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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化療(一)

2024-08-15 19:50:00 作者: 魚染長亭
  「感覺怎麼樣啊?」李夏將飯盒放下,慢慢將病床支起將枕頭調整到一個舒服的角度再扶陳阮坐下。「還行吧。就是這被子太厚了,壓得我總是感覺喘不過氣來。」陳阮順著力道半躺下看著忙碌的李夏緩聲說道。「被子太厚了?可是現在漸漸開始入秋了,換個薄的被子我怕你會冷吧。」李夏停下手中動作摸了摸床腳的被子,這不過是正常被子的厚度,怎麼會喘不過氣來呢?「那就算了吧。」陳阮慢慢舀著碗裡的湯悶悶的說。「我回頭看看給你買個鵝絨被,然後你現在蓋的這個就收起來。等天氣好了我就給你把被子抱出去常曬一曬,等晚上你睡起來也更舒服一點。」李夏一邊說著一邊給陳阮夾菜,陳阮又瘦了。拿著筷子的手依稀能看出骨節的輪廓,手串晃里晃蕩的勉強掛在瘦銷的手腕上,隨著夾菜的動作順勢就掛在了手肘處。原本就寬鬆的病號服輕輕的罩在那瘦弱的軀體上,從領口蜿蜒而出的是能清晰分辨的胸骨和線條平直對稱的鎖骨。隨著菜被一口一口的咀嚼,原本飽滿圓潤的臉頰兩側顯現出違和的陰影。吃的不如過去多就算了,即便是遇見平時愛吃的菜,陳阮也只是多吃了幾口就不願意再碰筷子一下。看著只是傷了點皮毛的飯菜,李夏幾不可聞的嘆氣。「你越來越瘦了。」像是終於忍不住了,李夏看著眼前的人卻也不忍責怪,只是從喉嚨口硬擠出幾個字。「可是我不餓,吃不下了。白天多吃幾口晚上就難受的睡不著,感覺胃脹還反酸水。第二天早上喉嚨都感覺燒的慌。」陳阮無奈的說著。

  剛住院時陳阮還有閒心思在醫院裡到處溜達,沒事時就看看李夏給她帶的書,大多數時候是陳阮報書名,而他就滿書店的找。陳阮在病房裡待得無聊了就不分時間撥通李夏的電話,常常提出一些無理取鬧的小要求,李夏卻也總是不厭其煩的滿足。李夏踏進病房門後,陳阮總是立馬放下手邊的東西探著頭,雙眼亮晶晶的盯著他的手。每每看到這個場景,看著陳阮心滿意足的翻著袋子,即便是在烈日中東奔西走幾個小時,再難滿足的要求李夏都甘之如飴。在就這樣掐著一日三餐的點,一天倒也很快就過去了。李夏常常調侃陳阮說她現在是被當小祖宗供著,天天他得點卯問安,時不時的聽候差遣。而陳阮真的是過上了論飯過日子的生活。

  現在,一天裡的大部分時間陳阮都在睡覺,常常李夏來了她也不知道。只是在醒來後看見床頭的東西才知道他來過,但來了多久,什麼時候來的她都沒有印象。即便是醒著,陳阮也總是昏昏沉沉的提不起精神。儘管一天之中陳阮總是在睡覺,但大部分時間其實睡得不是很好。夜裡稍微有點動靜陳阮就能驚醒,再入睡就很難了。往往不到八點,病房的夜好像就已經很深了,除了少許的咳嗽聲,走廊上已經沒有什麼聲響。只有病房的過道燈在夜裡還是常亮的,每隔幾小時就有一護進出查房。陳阮也是躺在這裡以後才知道原來病房的隔音這麼差,過道或者隔壁房間夜晚的一點聲響就會被放大到清清楚楚。

