鼻子「噗嗤噗嗤」往外噴氣。

  而那個負責登記外貌特徵信息的小吏看了看她這副臉紅脖子粗的模樣，十分淡定地把原來的「黑黃色」劃掉，換成了「紅色」，然後直接把表收起放入一邊的小箱子，高高抬起手提醒道:

  「下一個！」

  那個牛眼睛的蠻橫女子見狀還想鬧事，結果直接就被一邊摩拳擦掌準備已久的衙役架起來丟出門外。

  「這種純屬就是來胡鬧的，估計是想搞人心態。」

  程琳娜看著衙役把那鬧事的女人架走，回過頭「嘖嘖」幾聲，抱著胳膊一邊搖頭一邊說道:」每年都有這種人，可真夠缺德的。」

  然而科舉要面臨的困難卻遠不止于于此。

  宋衣雲看著前面因為出身娼、優、皂、隸被趕出報名隊伍的人，內心感慨。

  大垣朝一個普通家庭家庭一年的花費大概是二十兩銀子，而供養一個女子讀書科舉直至進士，其中請老師、筆墨紙硯、路費、乾糧費等等加起來最少也要七百兩銀子。如果是像薛錦沉這樣五十歲才中進士的，還要再翻一番。如果一輩子考不中，那花的所有銀子就打水漂了。

  所以科舉的代價絕非一個普通家庭能夠負擔得起的。

  可遭遇的障礙再多，付出的代價再多，依然有無數家庭前赴後繼、全力供養自己家的女兒參加科舉，這一切都因為一個宏遠的目標:

  朝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

  由寒門之士一步登天跨越階級，瞬間變為手握權力的「大人」、「老爺」，甚至能夠福蔭幾代後輩，這樣的誘惑沒人能抵擋。

  終於等了快半個時辰，隊伍排到了宋衣雲這兒，五個童生互相寫互結單，程琳娜為宋衣雲寫擔保結狀，隨後由宋衣雲向衙役提供父母三代的身份以及戶籍信息，填寫報名表。

  那負責登記信息的小吏看到宋衣雲的模樣眼睛一亮，很是仔細的把她上下端詳一番，隨後在外貌特徵那裡破天荒多加了「美姿容」一詞，然後就把報名表收錄起來。

  說到氣質外貌對科舉的影響可謂深遠，比如季林語就是一個活生生的正面例子。

  季林語是建元二十四年廣信府舉人，按照朝廷吏部從殿試三元名次逐漸往後排的選官制度，進士就把朝廷官位占的差不多了，所以舉人做官只能撿漏，也就是「揀選制度」。

  不少舉人參加一輩子揀選都得不到一官半職，因為其中要面臨吏部的各種考核和面試。

  而面試是最重要的一道關卡。

  因為揀選制度發展到最後，都變成了「合不合眼緣」「長相端正」這種敷衍的評判標準。

  而季林語就是憑藉一張方方正正、看起來就頗有女子威嚴的臉獲得了考官的青睞，甚至擊敗了一個長相不如意的末位進士，來到了青志縣這個還算富庶的江南大縣。

  不說學識，宋衣雲單單憑藉一副如花似玉的皮囊再加上一身風流儒雅的讀書人氣質，絕對能擊敗考場上絕大多數的對手。

  而如今，萬事俱備，只欠東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