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世才華只為詩與遠方
第一節 才學高超好任俠
寫詩作賦,李白是奇才,而舞刀弄劍,他同樣是佼佼者。
相傳李白的劍術在當朝 位列第二,魏萬曾說他「少任俠,手刃數人」。
他自幼就受到任俠精神的影響,身上常年佩劍,就這樣,少年獨自踏上了讀書與行路的旅程。
一
在中國古代士子的心中,家世背景似乎成為身份地位的一種象徵,出生於王侯將相家族的人,自然以此為榮並大加利用和宣揚,而出身貧寒微賤的,自然喜歡追根溯源,力求在過往的歷史中,與某個華麗而龐大的家族攀上些許關係。
這種習慣自古有之,到了唐代更甚,就連超然灑脫的李白也不例外,他曾多次暗示過自己和大唐的天子有著宗親關係,所以,一切還得從李白族叔留下的《草堂集序》說起。
據史料記載,李白本是西涼國創建人武昭王的九世孫,相傳,武昭王居住在隴西(今甘肅省泰安市),所以李白的祖籍便在這裡了。
平靜的日子並沒有維持多久,因祖先犯了罪,李白的父親李客和族親們開始了背井離鄉的流亡生活。一路上,他們漂泊流浪,隱姓埋名,風餐露宿,一度流落到西域,客居在一個叫碎葉(在今吉爾吉斯斯坦北部托克馬克附近)的小鎮上。
唐武后長安元年(公元701 年),一個嬰孩在碎葉呱呱墜地了。在他出生前,其母夢見一顆長庚星墜入自己懷中。後來,妻子將夢境告訴了丈夫李客,李客依夢所託,給新出生的嬰孩取名「白」,字「太白」。
李客當時怎麼也不會想到,自己為第十二個孩子親自起的名字,會光照千秋。時光飛逝,轉眼間,李白已四歲。在眾多民族雜居的碎葉安居數年之後,直到唐中宗神龍元年(公元705 年),江山易主,李客覺得祖先犯的罪早已威脅不到自己的性命安全了,便決定帶著全族人馬東歸。是的,他們即將啟程,離開這個天寒地凍、草木稀缺、人衣氈褐的邊疆小鎮,而這裡,也完全不具備孕育一代奇才的人文條件,歷史青睞了李白。這年,他還不到五歲。
李白由此跟隨父親開始了他人生的第一次漫遊。此後,他大半生都在漂游。如果說,碎葉是他的出生地,是他的第一故鄉,那麼「漂游」的狀態便可幻化為李白獨特的人生象徵。
他歷經跋涉,穿過皚皚雪原、漫漫黃沙和茫茫戈壁,伴著蕭蕭的馬鳴與陣陣駝鈴聲,他行走在月光下,行走在風雨里,行走在日出前。就這樣,年僅四歲的孩童跌跌撞撞地走向未來詩歌的國度。大唐的國門已向他敞開,他一旦踏入了,這扇門就沒有人能關上。
當一行人來到西蜀綿州(今四川省綿陽市)時,他們被當地淳樸的民風和絕美的景色深深打動了,隨即便在青蓮鄉定居下來,並且恢復了李家的姓氏。
歷史的偶然對李白卻有著重大意義,後來,他自號「青蓮居士」。
至此,李白的第一次遠行結束了。正是因為有了早年這樣極具張力的生活經歷,才豐富了他的視野,造就了日後的詩仙。
曾經「不餘一年,散金三十萬」的歷史早已隨著時間的洪流消散,即使輝煌不復往昔,李白的家庭還是稱得上闊綽的。他們先前去西域到底做過什麼,我們不得而知。但正是那段歷史的空白,留給後人無盡的遐想。在諸多推測中,「經商說」的贊同者最多。
從李白這句「千金散盡還復來」詩中,不難看出他早年的生活雖然漂泊不定卻也還算殷實。他的父親常年賦閒在家,管教孩子們的讀書生活,陪伴李白度過了一段安穩的年少時光。直到後來,李白還常常回憶起父親帶他一同誦讀《子虛賦》的場景。
