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王瞧著滿臉倦容的阿殷,低頭親了親,便嘗試抱著入睡。閱讀
然而即便神思疲乏,夫妻多日分帳後難得軟玉溫香在懷,她的手臂軟軟搭在腰間,更令血液沸騰。即便理智告訴他該歇息,新浴後的香氣卻還是令他胸腔砰砰狂跳不停。定王將懷抱收緊,強忍了半天,到底沒忍住,在阿殷唇上親吻,漸漸挪移至臉頰、耳垂,呼吸也愈發粗重。
這般騷擾之下,阿殷哪還睡得著?
頭腦眼皮皆是沉重,然而身旁那人不安分,卻總不得安寢。眼瞧著定王伸手似要寬衣解帶,阿殷立時將他不安分的手按住,「睡覺!」
「就一次?」
「昨兒晨起就沒閒著,殺了半宿,殿下不累,我還累呢。」阿殷不滿,「剛奪回檀城,城裡百姓尚且驚慌,東襄士兵也許還混在其中。若父親和彭將軍能捉回徐耿,還有更多需要善後安排的事情。眼瞧著天已經亮了,殿下能偷懶的也只這麼兩個時辰,還不多睡會兒。何況——」
阿殷杏眼含嗔,板著臉兒說教,「萬一有緊急軍情傳來,殿下難道就……」
這情形委實有些尷尬,定王面色黑了些,「怎麼不想些好事。」
「好事就是睡覺,養足精神!」阿殷沖他笑了笑,將衣裳合攏,背過身去,「殿下快睡。」
定王沉默,落在阿殷身上的手依舊不安分,好半天才道:「還是睡不著。」
阿殷這會兒困極,見他還不老實,想都不想,猛然翻身過去,將右臂繞向定王頸間。
定王只當她總算妥協,心下微喜,就想去解她衣裳。阿殷唇角噙著笑意,作勢去親吻定王,右手雙指卻暗裡併攏,趁著定王毫無防備,猛然點向他後頸的安眠穴,聲音疲倦而溫柔,「這樣就能睡著,養足精神了。」
於是,才奪回泰州重城的定王殿下,在床榻上被自家嬌妻偷襲打昏了。
定王的笑僵在唇邊,阿殷唇邊得逞的笑卻愈來愈深。
將定王扶著躺平在榻上,掖好被角之後,阿殷總算打個睏倦的哈欠,靠在定王胸前,安然睡去。
後晌阿殷醒來時,定王還在沉睡。
她歇息過後精神煥發,起身擦臉漱口,外頭僕婦已將洗乾淨熨平整的衣裳送過來。穿好衣裳出門去,才發現這院落頗為寬敞,院中種了幾株槭樹,這時節雖是枝幹光禿,然而瞧那涼亭矮牆,卻可想見秋日紅葉滿目的景象。
院中僕婦先前在東襄徐耿的淫威下小心翼翼,如今有了新主,自是歡喜萬分,侍奉得也更勤謹。
她們不知阿殷身份,見她出門,便齊聲喚「女將軍」,屈膝行禮。
阿殷許久未聽到這樣的稱呼,心中不自覺的喜悅,也不戳破,只將脊背挺得更直。出了庭院,邊走邊觀賞,府中雖然景物經冬凋敝,然其布局巧思,卻還是隨處可見。這府邸原是泰州刺史的住處,原本的泰州守將戰亡後,為怕城中戰火損毀要緊的東西,刺史便應朝廷之命暫時將衙署及要緊文書搬至南邊的次府居住,府邸便暫時控制。
當日徐耿入城,便瞧上這府邸的寬敞富貴下榻,定王奪回城池後,先撲向此處捉人救人,自然而然也就在此先安置。
阿殷緩步直至前廳,那邊常荀還在主事,看起來精神奕奕,倒叫阿殷詫異,「常司馬這是還沒歇息?」
「歇過了,殿下呢?」
「還在裡面睡著。」
「這麼久……」常荀似覺得意外,不自覺往後院的方向瞟了一眼,自摸了摸鼻子,不做聲的往旁邊去了——按他的多年經驗,定王殿下身體強健,向來生龍活虎。昨晚的戰事雖費神,比起從前的日夜跋涉激戰,實在不算什麼,定王殿下過去歇一個時辰,便也能復原。這回卻硬生生睡了三個時辰之久也沒醒來……難道是終究沒忍住將近半月的煎熬,耗了身體?