  白天在安靜睡覺的病人們到了晚上一個接一個就開始發出動靜,在略暗的夜燈下陳阮只能借著少許亮光略微分辨出輪廓,可是高度近視讓她眼前呈現出一片密集的馬賽克,一切像是被籠罩在高濃度的迷霧中,只有各種儀器時不時的響起,護士們精神高度緊張的跑進跑出。大約是凌晨兩點左右,一切回歸了平靜,只有偶爾短暫響起的咳嗽聲和時不時傳來的隱約的呻吟聲讓這片寂靜不再那麼令人恐懼。陳阮終於迷迷糊糊的睡了一會兒,可是卻總是睡不踏實,她的身體睡著了,可是她的意識卻更加清醒。陳阮睜不開眼睛卻能感覺到隔壁小女孩的媽媽大約是來了,趁著上班的間隙來看一眼自己的女兒。即便是再不舍又能怎麼樣呢?她還是得走,只有繼續工作她的女兒才能繼續治療。陳阮終於能睜開眼了,可是刺痛的神經在麻木的意識海中瘋狂的叫囂著。陳阮看著對床的陪護家屬忙忙碌碌的進進出出,估摸著李夏也快來了。如每一個早晨一般麻木又平靜,可是天一破曉,太陽艱難透過厚重雲層的那一灑微光,是住在這小小屋子裡的人們熬過一個又一個無助寂寥夜晚後能透過窗戶看到的唯一的希冀。

  陳阮坐在床上換了一會兒後起身洗漱,可能是躺的時間太長了每天早上都會腿麻抽筋。第一次抽筋的時候陳阮是在睡夢中被活活疼醒的,她不知道該怎麼緩解只能掙扎著按下床頭報警器,在護士的幫助下勉強度過了痛苦煎熬的一晚。現在依然會抽筋,小腿就像是一根木棍一般僵硬,陳阮在疼醒的那一刻就反應過來了,然後她將腿慢慢伸直繃起腳尖,讓腳掌和小腿呈90°或者更甚,這個過程當然是痛苦的,但是比小腿蜷著勁兒的疼倒不如乾脆利落的短痛一下。長時間保持著繃起腳掌等著抽筋的疼勁兒過去,再慢慢的捏著小腿的肌肉幫助放鬆,這一舉動已成為每天早上的習慣。

  陳阮洗漱後看著梳子上纏繞的頭髮一陣傷神,她慢慢撫摸著垂到腰間的長髮是她努力了十幾年的成果,從初中畢業以後她就留起了長發,即便是學業高度緊張的高中三年她也從未放棄。不曾經過染燙的頭髮乖巧柔順的貼著身體的曲線輕晃,陳阮慢慢對著鏡子扒開發縫一點一點的檢查著。結果不盡如人意,陳阮將梳子上的頭髮屍體盡數剝下捻了捻團成一團丟進垃圾桶。李夏進門後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副場景,陳阮雙手環膝坐在病床上若有所思,秋風順著窗口爬進來輕撩著垂在天藍色被面上的髮絲,或許是玩的過了火,頭髮半蓋在女人溫潤卻略顯蒼白的臉上,秀窄細嫩的手指將覆在面上的髮絲輕挽在耳後。好像是終於發現了李夏,陳阮的眼睛終於有了些許光亮,隨著嘴角提起的弧度左臉頰的酒窩若隱若現。

  「為什麼突然想剪頭髮了?」李夏狐疑的看著如小貓舔食般細細吞咽的陳阮。「頭髮太長了,洗起來很麻煩。」陳阮沒有理會李夏手中的動作只是看起來專注的對著面前的飯菜進行一下又一下的折磨。「我不是早跟你說了麼,叔叔阿姨來陪床你擔心他們休息不好,那就我來陪你。我可以帶你去樓下散步,給你洗頭髮、洗衣服,你想要什麼說一句我就能送到你面前。現在你感覺一個人其實很麻煩了吧。我說,乾脆我現在就回家收拾一下,很快的,我拿幾件換洗衣服就來了。」說著說著李夏真覺得這個方法可行,竟真的蠢蠢欲動想要起身,仿佛只要陳阮點頭,他立馬就飛奔回家把自己的行李打包好搬過來。陳阮從李夏的手中把自己的一縷頭髮搶回來,正視著李夏說道:「你來陪我?你來陪我就方便了嗎?你是男人,我是女人。你我是朋友不是夫妻,你能每天一日三餐準時來陪我吃飯就已經很夠意思了,我不願意讓父母看見我這個樣子,但我更不想這麼麻煩你。」「可是我不覺得麻煩。」陳阮少有的語氣讓李夏心裡無端的開始慌亂。「但我覺得麻煩。我就是一個麻煩,我花了家裡這麼多的錢,讓爸媽這麼傷心,你剛起來的事業也沒了,現在像一個小弟一樣被我呼來喚去。李夏,你別來了,真的,你以後不要來了。你就好好的過自己的日子好嗎?你不要來,我爸媽也不要來,我好好治療,你們也好好的生活。」陳阮說著說著哽咽的尾音已無處可藏,她任由眼淚溢出眼眶又抬手擦去,她真的無法接受現在的自己,更不敢想像以後的自己。「陳阮,你以為你自己是什麼保護動物嗎?看你還需要收門票。我就來,腿長在我自己的身上,我想來就來。以後我不僅一日三餐來,我白天來,晚上也來。你不讓我住我就睡在走廊,反正現在還沒入冬,睡在外面也不冷,咱們就看誰耗得過誰。」看著淚眼朦朧的陳阮,李夏邊說著狠話邊把吃剩的飯菜收拾好,順手把桌子收起擦乾淨,已經形成的肌肉記憶讓李夏在出門後輕聲關上房門。