蜀中對李白來說,是饋贈,是夢境。這裡有縹緲而空靈的山水,有清新可人的花鳥,自然風物帶給他的是無與倫比的歡樂時光。
對他來說,故鄉情早在他還是孩童之時就已紮根於心間。難怪在他後來的詩作中,多有關於巴山蜀水的篇章。也許,在他心裡,對這片土地的熱愛早已幻化成一種精神的巢穴、一種情感的寄託。
在這種根植心中的記憶里,也許最能撥動詩人心弦的,還是那漫坡渡中緩緩升起的皎皎明月和子規夜啼吧。難怪每當後人來到他生活過的漫坡渡,也會自然而然地為這裡貼上標籤,那是屬於李白縹緲唯美詩境的標籤。
雖然李白出生在碎葉,但也許只有蜀中才能真正稱之為故鄉。他與他的兄弟姐妹在此成長,直到後來他去世之前,他最小的弟弟也依舊生活在這裡。
蜀中的一切形成了一種獨立而穩定的大氣象,宗教的昌盛、文化的傳承都在漫坡渡慢慢沉澱,在這種氛圍和父親的影響下,李白開始了他的文化之旅。
他讀透了經史子集,背過了相如詩賦,他學仙問道、習武練劍,他如魚得水般地在自由的天地中成長著,他的人生才剛剛啟程。
二
或許是因為出生在西域,也或許因為血管里可能流動著的那一半西域的血液,李白雖然自幼酷愛讀書作文,卻從來不是一介文弱書生。對於這位十來歲的少年來說,人生里無非兩件大事,一件是讀書,另一件就是練劍。在李白看來,讀書可以用有限的時間飽覽別人的人生,而練劍則可以讓自己在人生路上走得更為廣闊、瀟灑。
其實,對於李白來說,讀書和練劍完全是相輔相成的兩件事情,讀書講的是體悟,是意境;對於劍術的修習來說,若是不能體悟而只是學其皮毛也是大忌,所以練劍需要讀書,相對應的,讀書也少不了練劍。李白從小就有一種任俠的情懷,詩書讀得越多,心裏面那麼一股凜然正氣就會越來越強,若是遇到不平之事而只能袖手旁觀,心裡的那股正氣又怎能暢懷。
寫詩作賦,李白是奇才;舞刀弄劍,他同樣是佼佼者。相傳,李白的劍術在當朝位列第二,魏萬曾說他「少任俠,手刃數人」。自從上次與父親的客人開懷暢談,李白便對外面的世界有了一種強烈的探索欲,加上自幼就有的任俠情懷的影響,李白帶上自己常年的佩劍,獨自踏上了讀書與行路的旅程。
這位十八歲的少年第一次出門,遊歷的地方不遠,也不多,大部分是家鄉周圍的一些州縣,然而,值得慶幸的是,李白在這次旅程中遇到了一位指明了他人生方向的重要人物。
開元六年的初春時節,李白遊歷到了梓州,這次前來,不是為了欣賞名山大川,也不是為了看看人煙繁盛,而是為了尋求一名隱者,這位隱者就是「嚴東子」,即趙蕤。
趙蕤,字太賓,在梓州縣城外的長平山上結廬而居。
這位「趙處士」年輕的時候並不是如今這般遁世的人,趙蕤和許許多多的年輕人一樣,懷抱著遠大的理想,十年的苦讀,只為了將自己所學所用盡數造福於天下百姓。但時運不濟,數年的辛苦只換來一次次與成功的失之交臂,無奈,他只好退而轉向山中專心著書立說,他本以為就這樣梅妻鶴子地了此餘生,但命運的安排總是不遂心如意。
原本對功名心灰意冷的趙蕤,在晚年時卻受到了朝廷的注意,多次被徵召入京為官。也許是因為過去仕途之路所受的挫折,也許是因為單純的對做學問的熱愛,趙蕤拒絕了為官的邀請,繼續在深山之間潛心探求,並創造了一個又一個新的高峰。
李白聽聞坊間流傳的這位「趙處士」學識淵博、通貫古今,不是開口閉口科舉進士的先生,而是一位純粹的學者,這不就是他要尋找的人嗎?山裡的路難行,李白一人一劍,走起來卻分外輕鬆,因為李白深深地明白,在這個世界上找到一位真正懂他、能夠指引他的知己實在太難了。