可王妃為何是這樣神采奕奕的模樣?她不該是……
不明白,不明白。
常荀不敢深想後院之事,忙往外面去巡視。
阿殷此時玉冠束髮,身著勁裝,懸著彎刀,確實是一副明練女將軍的模樣。粗粗詢問過軍士此處布局之後,各處走走看看,不巧又碰見常荀,忙喊住了問道:「常司馬,可知我父親現在何處?」
「陶將軍晌午歸來,這會兒應該還在歇息。王妃放心,陶將軍一切無恙。」
「戰況如何?」
常荀已然恢復如常,道:「陶將軍和彭春一路向西追殺,因為先前殿下已有布置,陶將軍又隨機應變,將逃走的敵軍殺了許多,剩下的應當不足兩千。可惜那徐耿狡猾,竟叫他給逃脫了。」眼角餘光瞥見一角黑袍行來,看其步伐便知是定王,才含笑招呼了聲「殿下」,抬頭瞧見定王神色,卻詫異的頓住腳步——
只見定王面色黑沉如墨,眼中陰沉得像是要掀起暴風雨似的,那張英俊的臉似乎都被拉長。那神態,怎麼看,怎麼像是從哪裡受了晦氣,正想找人發泄一般。
常荀何等眼色,察覺不對,立時收了笑意,拱手再度行禮,「殿下。」
「戰況如何?」定王疾風般走過阿殷身邊,看都沒看她,直往就近的廳中行去。
常荀連忙趕上去,「陶將軍和彭春斬敵許多,捉了四名敵將過來,就在廂房中羈押。」
「去瞧瞧!」定王旋風般行至廂房。
看守的侍衛因尚未來得及歇息,困頓中反應稍慢,還未來得及上前開門,定王便抬腳踢向屋門。可憐那上等的雕花屋門,在定王重踢之下立時碎裂四散,伴隨咔嚓哀嚎散落在地。
後面常荀看得心驚膽戰,不知定王是從何處受了氣,側頭想詢問阿殷,卻見她不知何時放緩了腳步,正在院門處逡巡不前。他也不敢耽擱,緊隨定王入內,將裡頭捆成一排的人指著,「便是這些。」
那些個東襄戰將雖不認識定王,然而瞧這架勢也知他是要緊人物,各自冷哼,別過頭不作理會。
定王正愁沒處撒氣呢,目光冷冷掃過,吩咐道:「每人五十鞭,打完了送來廳中,有話要問。」說罷,轉身出門,問道:「孟博那邊如何?」
「孟監軍身子虛弱,已經請了郎中。」
定王頷首,吩咐道:「徐耿逃脫後必定要往西去與徐煜會和,立時派人前往兗城。無論如何,務必調撥一千軍馬,攔住徐耿。」
常荀應命,立時去安排。除了庭院,見阿殷在院外徘徊,覺得奇怪,低聲道:「王妃怎麼不進去?那位——」他努嘴指著院內,「是怎麼了?」
「大概是……夢見了不高興的事吧。」阿殷在瞧見定王陰沉的臉色後,才想起先前朦朧困頓中的行為必定令定王十分不悅,說話便很沒底氣。然而這種事,除了心甘情願的送過去被定王折騰之外,沒有旁的途徑能令他消氣,阿殷做賊心虛,不敢去觸那霉頭,遂問道:「外頭的事,還有我能做的嗎?」
常荀想了想,「城裡還有參與的東襄士兵。王妃若是願意,可以率人四處巡查。」
這活兒正和阿殷這會兒的心思,當即道:「好。」
遂與常荀同出門去,調了數名侍衛跟隨,縱馬往街市上去巡查。
至晚方歸。
今夜乃是元夕,各地的習俗雖不盡相同,然而元夕之夜辦燈會同慶,卻是各處都有的。檀城經過這一個月的殺伐,又被徐耿主事多日,城中百姓剩得本就不多,心驚膽戰之下,哪還有心思去辦什麼燈會,能保命就已是難得。況戰亂令許多人家離散,因兩度巷戰而無辜受難的百姓也不在少數,更無歡慶的心思。
是以夜色深濃時,除了刺史府邸中燈火通明,百姓各家點著燈外,半點都沒有元夕的氛圍。
阿殷這回出去,因為心思眼神比旁的男將細緻,收穫倒是不少。
然而眼睜睜將城中戰後的蕭條破敗看了一遍,心中多少有些沉悶。
議事廳中燈火通明,定王帶著常荀、監軍、陶靖極彭春等人,正在議事。