  隨著「咔噠」一聲,房門和門框嚴絲合縫的咬合。陳阮慢慢躺下將自己包裹在被子中,她死死咬著右手食指生怕自己泄露出慢點聲音,填滿整個屋子的噓寒問暖、閒話家常從四處順著被子的紋理間隙爬進來死死糾纏著陳阮,她的口唇中漸漸泄出泣音,她崩潰的拉扯著無辜的頭髮,雙手從頭頂漸漸滑落覆在面上,眼淚將被面打濕,因缺氧而微紅的臉龐被汗水浸的格外晶瑩,此時的陳阮仿佛恢復了健康。像下定了決心一般,陳阮慢慢鬆開緊緊攥著被子的雙手從繭子一般的被窩中鑽出,她理了理因為摩擦而顯得格外凌亂的長髮從床上跨步穿上拖鞋走到洗手間。陳阮一點一點打濕厚重的髮絲,重複著早已形成習慣的步驟將頭髮洗淨,在吹至半干時抹上護髮精油,再用冷風吹到完全乾透。她一點一點的梳理著,一綹一綹的將頭髮編起,「嚓——嚓——嚓」,一個辮子仿佛沒有靈魂一般垂在陳阮的手掌中,「嚓——嚓——嚓」終於,經過近十年才長成的長髮與陳阮的生命連結被悉數剪斷。看著手中的「屍體」陳阮突然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扔進垃圾桶嗎?她不忍。留下來嗎?那又該存放在何處。看著鏡子中發尾參差不齊的自己陳阮輕笑了一聲,可是留下的卻是無盡的悲哀。她如行屍走肉般回到了床上,就如過去那二十多天一般呆呆的看著那被框起來的幾寸風景。

  李夏再次踏進病房看到的就是這副場景,他不敢置信的看著那頭長髮現在只堪堪到陳阮的耳邊,他恍惚中想要伸手摸個真切,「別碰。」陳阮的兩個字讓他將伸出去的手收回,無所適從的輕捻著衣擺。「為什麼。。。。」「別問。」李夏剛起來的話頭又被陳阮的兩個字摁下去,陳阮面無表情的坐起如往常一般等著李夏將小桌子支起,一邊擺菜一邊繪聲繪色的介紹菜名。可是李夏卻遲遲沒有動作。李夏忽視了陳阮帶著疑問的眼神,將飯盒放在床頭後隨便拉了個椅子坐下就那麼定定的看著陳阮。「你問吧。」沉默了許久,兩人像是在無聲的對峙,陳阮終究敗下陣來。「為什麼?」三個字像是糅雜了千言萬語,李夏在等著陳阮回答。「我掉頭髮了,幾天前就開始掉,越掉越多。我的頭上都有硬幣大小的窟窿了,不剪不行。你晚上給我帶個推子吧,我沒剪好,索性剃乾淨得了,這樣每天早上看著也就不鬧心了。」陳阮一字一句平靜的訴說著每天早上必須面對的現實,這樣冷靜的話語不知道是經歷了多久才能這麼坦然的說出口。「陳阮。。。。」「我餓了。」陳阮打斷了李夏接下來想要說出口的話,無非就是一些安慰的言語,她不想聽。食物尚且能夠果腹,那些安慰的話不過就是浪費口水和讓她更加煩躁罷了。陳阮現在心裡並不好受,她不想讓自己把壞心情傳染給李夏,更不想用他發泄情緒。所以,乾脆就不要對話了,安靜吃飯杜絕一切不安全因素。李夏看著面前安靜吃飯的陳阮心裡五味雜陳,可口的飯菜也在嘴裡泛著苦意,肉片像刀子一下一下割著喉嚨,李夏不敢說話,他怕嘴裡那控制不住瀰漫的血腥氣染上清甜的氧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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