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節 乍露才情受恩寵

  婕妤懿淑天資，賢明神助。

  詩書為苑囿，捃拾得其菁華；翰墨為機杼，組織成其錦繡。

  年十三為才人，該通備於龍蛇，應卒逾於星火。

  ——《大唐故婕妤上官氏墓志銘並序》一

  儀鳳元年（公元676 年），隨著武后勢力的愈盛，她被尊稱為「天后」。

  儀鳳三年（公元678 年）春，唐高宗和武后在宮中大擺筵席，皇親國戚、朝廷重臣盡數參加，甚至還包括蠻族的首領。自遷都洛陽以來，武后幫助丈夫高宗將政務處理得井井有條，且勤勉不怠，今天的筵席算是唐高宗對妻子的犒賞。

  武后今日也很高興，觥籌交錯之間，即興賦詩一首，詩云：九春開上節，千門敞夜扉。蘭燈吐新焰，桂魄朗圓輝。送酒惟須滿，流杯不用稀。務使霞漿興，方乘泛洛歸。

  這首詩做得應景，很符合當夜圓月當空、眾人喜樂的場面，高宗大讚能幹的妻子，大臣們也各個稱頌。眾人繼續飲酒暢談，觥籌交錯間，樂聲起，幾個身材妖嬈的宮娥緩緩步入了正廳，翩翩起舞。

  真是此景只應天上有，整個宮殿都沉浸在一片喜樂之中。曲畢，宮娥漸次退下，只留下筵席間伺候的宮人。興致頗高的高宗提議讓宮人也參與進來作詩，要是誰能作出讓他滿意的詩來，他重重有賞；如若沒有，可是要減免月俸的。

  這樣的要求讓在場的宮人們面面相覷。宮裡侍奉的宮娥和宦官多是身份低微的人，而且很多是從小就長在深宮，根本沒受過什麼的教育，能識幾個字就不錯了，怎麼可能會作詩呢？

  就在這時，宰相裴炎突然建議道：「聽聞掖庭里有個才女，不如叫她來給大家作幾首小詩，陛下看如何呢？」

  高宗覺得麻煩，只是尋歡作樂的事情，何必這麼大費周章呢？不料武后回道：「我也聽說有個十幾歲的女子，很是聰穎，她在內府文學館讀書，叫來我瞧瞧。」

  這是上官婉兒有生以來第一次見到這樣金碧輝煌的場景，豪華的酒宴、華麗的衣服，還有筵席上那些英俊的人，無不彰顯著皇家的天威。在宮殿的正中間坐著的一男一女，上官婉兒暗想，那女子想來就是天后，就是害得自己家破人亡的仇人。

  武后並不曉得上官婉兒心中複雜的情緒，只是讓她速速作詩品評。婉兒應允，思索片刻，出口誦詩，眾人大驚。她的這首詩是以「翦彩花」為題的：密葉因裁吐，新花逐翦舒。

  攀條雖不謬，摘蕊詎知虛。

  春至由來發，秋還未肯疏。

  借問桃將李，想亂欲何如？

  「對仗工整，情感飽滿，想像奇特。好詩，果真是好詩！」席間有人讚嘆道。

  裴炎向婉兒投來了讚許的目光。婉兒會意，點了點頭。其實，裴炎早就想藉機會向武后推薦婉兒。因為他知道武后是愛才之人，當初殺死上官儀多少有些惋惜，如今婉兒又有其祖父的風範，也許能因此為她謀得一個好的出路。

  這是一場賭注，裴炎明白，武后也很有可能收起當年的惻隱之心，殺死婉兒。

  但他還是願意賭一次。

  顯然，這次他們賭贏了。

  此後，武后又單獨召見了上官婉兒，並吟詠上官婉兒祖父的詩作以表召見之誠意，讓上官婉兒在她身邊做事。

  上官婉兒心中五味雜陳，她不知在以後的歲月里該如何面對仇人，也不知該如何跟母親解釋自己想到仇人身邊去。但最後，她遵從了內心的選擇，一方面，武后的旨意她根本沒有辦法違抗；另一方面，她確實是心甘情願到武后身邊去的，她對這個女人有太多的好奇，而且她也有自己的人生抱負。她不甘心在掖庭中老死，她要為自己和母親尋一個出路，而這又是最好的機會。太多的原因，讓她想去武后身邊一探究竟，即使冒著莫大的風險。

  二

  上官婉兒還不太適應這樣的生活，自嬰兒時期開始，她就在掖庭中卑微地活著，那裡沒有人會在意她這麼一個弱小的女子。而現在，得到武后的賞識，她雖覺得還是從前的自己，卻已今非昔比了，在這深宮中，那個人的賞識就意味著權力。她自然深諳這個道理，儘管她尚且稚嫩，卻早在生活的艱險中明白了其中的玄奧。

  武后是一個心思縝密的人，她的想法向來不落俗套，講求出奇制勝。為了給服侍自己的婉兒一個名正言順的身份，擺脫地位低微的宮婢的印記，她給了婉兒一個高宗皇帝才人的身份，做一些事務性的女官的工作。婉兒沒想到自己竟然能夠當官，才人雖是女官，但也有正五品的官階在那裡。這讓上官婉兒感到一種從未有過的激動。

  讓上官婉兒感到歡欣鼓舞的還不只是對恥辱身份的擺脫，更重要的是，武后讓她掌管宮中的制詔，這一方面是對她才華和能力的肯定，另一方面這可是當年祖父上官儀為先皇和高宗皇帝做過的事情。想到這裡，她就有種恢復先祖榮光的振奮感。

  武后也偶爾讓她寫詔書，都不是特別重要的，多是朝廷體恤百姓的政策指令什麼的，像是在考察她。上官婉兒每次都是思慮片刻，須臾而成，這讓武后備感欣慰：可算是找到一個得力的人在身邊。

  就在上官婉兒被武后封為才人的這一年，李唐王朝已經基本上是武后一人說了算。因為早在兩年前，也就是上元二年（公元675 年），高宗皇帝的風眩症更厲害了，他在朝堂上的作為如同他的身體一樣，早已疲憊不堪。於是他與大臣們商議，希望讓武后攝政。儘管遭到了郝處俊等人的反對，但同年三月，武后還是獲得了應有的攝政的權力。病入膏肓的高宗，實際上已經處於一種半退位的狀態了。

  這皇宮也並非一直沉鬱嚴肅，上官婉兒很快便結識了太平公主，太平公主比上官婉兒小一歲，是唐高宗和武后最疼愛的小女兒，性格活潑大膽，頗有母親武后的風範。小女子之間的友情總是很容易建立的，她們有很多共同的話題，而且有年齡相仿的人陪伴在側，不管是對於太平公主還是婉兒來說，都是一種莫大的幸福。但與太子李賢和皇子李賢的遇見，則是超出婉兒預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