山深難覓,李白在彎彎繞繞的山間小路前一籌莫展,不知前路在何方。
正在沉思時,突然聽到頭上有鳥雀扑打翅膀的聲音,抬頭一望,只見上千隻各式各樣的鳥正聚集在山間的一處吃食,其中不乏喜鵲、鸚鵡、畫眉、鴿子,它們你拍我打,熱鬧非常。李白很是詫異,定睛一看,鳥兒們聚集之地的旁邊正好有一茅廬,當前一人,正是趙蕤。
原來,趙蕤酷愛豢養鳥類,不僅如此,在他的眼中,每一隻鳥都是獨特且唯一的,他給它們每一隻都命了名,只要喚一聲其中一隻的名字,那隻鳥兒便會撲稜稜地飛到自己手中來吃食。看到這個景象,李白更加確定自己尋到的這位隱士必定是奇人異士。
上天也沒有辜負李白的期望,這位趙蕤與他一見如故,儘管兩人年齡相差數十歲,卻一點沒有阻礙他們的交流。因為兩人都有著共同的愛好,一個是讀書,一個是習劍。趙蕤有了年輕時的教訓,讀書也不再僅僅局限於科舉所包含的內容,而是博覽群書。趙蕤驚奇地從這位後生的身上發現了自己年輕時的影子。
對李白、趙蕤二人來說,可謂亦師亦友。他在長平山上與趙蕤相處的時光是令人難忘的,二人閒時吟詩作對,興起之時擊劍言歡,李白幫趙蕤豢養著山中數千隻的鳥兒,而趙蕤則傳授李白為人立身的學問。儘管一個尚且青春年少,一個鬚髮皆白,卻都發自內心地為自己尋到知音而興奮。
一天,趙蕤和李白二人閒談,說到科舉,趙蕤問李白的想法。李白說自己生性豪放不羈,又過慣了隨心所欲的日子,怎麼會像尋常人家的子弟一樣希望通過科舉考取功名?聽完了李白的話,趙蕤讚許地一笑,既笑這位年輕後生果然與自己志同道合,又笑年輕時的自己怎麼就為了科舉而耽擱了大好年華。
李白雖然生性喜歡任俠縱橫,但趙蕤也看得出來,無論多麼嚮往自由,這個年輕人的身體裡始終埋藏著一顆經世致用、一展雄才大略的野心。趙蕤告訴李白,當朝能夠進入仕途的方法除了科舉,還有舉薦和制舉。舉薦就是當朝凡五品以上官吏均可以直接向朝廷舉薦賢才,制舉則是聖上挑選非常之才的辦法。
與趙蕤整日吟詠嘯傲於竹林山水雖然瀟灑愜意,但這小小的一方山水怎能容得下他心中的勃勃雄心。對於李白這匹千里馬來說,現在能得到一位位高權重的伯樂的賞識該是多麼重要。
李白看著自己的朋友趙蕤,發現這位長者的眼睛裡閃爍著不舍但卻飽含鼓勵的目光,是的,終於要出發了。天下那麼大,出色的人才那麼多,但總有一天,所有人都會注意到一位名叫李白的青年,他綻放的光芒會讓一個時代都為之傾嘆。
李白在蜀中大踏步地向前邁進的時候,也一刻沒有停下自己的筆,「樹深時見鹿,溪午不聞鍾」(《訪戴天山道士不遇》)、「峨眉山月半輪秋,影入平羌江水流」(《峨眉山月歌》)、「江行幾千里,海月十五圓」(《自巴東舟行瞿塘峽,登巫山最高峰,晚還題壁》)等諸多名句就是出自那時。
蜀中四五年的遊歷生活對李白來說如同讀書進學,只不過傳授的老師是形形色色的人和事,是大自然中的山山水水。峨眉山帶給他秀麗,青城山教給他清幽,而那些蜀僧道人又讓李白的詩歌抹上一縷哲思的色彩。
這幾年的遊學生活對李白來說是至關重要的,也正因為如此,李白一生的作品始終不曾沾染上哪怕一絲一毫的諂媚權勢之氣。不管命運把他送到多麼輝煌耀目、高處不勝寒的地方,他永遠也是那巴蜀山水的孩子,情之所至,興之所寄,一字一句皆出自自己的心念。他一生所求的是讓原原本本的自己得到眾人的認可,而不是按照別人的期望改變自己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