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圓滿

2024-08-15 19:50:47 作者: 魚染長亭
  李夏輕輕撥動著半埋在血管里的針頭,細細感受著其輕戳淺刺著細嫩的血管所帶來的疼痛,手背逐漸的紅腫了一塊,鼓包明顯的阻礙了他的動作。自那日起,父親就再沒有來了,李夏多期待再與他言語拼搏一場也找不到機會,他只能終日的透過那一扇小小的窗看著時間的變遷,隨著一日三餐細數著時秒。終於,父親來了,可是他卻被送走了。那一雙眼睛大約不是在看自己的孩子吧,倒像是在看怪物,至少李夏從沒有看見過父親用那種眼神看弟弟。對待弟弟父親總是慈愛的,他從不以拳腳相加,也不會用言語羞辱,他是山、是樹,而弟弟總也用崇拜期待的目光追隨著父親。這種場景總也不會發生在他們的身上。

  這條路那麼長又那麼短,陳阮說的沒錯,確實是一條龍服務的徹底。哪怕是進門前父親再沒有說過一句話,甚至連眼神也沒有落在過李夏身上。好像李夏只是一個陌生人,或許父親對待囚犯都不會這樣吧。李夏自嘲的笑了笑,轉頭邁進大門,沒有一絲遲疑。李夏的手機被收走了,有鞋帶的鞋子也不能帶進去。鐵門一道一道,打架和搶東西的病人數不勝數,喧鬧聲不絕於耳。李夏剛進來時因為不老實被綁在床上綁了一天,解綁後也是被鎖在屋子裡沒有自由活動,只能在吃飯的時候短暫出來一會兒。

  沒有網絡,沒有電視,沒有任何娛樂設備,一個病房三張床,少油少鹽的飯菜味如嚼蠟。李夏進來半個月瘦了近十斤,每個星期都要稱體重,護士每天定時定點的派藥看著李夏將藥丸咽下去。李夏大張著嘴表示自己已經全部咽下去後,護士才離去。每天十點熄燈睡覺,早上七點半起床,除了上課和接受治療以外的時間都很無聊,李夏就和其他人一樣自己找個角落發呆。李夏隔壁的室友晚上經常會大哭,所以有時白天他也會補覺。人一旦閒下來好像就特別容易胡思亂想,李夏這些天想起來很多人很多事,但大多都與陳阮有關。陳阮,這個名字始終是他繞不開的存在。

  其實上午的時候李夏狀態還好,參加了工娛治療活動,一口一口把寡淡無味的飯菜吃下。到了下午李夏無聊的發呆,心裡卻一陣的煩悶。一個月了,他被困在這裡一個月了,除了吃飯睡覺,就是治療吃藥。可是他還有事情沒做呢,對啊,李夏還有事沒做呢。李夏瘋狂的想要出院,可是醫生不允許,煩躁了一陣後,李夏跟護士說要去拿外賣,他直接衝到院子裡的大門,趁著開門的間隙李夏瘋狂的逃竄。結果就被不知道從哪兒湧出來的一批保安壓制在地,被架著肩膀拎回去的時候,李夏心裡一陣尷尬。回到病房後李夏跟沒事人一樣坐在床上,五分鐘後一群護士拿著約束帶衝進房間,李夏跟剛進來的時候一樣被綁在床上。

  李夏不知道自己做了什麼,一覺醒來只覺得手臂一陣刺痛,入眼的是被纏繞包裹的左臂。大概早上八九點鐘,李夏和病友們一起走進一間明亮又無窗的手術室。很奇怪,這裡的門窗應該都是焊著鐵條的啊。手術室里的冷氣很足,許多銀白色的鐵床在一個圓形的軌跡里被推來推去,周圍的病友們也擠來擠去。上一個意識不清的人被從鐵床上攙下來,李夏就躺了上去,背上還能感受到上一個人殘留的熱氣。一個男人在李夏的額頭上貼了三個金屬片,視線一陣模糊,李夏被推到下一個女人旁邊。女人拿著一個針管往李夏的胳膊里推著乳白色的液體,這種液體的顏色不像牛奶那般透著晶瑩光澤,也不像是醫院的燈光泛著冷意,它更像是泛著死意的白,讓李夏想起初中時那掩蓋錯誤答案的塗改液。隨著液體一毫升一毫升的被推入,李夏感覺胳膊變得更涼了,眼前也一下子如潮水般湧入大片大片的乳白色,叫囂著、猖狂的吞噬著五彩斑斕的名叫現實的顏色。再睜開眼睛的時候就已經是下午了,屬於傍晚的殷紅彩霞還剩餘一點點支離破碎的邊角。

  李夏出院了,等在門口的是他意想不到的兩個人,因為奔波操勞,陳阮的父母盡顯老態。陳阮媽媽一見到李夏就心疼地說:「瘦了,都皮包骨頭了。」李夏順從的低下頭用臉頰輕蹭著溫暖乾燥的手掌。陳阮爸爸接過李夏的包推著他上車,李夏上了車才發現開車的是陳阮的哥哥,李夏透過後視鏡打量著這個黝黑憨厚的男人,男人似乎是注意到了李夏的目光友善的回了一個笑。一笑起來就像是月牙的眼睛,嘴邊深深凹陷的酒窩和陳阮一模一樣,李夏心裡想著。「阿姨,這不是回我家的路。」隨著路越來越偏,高速口就在眼前,李夏終於忍不住出聲道。「小李啊,阮阮給我們留了話,讓我們帶你一起回老家。」陳阮媽媽輕輕握著李夏的手,溫柔的語氣里含著不容置疑的堅定。「這會不會不方便,我爸他。」李夏沒有想到這個結局,他腦子裡快速過了幾個可能,手足無措的四處張望著,目光最後卻也只能落在身旁兩鬢斑白的女人身上。「阿姨和叔叔這幾個月和你爸爸聊過很多次了,也去衫嶼和你媽媽說過了,他們都同意了。家裡也都收拾好了,現在把你接回去了就都圓滿了。」一字一句雖輕卻讓李夏的心安定下來,是啊,圓滿了。

  李夏如釋重負的癱坐在車裡,眼睛沒有定點的看著窗外逐漸陌生的風景,他撫著自己的胸口沒由來的覺得空落落的。可是他也找不出原因來,車程很長,足以讓他慢慢思索。可是耐心和記憶全成了一團漿糊,分不清,理不開,李夏越想越想不起來,他總覺得這幾個月失去了很多,卻也無從找起。可他一定有什麼事情沒有去做,念頭如卡在喉嚨的魚骨讓他坐立難安,未知的生活讓他無所適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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