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淮之剛拐進巷子口就看到院子外面站著許多穿軍裝的人，他微微皺眉，下意識看了眼身邊的人。
沈懷意正靠著後邊的軟枕假寐，昨晚沒怎麼睡好今天又起得早，實在是太困了。沒有感知到顧淮之轉瞬即逝的眼神，車子停下來時他才睜開眼睛。
下車時他沒有什麼反應，院子外面圍著的人似乎早在意料之中，「顧老闆。」他打開車門，站在外面微微欠身，朝顧淮之伸出了手，眼底是淡淡的笑意。
顧淮之看著那雙骨節分明的手，又瞥了眼外面的官兵，抿了抿嘴把手遞了上去。
車子拐進來的時候沈振華就知道了，楊磊站在門口看著車上下來的兩人，剛才的一切他都收進了眼底，只向沈懷意敬了個禮，「少爺。」
「嗯，辛苦。」沈懷意牽著顧淮之的手，淡淡道。
院子裡沈振華不知道從哪兒找來了張太師椅，正躺在上面看著士兵在各個房間裡翻箱倒櫃。
顧青山被兩個人反剪著抵在地上，一邊掙扎，一邊朝沈振華破口大罵，沈振華叼著大煙任他叫囂著，也不理他。
剛進院子就看到顧青山被按在地上，「青山！」一時情急掙開了牽著他的手，跑到顧青山旁邊，「放開他！」
「顧老闆終於回來了，你這師弟可不聽話的緊。」沈振華從椅子上站起來，看到沈懷意時微微皺了皺眉，片刻就斂了神情，皮笑肉不笑的看著顧淮之。
「沈元帥這是何意？」顧淮之冷冷看向沈振華，雖說是後生，但那氣勢卻是一點也不輸沈振華。
沈懷意看著突然握空的手皺了皺眉，就抱臂倚在院裡的柱子上看著貓兒炸毛一般的人護著自己的師弟，貌似現在用不上自己出手。
「何意？你那通共的師姐和姐夫昨夜從我軍部的監獄裡跑了，顧老闆知道嗎？」沈振華跨下台階吸了口煙，在離顧淮之兩步遠的地方盯著他，觀察著他的每一個表情。
他的眼神太過犀利，顧淮之心頭一緊，但他是幹嘛的？最拿手的就是那讓人真假難辨的逢場作戲。定了定心神，「沈元帥，人跑了就去抓人，跑到我這破院子作甚？」
沈振華看著一臉不知情的人忽然笑了，隨即眼裡折射出寒光，「顧老闆說自己血脈之親的師姐跑了和自己沒關係我可是一點都不信，咱們明人不說暗話，他們到底在那兒，你要不說你這院子，今天怕是住不成了...」
他眯了眯眼睛，看向還在掙扎的顧青山，「還有你這小師弟，他今天辱罵本元帥，院兒里的人可都是聽見了，怕是要蛻層皮了。」
「沈元帥那您可說錯了，從顧薇執意要嫁給沐祈安那個混帳東西開始，她就不是我們顧家班的人，更何況她本來就不是我的親姐姐，我又何苦為她搭上我整個顧家班的身家性命。」顧淮之嘴角噙著一絲笑意，當真一副沒心沒肺的樣子。
「至於我師弟，他今天辱罵元帥是因為什麼想必元帥您比我清楚，這要是傳出去，您堂堂一個北平城的大元帥，和我們這些低賤戲子較勁，可不好聽。」
「都說婊子無情，戲子無義，沈某今日倒是領教了。」沈振華看著面前笑眼盈盈的人，心裡憋了一股邪火，「你昨夜...」
話還沒說完跟著顧淮之的眼神就看到了依然倚在柱子上的沈懷意，那句話就怎麼也問不出來了，只狠狠瞪了一眼不爭氣的兒子。
「今日是沈某不對，叨擾了顧老闆，改日再登門拜訪。」
「沈元帥客氣。」顧淮之微微側身，為沈振華讓路，「慢走不送。」
「元帥...」楊磊跟在後面，還想說些什麼，就被沈振華沉聲打斷，「沒事，你先繼續查，這邊我自有辦法。」
顧淮之雖說只是個戲子，但在這北平城裡到底還是有些聲望的，今天的事他沒有證據再查下去只會對自己不利，審時度勢他還是會的。
「呸~狗仗人勢。」顧青山起來對著那兩個按住他的人啐了一口，還想罵些什麼，看到師兄的眼神後又默默咽進了肚子裡。
「去祖師爺那裡領罰。」顧淮之看著臉上一片淤青的小師弟，心裡很是心疼，眼裡卻冷冷的，「領完罰再來找我。」
「師兄...」
他的小師弟是師傅他老人家老來得子的寶貝，很是疼惜，自己對這個小師弟也很是喜歡。師傅去世時又萬分不舍的將他託付給了自己，他定要好好護著才行，只是到底是年輕氣盛，他這小師弟不是一般的莽撞。
顧淮之沒再理他，吩咐著嚇壞的師弟師妹們去收拾一片狼藉的院子，安排妥當後才走向沈懷意，他還在那裡倚著，看著顧淮之安排，見人過來，扯了個笑出來。
早上出來的時候天氣就灰濛濛的，墨色的濃雲積壓這這一方小院子上方，沉沉的仿佛要墜下來，掩蓋住剛剛發生的一切，只剩下滿院狼藉和山雨欲來風滿樓的壓抑感，偶爾吹來的一兩絲風又讓這壓抑不至於難受的緊。
「多謝沈少爺。」
「謝什麼？」沈懷意挑了挑眉，往前兩步離顧淮之近了些。
「多謝沈少爺那日送來的頂頂好的頭面。」他總不能說謝他掩護自己，這人是敵是友自己根本摸不清。
「無事。既然顧老闆有事，我就不打擾了。」
「沈少爺慢走。」
沈懷意盯著他，訕訕笑了笑，眼底情緒翻湧，只在剎那便掩進眼底轉身朝門外走去。
白日裡的雲到底只是虛張聲勢，並沒有落下雨來，這會天上已經無遮無攔綴滿了稀碎的星子，時不時刮來一陣風吹散白天的燥熱。
從早上到現在，顧青山已經在老祖宗牌位前跪了一天了，師兄不讓任何人進來，送飯也不行。
他的膝蓋跪的很疼也很餓，但他才不會向顧淮之服軟。一想到今天受的委屈，再想起姐姐，只覺得他當真狠心，想著想著眼底便浮上了猩紅。
吱——門從外面打開，細微的聲音在寂靜的房間裡格外明顯，同時他聞到了熟悉的陳記燒餅的味道，熱騰騰的肉香裹著芝麻浸潤在整個房間裡，他下意識動了動喉結咽了下口水。
顧青山知道是顧淮之，便背又往直挺了挺，無聲的抗議著。顧淮之也不著急，就那麼等著。
他這個師弟雖然又皮又軸，但到底是小孩子，心性還不成熟，平日裡只要有好吃，別的事就都拋到九霄雲外了。
咕咕咕~
「好了，趕緊吃飯吧。」顧淮之從後面輕輕踢了踢還跪著的人，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