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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缸中之腦...」
這個詞彙,陳安並不陌生,他源於現實世界中的一場著名的假象性闡述:
一個人(可以假設是你自己)被邪惡科學家施行了手術,他的腦被從身體上切了下來,放進一個盛有維持腦存活營養液的缸中。腦的神經末梢連接在計算機上,這台計算機按照程序向腦傳送信息,以使他保持一切完全正常的幻覺。對於他來說,似乎人、物體、天空還都存在,自身的運動、身體感覺都可以輸入。這個腦還可以被輸入或截取記憶(截取掉大腦手術的記憶,然後輸入他可能經歷的各種環境、日常生活)。他甚至可以被輸入代碼,『感覺』到他自己正在這裡閱讀一段有趣而荒唐的文字。
而有關這個假想的最基本的問題是:「你如何擔保你自己不是在這種困境之中?
忽然,陳安感到毛骨悚然。
這一切...
怎麼都和污染源世界的存在,那麼相似。
甚至於,一個更可怕的想法,浮現在陳安的心底。
他看向陳無道,眼神第一次出現了劇烈的波動。
陳無道:「這條路徑的真神,或許可以做到,但這條路徑的真神,並不存在。」
陳安抿了抿嘴:「那,詭術師路徑的偽神呢?」
「也很難,我可以肯定,範圍的覆蓋牽扯到太多事情,每個人的靈魂強度,世界的假設性勾住,如何利用相信,等等,陳安,你可以放心,這個暗界,是真實的,污染源,也是真實的。」
陳無道這段話說的很斬釘截鐵,就像是他本人就是這條路徑的偽神一般。
陳安陷入了沉默。
陳無道看著陳安,目光平靜中,裹挾著複雜的情感,他開口,聲音儘可能的平靜,可陳安,還是感覺到了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陳安,過兩天,你就回現實吧,就像是當初一樣,做個普通人,你太累了。」
陳安微微的嗯了一聲,他像是渾身都沒了力氣,也不再維繫那略微板正點的體態,滑落到了床上,伸出一隻胳膊,擋住了自己的眼睛。
「兒子,我知道你有很多的疑問,但...」陳無道的嘴唇嗡動,他第一次沒了平靜,聲音中,帶著些許的無力。
「這個世界,已經無可救藥了。為父不想你,越陷越深。」
最後,淪落到和為父一樣的處境。
「嗯。」
陳安輕嗯了一聲,扭過頭,道:「我累了,那些記憶的融合,還沒完全,我先,休息一下吧。」
「好。」
陳安聽到了腳步聲,關門聲,陳無道離開了。
陳安躺在床上,沉默著,他看向窗外,「熟悉」的記憶不斷地湧上心頭,與「現在」的記憶相融交織。
他的眸子閃爍著些許朦朧,似是蒙上了一層水霧,眼圈卻並不紅,只是心底有種壓抑著,本該現在解脫,得到放鬆和鬆弛,可卻完全做不到的感覺。
這讓陳安感到不舒服,他不清楚自己是怎麼了,但此刻,一切都該結束了才是,一切都該畫上了一個句號才是。
像是陳無道說的,回到現實世界,這不一直都是...自己從手機刷到「貼吧怪談」後,進入這個恐怖世界後,一直以來的夢想麼?
只是,當真正要得到的那一刻...
陳安抿了抿嘴,他掙扎著坐起身,下了床,走到床前,打開窗,窗外,是微微發寒的冷風,吹到了他的臉上,這讓他感到有些暢快。
只是,當真正要得到的那一刻,一切,就顯得有些...
索然無味了。
陳安忽然間,自言自語道:
「人的一生,總是充滿了追求,追求歲月靜好,又追求欲望,追求安逸的生活,又渴望尋求刺激和稀少的東西,愛情,友情,真情...亦是權利,地位,虛榮。」
「只是,任何一件東西,人在得到後,都會立刻覺得索然無味,都會轉而去追求下一個東西。」
陳安微微閉上了眼,父親,一個熟悉而陌生的詞彙。
他回來了,自己有靠山了,自己不再是一個人了。
不論他多麼的不想承認,也找不到不承認的理由。
這種感覺,很好。
有人愛著自己,有人在意自己...
他會為自己遮風擋雨,會為自己創造歲月靜好。
只是...
陳安深吸口氣。
「我亦是凡人。」他輕聲開口。
「也會絕望,也會恐懼...也會悲傷,也會迷茫。也會不堅定。」
「宿命不宿命的,也沒什麼特殊的東西。」
「媽的。」陳安忽然罵了一句,莫名的洋溢起笑容。
其實,只是逃避和面對吧。
雖說有的時候,逃避本就是一種面對,之前,自己還能騙自己,一個人啊,什麼都沒得靠,只能自己走。
而現在呢,有的靠了,卻反而沒有理由騙自己去逃避了。
暗界,已經爛掉了麼?
陳安看向窗外,眼神有些迷離,
可他覺得,這個世界,
本就很美啊。
...一路上,在這裡,自己是見到了許多的瘋狂和扭曲,可不論怎樣,也依舊有著善良的人們。
陰巧仙,丁萍,苗落櫻,疤哥,甚至是那位為了救丁萍而死去的莫雷蒂,一路上在內城見到的一個個,活靈活現的人們,那為了規則而獻身的執法者,那開著餐館讓主城變得充滿人間煙火氣的大叔,這一切,難道不值得珍惜麼?
回到現實...
陳安沉默著。
他忽而扭頭,看向了陳無道。
自己的這位父親,似乎曾經,抗下了一個時代。
如今,又為自己,直面偽神,直面世界。
他所做的,為了什麼?
陳安默然。
自己即使回到了現實,暗界在百年後,又會變成怎樣的模樣?污染,從景山醫院開始,就已經在朝著現實蔓延了啊。
還會有多少人,如同自己半夜刷到帖子那般,被「吧主」抓緊暗界?
現實,終將被徹底污染,崩塌。
即使那時,對於凡人的自己而言,自己的一生已經結束了。
陳安微微握緊了拳頭。
只是...
自己的心中,真的能做出這個決定麼?
不管不顧的,自私的過完自己「歲月靜好」的一生?
有些事...
前人不做,後人就要承受。
陳安心想,陳無道,或許也是這般想的吧。
在自己這一代,將能抗的都扛下來,後人,就能過好日子了。
只是...陳無道似乎,沒有很成功。
縱然,他已經很高,很高,高到自己難以企及的程度了。
想到這裡,陳安忽然笑出了聲。
「當爹的,都這麼喜歡逞英雄麼?」
「當兒子的,想超越老爹的心思,是不是刻在每個兒子的骨子裡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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