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艷若桃李
一分之差,許昭意屈居第二。
從某種角度而言,她的學生生涯很傳奇,至少從小到大,她就沒跌出過第一的位置,各種獎項盡數被她收入囊中,向來難逢敵手。
欠抽又裝逼地說一句,時間長了,她其實覺得很無聊,她還是挺期待有個強勁的對手當做目標的。
好了,可能是她的想法開了光,現在對手真的出現了,還以一種最打臉、最意想不到的方式閃亮登場了。
許昭意有點懷疑人生。
鍾婷觀察著她的臉色,弱弱地問了句,「我還以為校霸成績都不怎麼樣呢,你知道你同桌學習成績那麼好嗎?」
「不知道。」
許昭意心底有些燥,「我要是知道,我怎麼可能——」
話說了一半,她的聲音戛然而止。
「你同桌騙你了?」
鍾婷看她臉色微變,抬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也不是,是我自己會錯了意。」
許昭意微微抿了下唇,懊惱至極。
梁靖川以前怎麼說來著?
他沒騙她,他很認真地糾正她,說自己的每一科都還行。
她又是怎麼回答來著?
哦,她不僅不以為意,還以各種方式教育他,讓他停止裝逼。
天吶,這都是什麼事兒啊!
一旁的鐘婷並不能感同身受。
畢竟她想想自己慘不忍睹的成績,再看看許昭意的年紀第二,怎麼看她都覺得學渣跟學霸有壁。
這根本不算考砸好嗎?
年級第二也是別人無法企及的高度啊!換成她家長要燒香拜佛放鞭炮的啊!
但她看得出來許昭意很鬱悶,所以她手忙腳亂地安慰她。
「其實也沒啥,不就是考了一次第二嗎?」
鍾婷小心翼翼地開導,「沒什麼大不了的,下次咱們就超過他,把他狠狠踩在腳下。」
「可我跟他打賭了,賭了一個月早餐。」
許昭意很是喪氣。
「沒事,誰還個失手的時候啊?」
鍾婷繼續安慰她,「你別著急,一個月的早餐錢我出,你要是不高興我幫你跑腿都行。」
「我還每天絮絮叨叨地勸他學習,話多得都能出本《勸學》了。」
許昭意臉色難看地咬了下唇。
「也沒事,」鍾婷一拍大腿,「勸同學學習不叫多此一舉,那是樂於助人啊。」
「我還在他面前裝了個逼,給他補了一天課,又劃重點又講題。」
許昭意聲音越來越弱,細若蚊蠅。
「……這個就有點,呃。」
鍾婷唇角微微抽動,一時之間不知道說什麼。
「我還跟他放狠話,」許昭意幾乎想哭,「說了他好幾次做人要有點B數。」
「……」
鍾婷徹底服氣了。
她無言以對地看了許昭意半晌,抱了抱拳,擠出來一句,「看不出來,你倆的同桌生活還挺豐富。」
許昭意心情糟透了。
其實第一名換成誰她都能坦然接受、奮勇直追,下次考試把他拉下馬。
除了梁靖川。
聯繫下過往,這已經不是憋屈的問題了,這是面子和尊嚴的問題,都可以載入她「人生最難堪時刻」榜首,名垂千古了。
她並非輸不起,只是不想輸給他而已。
不然她從前的行為算什麼?
多此一舉,班門弄斧,愚不可及。
反正太他媽丟人現眼了!
「我真傻,真的,」許昭意抬起她茫然的眼睛來,接著說,「我單知道他摸底考試成績差,我不知道他水平其實很高。」
鍾婷用手指頭戳一戳許昭意的肩膀,「你別這樣,我害怕。」
「算了,你不用管我了,」許昭意閉了下眼睛,還算平靜地掀開課本,「讓我一個人待會兒就行,我想靜靜。」
鍾婷本想勸兩句,又不知道怎麼說,最後微不可聞地嘆了口氣,「那你記得吃晚飯,放學我再來找你。」
「嗯。」
許昭意心不在焉地擺擺手,低頭繼續寫字。
暮色沉降,落日的餘暉透過玻璃窗折進教室里,一寸寸下移,暖烘烘的溫度緩緩降下來。
鍾婷的腳步聲遠了。
許昭意寫字的手微微一頓,視線慢慢地挪向身側的空位,腦子裡亂鬨鬨一片,有些恍神。
她伸手輕拍了下臉頰。
有感覺,不是夢。
許昭意捂住臉頰,鬱悶地晃了晃小腦袋。
——
預備鈴響到最後一遍,許昭意面前落下道陰影,修長的手停在她桌面上,微彎的指骨輕扣了兩下。
「我進去。」
許昭意抬眸看了眼。
梁靖川半垂著視線,微潤的碎發有些凌亂。
他額角的水珠沒擦乾淨,順著輪廓分明的側臉劃到下頜線,透著點倦怠感。
不用想也知道他去哪兒了。
他又是掐著點回來的。
意識到這一點,往日裡的細節被不斷放大,在許昭意腦海里揮之不去——
他卡點進教室,不肯記筆記,懶得做作業,從不加班加點,摸底考的卷子也是隨便塗了兩筆。
就這樣,他居然是年紀第一。
媽的,好氣。
許昭意輕扯了下唇,不動聲色地收回了視線,往前拖了下座椅。
「你怎麼了?」
梁靖川敏銳地捕捉到她突如其來的壞心情。
「沒事。」
許昭意態度輕淡,連個眼神都欠奉。
梁靖川略微詫異,微微蹙眉。
趙觀良緊接著從後門溜進來。
「靠靠靠靠靠,老徐居然表揚我了,」他有點飄,走出了六親不認的步伐,「我剛路過辦公室,還以為被他捏到把柄了。」