此戰雖然告捷,然而西面的城池,依舊還在徐煜淫威之下。這場戰鬥雖將徐耿殺得大敗,這邊的損耗也極嚴重,八千士兵當中,約有大半負傷疲累,即便城中的東襄軍資可供使用,藥材卻還是匱乏,許多士兵的傷處尚未處理,還要帶傷守城防止徐耿掉頭來襲,情勢並不樂觀。
且新奪回的城池要迅速恢復秩序,在刺史及衙署搬回之前,還有許多事需要安置。
定王心中記掛西邊戰況,自然是越早安排完,越早起兵西行的好。
阿殷在議事廳外駐足,聽裡頭商議得正認真,沒敢進去打攪——萬一叫定王看到她,想起先前的事影響心情,帶累眾人,她的罪過可就大發了。
踱步出了庭院,抬頭瞧見圓月當空,有薄雲漂浮。
京城之中,此時必定是魚龍舞動,華燈流轉的熱鬧吧。然而這檀城之中,卻只有戰爭餘下的創傷。百姓所遭受的災厄自不必說,就是這半月同行而來的軍士,也有不少戰死在城下,再難回到故土。
白日裡在城牆的景象再度襲上心間,軍中的同袍戰死在城牆,重傷在街巷。甚至先前負責在她營帳外值夜的一個衛兵,聽說也戰死了。
這樣的衝擊,目下的阿殷到底難以承受。
她回到後院,瞧著院內零星掛著的燈籠,隨手招來一名僕婦,「有孔明燈嗎?」
那僕婦當即應道:「手頭沒有,不過孔明燈做起來簡單,女將軍若要,奴婢可以給女將軍做些。」
「多謝。」阿殷就著清寒夜風,坐在涼亭當中,抬頭望月。
——京城之中的馮遠道和兄長,季先生一家及傅垚她們,此時不知是否再賞月。南郡的鄉下,娘親孤身長眠,同樣的月光也必定灑在她的墳頭。而那些送了征人的百姓人家,恐怕也正望月,盼著夫君或是兒子安然歸來。
阿殷抬袖,將眼角的微涼擦乾。
那位僕婦果然靈巧,招呼了幾人同做,此時已有了七八盞孔明燈。
阿殷步出涼亭,將其中松脂點燃,托起孔明燈。那晃動的光芒自薄紙透出,暈染出火焰般的紅色,漸漸升向空中,隨夜風飄遠。接著是第二個,第三個……一盞盞孔明燈徐徐自這座府邸升起,城內百姓黯然望月,便見空中緩緩漂浮明燈,隨著夜風飄向南邊
——那裡,有他們逃難離去的親人。
不知是誰先跟著學的,阿殷身處刺史府中,才將孔明燈放出不久,便見西側亦有一盞孤燈遙遙升起。片刻之後,第二盞,第三盞……而後是東側、北側、南側。
城內殘餘的百姓似乎都為此感染,從檀城的各個角落,放出寄託哀思與祈願的燈盞,星星點點的綴滿天空。
經歷戰亂的檀城,沒有元夕熱鬧華彩的燈會,有的只是滿天孔明燈。
星月在薄雲中忽隱忽現,沉沉天幕下,成群的紅色燈芒,浮向南方,照亮夜空。
定王回來時,夜已極深。
阿殷白日裡睡得沉,此時精神奕奕,躺在榻上也是翻來覆去的睡不著,索性將今日新得的地理志尋來,慢慢翻看。從泰州到北庭,各處風物地理,在其中寫得都頗詳細,於阿殷而言,頗有裨益。
猛聽得外頭有極輕的腳步聲傳來,阿殷當即起身,往外迎去。
才走過軟帳,門扇便被人重重推開,滿屋僕婦被定王呵斥出去,他面色不善,目光牢牢攫住阿殷。
阿殷訕笑著過去,「殿下回來了?裡頭熱水已經備好,要不要……」話未說完,手臂便被定王牢牢握住。他的力道奇大,不及阿殷閃避,便將她扯入懷中,猛然親吻過來。雙唇肆意蹂躪,粗暴而用力,手臂游向阿殷腰間,將她腰身緊緊攬過來貼在身上。
臨時尋來的寢衣幾乎被扯下肩頭,阿殷被緊緊箍在懷中,動彈不得。
周遭驟然燥熱起來,阿殷揪著定王的肩頭扭了半天,才算能喘口氣,「殿下怎麼……」
隔著不足一寸的距離,定王炙熱急促的呼吸落在阿殷臉上,他幾乎是咬牙切齒,「你說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