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化療（六）

  患癌後的日子每天都過得像通關遊戲，最後一次化療就在明天，可是誰也不知道這是不是最後一關。「這次化療過後，一切就會好嗎？」陳阮接過李夏遞過來的毛巾將臉埋進去抹了抹含糊不清的說著，「會好的。」這世間最大的勇敢來自於未知，所有住在這裡的病人正因為相信才得以熬過一次又一次痛苦非常的化療。或許每個人的病情不同，但是大家都選擇做一個聽話的病人，化療也許不能根治但會讓他們活得更久一些，這樣就能爭取更多陪伴家人的時間。抱著這樣的想法，化療帶來的傷害和疼痛真的不算什麼。可能是白細胞減少的原因，陳阮的眩暈非常嚴重。雖然打了升白針，也吃了升白片，但效果總是反反覆覆的，成效並不大。第四次化療開始陳阮被投餵鱔魚，在此之前她從不吃鱔魚，入口滑溜溜的口感和生前並不美好的樣子讓陳阮都下不了口。可是再不願意吃，在李夏和父母的殷殷目光中她只能一口一口的囫圇吞下。自此，眩暈就好了很多，

  黑夜裡，不需要任何設備，陳阮只是靜靜的躺在床上就能聽到自己心臟跳動的聲音，好像要跳出來跟我聊天一樣，這麼想著，陳阮笑出了聲。「還不睡嗎？剛化療完那麼有精神？」李夏聽到陳阮的聲音，視線透過黑暗落到連綿起伏的輪廓上。「李夏，你聽到什麼聲音沒有。」陳阮微微探頭，眼睛炯炯有神的看向李夏。李夏嘆了一口氣，從前到點就睡，晚了一會兒就嚷嚷自己熬夜了的陳阮終究是成了夜貓子。「聽到了。」李夏認真的聽了一會兒突然嚴肅的說道。「聽見了什麼？」陳阮徹底來了精神，趴在床上好奇的問著。「聽見夜貓子在『喵喵』叫，嘖，叫的還怪好聽的。」聽著李夏的調笑，陳阮沒好氣的斜了他一眼，了無生趣的躺回去。陳阮將手覆在心臟處，靜靜感受著。「李夏，我知道心臟在哪裡了。」突如其來的話頭打了李夏一個措手不及，他不知道陳阮是什麼意思，但也順著她繼續說道：「在哪裡？」「笨蛋，在左邊啊。」陳阮摸著快從自己身體裡跳出來的心臟緩緩說道。

  自第四次化療之後陳阮的嗜睡時間明顯減短，但是每次化療後第三天開始身體會逐漸開始浮腫，並在一周後消散。在沒有得病之前，陳阮一直覺得化療很恐怖，她從小怕黑、怕痛、怕吃藥、怕受傷、怕吃苦，「我一定挺不過來的」好多次晚上陳阮都這麼想著，但每天早上一睜眼鋪灑於一身的陽光，和床頭床尾忙碌的李夏無一不慶祝著自己又熬過了一天。這次也是一樣吧，可是現實給了她一個猛烈的巴掌，把陳阮從美夢中扇醒，一切美好的幻景剎那間四分五裂。陳阮發現自己在不受控制的流口水的時候，她就有了一種不好的預感。噁心，心慌，胸悶，流口水，手腳僵硬發麻，常常感覺呼吸困難只能一直坐著才能稍稍緩解一點。這一切的後遺症像是脫軌的列車，可它掉入的不是金黃的麥田或是無垠的草原，它進入的是泥濘不堪的沼澤，掙扎帶來的只是加速的死亡，它只能眼睜睜看著自己慢慢下限，一節一節的車廂被生吞，它最後被吞食的時候都是醒著的，連呼救都未曾喊出一聲。

