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最後的話（二）

  李夏跟陳阮父母回來後就經陳阮哥哥介紹在鎮上的快遞站上班，這幾年倒也算是混了個小主管噹噹，也因為會來事、懂眼色，李夏和陳阮家裡的親戚都處的不錯，這兩年有給他介紹對象的想法的人不在少數，可都被他一個個回絕了。「你一個人，過得什麼勁兒啊，你不會跟他們說的那樣兒吧。」表哥面色遲疑的看著李夏說道。「他們說我什麼了？」李夏很好奇。「他們都說你不是我姑的乾兒子，你，你是陳阮在沂州的老公。」表哥看了看四周壓低了聲音對李夏說道。「沒錯，我是陳阮的未亡人，所以以後別給我介紹對象了，我得為她守身如玉。你再給我介紹，估計陳阮晚上就找你去嘍。」李夏看著表哥被嚇得毛骨悚然的樣子心裡一陣失笑。

  陳阮父親去世兩年後，陳阮的母親也不行了。李夏看著病床上瘦骨嶙峋的婦人心裡揚起濃烈的無力感，他送走了太多人了。「小李啊，謝謝你這些年為我們盡心盡力，辛苦你了，孩子。」李夏緊緊握著那雙泛著褶皺的手說道：「什麼話啊，這些年是阿姨你們照顧我。」「小李啊，我知道你放不下阮阮，我們都放不下她，可人的眼睛長在前面，不能一直回頭看吶。」陳阮媽媽斷斷續續的聲音像含在喉嚨口吐不出的濁氣，只是在嘴裡轉了一圈又順著喉嚨咽回肚子裡。「你回去看看，去我屋裡的床頭櫃，第一層里有阮阮留給你的東西，你去看看吧。」「陳阮，給我留了什麼？我怎麼不知道。」李夏聽見阿姨的話十分震驚，這些年從未聽她提起過。「她不讓我們跟你說，讓我們等你能好好生活了再給你，可是沒想到我們兩個那麼不中用，這才幾年啊，就等不了了，只能先給你了。」陳阮媽媽放開李夏的手，輕輕推著他的手臂，無聲的催促著他。

  李夏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從醫院回來的，他看著眼前的抽屜遲遲不敢打開，他呆坐在地上約莫一個小時後仿佛才下定了決心般把抽屜拉開。抽屜里除了一個厚厚的信封沒有別的，李夏緩緩打開，一點一點細品著陳阮留給他的陳釀。

  與其說是信，不如說是遺書吧：

  呆瓜李夏，等你看到人美心善，聰明伶俐，心靈手巧，文采斐然的，沒錯，就是我，陳阮的這封信的時候已經是好多好多年之後啦，不知道你變成什麼樣子了，但是我肯定還是那副美美的樣子。你一定有好好生活吧，我的老爸老媽養豬的本事我是深有體會的，你現在不會變成一個大胖子吧。談戀愛了沒，結婚了沒，估計是沒有吧，你脾氣那麼差，也就是長得帥了那麼一點點。好吧，你是挺帥的，畢竟也就是你那張臉能拴住我那麼多年了，你總是惹我生氣，但是一看到你的臉我就不生氣了。看到這裡，不許你有任何的心裡活動。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只不夠我的路比你的短一點罷了，所以不要傷心。你說的那個很靈的寺我去了，但是你為什麼沒有跟我說那個寺在山上！！！當然啦，我沒有爬上去，但是我一路上都很心誠的跪拜了，相信就算沒能爬上山，佛祖也能看到我的誠心。你要多替我吃點好吃的，多看些好看的風景，但也不必勉強。

  不要為我傷心，結局我早已知曉，一切的痛苦哪怕就算是讓我能多陪伴你們幾個月，甚至是幾天，我知足了。只是讓你面對我那麼多醜樣子，還有我那些壞情緒，真的是對你有點小小的抱歉。但我是個病人，挺過了那麼多次的化療，我已經很棒了，你也很棒。你不是說過你很羨慕我的家庭，我的父母嗎，那我就借你幾年，我很大方的。

  還有太多的話想對你說，可是言語已不能表達我的所思所想，我相信你會懂，不甘、遺憾肯定會有，但更多的是慶幸這幾個月都和爸媽和你在一起，我不願意放過一分一秒，可是我不想讓你們背負著我，我的路，我自己走。如果難過的話就哭吧，我不會笑話你的，但是也不要難過太久，因為我也會很傷心的。如果我走了，我一定會帶走你過往的不幸和悲傷的記憶，我不是你的良藥，但希望我的離去不會再成為另一條傷疤。

  寫到這兒，我已經累了，也許你還沒看夠，我也沒寫夠，但是一切的一切都無法支撐著我再為你做更多，相信我狗爬一樣的字在一定程度上是能減緩你的悲傷的。你相信平行時空嗎？李夏，你就當作我是先行一步，但是答應我好嗎，在下一個時空不要再傷害自己，我知道你是什麼樣的人。你不是一直很羨慕我的生活嗎？雖然你總嘴硬的說無趣，但我看得出來，畢竟你的眼神很好猜，那就追上我吧，我們老地方見！

  「誰羨慕你了。」李夏看著一段又一段的文字抬起手抹去臉頰上的淚水，看了一遍又一遍，卻仍覺得不夠。信封里還有一個破舊的愛心，李夏小心翼翼的一點一點的展開，上面寫著兩行字：和李夏上同一所高中；努力達成自己所想的一切。初二時寫的紙條不知道陳阮是如何保留到現在的，李夏又哭又笑，眼淚順著臉頰流過喉結隱入衣領，他一次又一次的撫平著被折舊的紙條，李夏終於記起自己忘了什麼。

  他忘記了自己來到這裡的初衷，他只覺得很混亂，一切都很亂，如果結局是早已設定好的，那他一次又一次的赴約又是為了什麼，難道是他改變了一切嗎？如果他沒有來，或許陳阮就不會那麼痛苦，或許陳阮的父母還能活很多很多年。難道是因為他才改變了一切嗎？李夏無助的癱坐在地上回想著一切。

  李夏如孤魂野鬼一般遊蕩在路上，他站在河邊靜靜的看著自己在水面的倒影，春天不遠了，柳樹已經開始發春芽了。「噗通」平靜的水面被帶起一串漣漪，李夏任由四面而來的水包裹著自己，他平靜的等待著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