「表揚你拉低量化管理啊,還是為平均分拖後腿啊?」
徐洋拍了拍桌子上的罰單,「這周扣分有你一半功勞。」
「瞧不起誰呢,老徐剛透漏了,我成績提了兩百多名,」趙觀良唇角笑出了括號,「我仿佛看到兩萬元的提額在朝我招手。」
說著,他轉身朝許昭意一拜,活像只蝦仁,「我以後叫您爹都行啊小仙女,我能取得這種成績,那都是拜你所賜。」
「打住,我對喜當媽不感興趣,」許昭意打了個叫停的手勢,「而且拜你所賜是貶義詞。」
「我受不了了,以後『賤聖』名號就歸老趙你了,」宋野渾身抖了抖,「你這是想濺人一身血啊,還是想賤人一身血?」
「不收兒子收孫子,也不是不可以啊。」
趙觀良看許昭意就跟看撒鈔票的財神爺似的,「我以後還有跟你一起學習的機會嗎?」
許昭意還沒回答,身側冷不丁地傳來淡淡的一句。
「沒機會。」
梁靖川掀了掀眼皮,視線疏冷寡淡,「她要跟我一起學習。」
「什麼?」
許昭意動作僵硬地轉向他。
「你是我同桌,跟我一組,應該跟我一起學習。」
梁靖川轉頭看了她一眼,嗓音懶洋洋的。
「你?」
許昭意笑了,差點拍桌而起。
好在質問的話在脫口而出前,她及時咽了回去。
也不知道出於什麼心理,許昭意還溫和地問了句,「你覺得自己最需要補習什麼?」
本來醉翁之意就不在酒,梁靖川無所謂補哪科,隨口扯了句,「數學吧。」
許昭意無聲地咬了下牙,好半晌才擠出來兩個字,「數學?」
如果沒有記錯,課前她看到的成績單數學一欄,梁靖川150,她149——
他比她還高一分。
許昭意做了個深呼吸,想平復下心情,可心底還是有一萬句mmp想講。
補習?
他怎麼好意思提補習?
到底誰該給誰補習啊!
「行,挺好的。」
許昭意面色依舊溫和,近乎微笑,「不過我這種普通人,真教不了你這種天才。」
梁靖川能察覺出她的情緒波動,她的語調雖然平靜,可他聽出了咬牙切齒的意味。
疑問還沒說出口,教室後門突然有人喊他的名字,「川哥,主任讓你去教務處。」
「什麼情況?
不會又被他逮著什麼了?」
徐洋幾乎要跳起來,生無可戀,「炫邁乾脆改名叫紅牛吧,開罰單開到亢奮了。」
「我也不知道,好像說什麼成績,」數學課代表聳了下肩,不勝唏噓,「看臉色還挺凝重的,咱們好幾個任課老師都在呢,嚇我一跳。」
梁靖川聞言,心底微微一動,起身時看了眼許昭意,隱約感覺到了什麼。
不過沒時間在這兒聊,他拎著校服外套出去。
他一走遠,教室里三五紮堆,竊竊私語。
「既然任課老師都在,不會真是因為考試成績吧?
我聽說成績出來了。」
「不可能,年級倒數第一都沒這陣仗。」
有人伸出食指搖搖,「你太小看炫邁的心臟承受能力了,大佬成績再差,也不至於跌破最低記錄吧?」
許昭意倒是能猜出個大概。
估計他是被叫去覆核卷子了,畢竟兩次考試的成績天差地別,換成誰也會覺得跌破眼鏡。
不過她並不懷疑他成績的真實性。
他倆各科成績根本不一樣,而且他總分都比她高;再者她跟梁靖川的考試位置就在臨位,他壓根就沒瞄過別人,還是提前交的卷,哪來的作弊機會?
果然人比人得死,命比命成病。
——
許昭意的猜測當晚就得到了驗證。
晚自習快結束時,梁靖川才被放回來。
後面進來的老徐難得換了副表情,就跟中了彩票似的,滿臉洋溢著喜悅。
「臨放學,我們先公布一下考試成績。」
老徐樂呵呵地拿著成績單去了講台,「學委過來投下屏幕。」
學委還在上面倒騰,底下漸漸開始騷動,議論的、裝死的,還有臨時念念有詞、求神禱告的。
梁靖川無聲地看了許昭意半晌,突然壓低了嗓音,道,「你是不是有話想說?」
許昭意忍了一晚上,早就裝不下去了,當即冷笑了聲,「有什麼好說的。」
她一瞬不瞬地看著他,「需要我提前恭喜嗎?」
果然,今晚的不對勁就是為此。
梁靖川的確心虛,雖然他自始至終沒刻意引導或者騙過她,但補習的事,他確實打過成績差的幌子。
「我其實——」
他還沒想好措辭,許昭意冷淡地截斷了他的話頭。
「你其實,想聽我講『教會徒弟餓死師父』的故事?」
「……」
「或者『前浪被拍死在沙灘上』的故事?」
許昭意面無表情地看著他。
「我不是。」
梁靖川太陽穴狂跳。
「哦對,你本來成績就挺好,不算是我徒弟,」許昭意微微一笑,「那我們應該談談《狼來了》的故事,探討一下誠信與友善。」
「我沒打算騙你。」
梁靖川微微蹙眉。
「沒打算騙我?」
許昭意罪名給他按得飛快,「那你的意思是,找我補習是為了戲弄我?」
「……我也沒這意思。」
梁靖川完全想像不出來,話題走向是怎麼拐到這裡來的。
不僅跑偏了,他的「罪行」聽上去,還越來越嚴重了。
「那行,要不你挑一個吧,」許昭意特別善解人意地退讓了1毫米,「騙我,還是戲弄我?」
梁靖川沉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