  「陳阮，你的手指腫的真像個胡蘿蔔，腳也像個福娃娃。」李夏看著自己擦拭的根根手指，忍不住笑的看著正專心捧著一本書逐字逐句咀嚼的陳阮。「那你啃一口啊。」陳阮一個眼神都沒有落到李夏身上，可是她知道李夏這時肯定在期待著她的反應。一本書在李夏毫無準備的時候輕拍在頭頂，「頂著，書不許落下來。」陳阮的命令讓李夏不敢挪動半分，可是沒過一會兒，隨著書本沉悶的落地聲，陳阮笑著推了一把李夏，指使他把書撿回來。看著李夏彎腰的動作，陳阮輕輕捏了捏被書頁劃破的手背。

  陳阮這兩天精神好多了，就算感覺渾身沒有力氣也可以坐在床上和李夏他們聊天談笑，「我感覺阮阮這個狀態快好了，估計沒幾天就能出院了。」陳母看著陳阮雖然臉色還不大好，說話也有氣無力的，但是精神頭卻很足的樣子一陣欣慰。「阮阮這兩天也比之前吃得多，飯都能吃下半碗了。」李夏打了水回來，剛把水壺放下就聽見他們的談話，忍不住把陳阮最近食量見長的好消息告訴陳父陳母。果不其然，聽見這個消息陳父陳母都驚喜萬分。「好，好，吃得下飯了，就說明病快好了。」陳爸爸高興的當時就站了起來。陳阮靠在媽媽肩頭看著三人的笑臉，覺得這世間再沒有比這更值得的了。

  「李夏，我想吃水果。」「行，那我給你暖暖再吃。」李夏切開蘋果就要泡熱水卻被陳阮制止了。「不要，我就想吃涼涼的東西，泡熱了就不好吃了。」李夏看著一口一口吃蘋果的陳阮心裡一陣擔憂，這還在冬天裡呢，水果這麼涼也不怕傷到胃。應該是化療後的反應吧，陳阮這幾天明顯很怕熱，總想吃點冰冰涼涼的東西。昨天晚上臨睡前陳阮還嚷著想吃雪糕，李夏買了沒敢讓她全吃了，只是讓她淺嘗了幾口自己就全悶了，陳阮倒是心滿意足的睡著了，可是自己被凍得腮幫子疼。「你知道嗎？昨天我晚上起夜看見你眼睛半睜著，差點沒給我嚇死。我以為你沒睡著呢，喊了你好幾聲發現你不搭理我，我才知道你是睡著了，你拿眼睛還是我給你合上的呢。」聽著李夏的話，陳阮感覺很詫異。「我以前沒有這樣啊。」陳阮反駁道。「你睡覺能看到自己什麼樣兒啊，估計是以前沒人發現罷了。」李夏這麼說著，陳阮也沒在意了，估計可能是自己一直的睡覺習慣吧。

  「我晚上還想吃冰淇淋。」陳阮看著李夏理直氣壯的要求道。「還吃，你是病人，大冬天的傷胃，不許吃。」李夏拒絕的乾脆利落，沒有給陳阮一絲討價還價的理由。「你沒聽說過嗎？冬天很冷對吧，夏天卻很熱。所有冰冷的東西在冬天都是合理存在的，但在夏天都是不應該存在的。所以夏天吃冰才會拉肚子，因為夏天那麼熱就不該有冰，但冬天就沒關係啊。你看，我們不都是在吃合乎時令季節的蔬菜水果嘛，所以冬天吃冰是不會傷胃的。」陳阮一串的辯解讓李夏啞口無言。晚上，陳阮心滿意足的吸溜著來之不易的珍貴雪糕，但沒吃上幾口就被李夏虎口奪食。看著李夏三兩口就把雪糕吞下肚，陳阮只是癟了癟嘴沒說什麼，好歹自己也是吃到了，心滿意足的進入夢鄉。倒是李夏，因為連續好幾天吃雪糕，晚上突然肚子疼跑了好幾次廁所，吃了藥才睡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