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其他類型> 皇家女侍衛> 第一百一十一章

第一百一十一章

2024-08-16 03:27:06 作者: 九斛珠
  後晌,阿殷同定王入宮,先往昭仁宮拜見皇后,次往德音殿拜見謹貴妃。

  謹貴妃在去歲臘月時,因天寒地凍而身體虛弱,熬過了早春二月,此時倒恢復如常。她深居宮闈,雖居貴妃之位,卻不似皇后般多年經營,無非是母憑子貴,又因永初帝為當年的事心懷愧疚而地位頗穩,在宮中的本事實則有限。

  這幾個月中,北邊的戰報雖然能傳入宮中,定王府和隋夫人偶爾也能遞些消息進來,到底不夠詳細。

  此時母子相聚,難免問及北邊戰情。

  定王便照實說給她聽,不免提到在西洲遇見隋麗華的事情。

  謹貴妃聞言,也是皺眉,「這件事先前我也聽說了。麗華這孩子是有些驕縱,心地卻也不壞,平白被禁足在府中,難免氣悶。只沒想到她這樣大膽,獨自跑去西洲,難道是不怕北邊戰亂,想往北庭去?」

  「她可不是獨自前往。戶部侍郎高元靖北上,她就在其中藏身。」

  「隨著戶部侍郎?」謹貴妃似覺意外。

  「不止高元靖,隨行的那位御史也很照顧她,還幫她找了些朝廷明令禁止的藥材。」定王瞧一眼謹貴妃倏然變了的臉色,聲音未有半分波瀾,「在鄯州留宿的那夜,她與那位御史串通,險些將藥投入我和阿殷的飲食。這些藥的毒性,不必我說,母妃想必能夠明白。最要緊的是——那位御史,是皇后的人。」

  謹貴妃聞言,勃然變色,「怎麼會,麗華就算驕縱些,可心地……」

  「那只是在母妃跟前。」定王皺眉打斷,「我知道母妃與她母親私交甚篤,這些年應舅舅所請,也極照拂麗華。然麗華雖在母妃跟前活潑可人,在外卻未必如此,這一點,母妃想必能夠明白。她的性情與我無關,但私下跟皇后的人勾結,險些釀成大禍,這卻不能坐視不理。」

  謹貴妃原本還滿面笑意,聽了這話,霎時猶豫。

  人前人後表里不一者,她見得多了,只是很難相信隋麗華也是這般性情。

  當年那個承歡膝下的幼女那樣乖巧,從王府到皇宮,苦寂的深宅之中,除了定王,便只有隋鐵衣和隋麗華曾陪伴過她。隋鐵衣又是個調皮的性子,幼時就愛跟定王上房揭瓦,爬樹捉鳥,半刻都不肯安靜,算下來,只有乖巧伶俐的隋麗華陪伴她最多,且因隋麗華嘴甜會哄人,格外討人歡心。曾有一度,面對性情日漸冷硬的兒子時,謹貴妃將隋麗華視為女兒看待,聊以慰藉深宅寂寞。

  甚至因為疼愛隋麗華的緣故,這些年中,她跟隋夫人的關係也是不咸不淡。

  而今陡然聽定王說隋麗華竟會與皇后勾結,起害人之心,多少難以接受——

  亦如當年在明白永初帝對她所謂的「情」意只在言語之間時,難以相信一般。

  殿中片刻安靜,阿殷在這種時候才不會開口自討沒趣,只端坐著不動。

  好半天,謹貴妃才嘆了口氣,「她既然糊塗至此,我也無話可說,路是她選的,我縱可惜也是無用。倒是委屈了你。」她拍了拍阿殷的手,頗含惋惜。她最初對阿殷的態度不錯,只是因隋麗華的事,才各有些許芥蒂,今日聽說阿殷有孕,自然高興,目光稍露慈愛。

  隨即,又看向定王,「你舅舅可知道此事?」

  「舅舅留她在北庭,不許回京。」定王說得直白,「麗華的婚事,恐怕也會是舅舅在北庭擇定。」


  謹貴妃微訝,沒想到素來疼愛隋麗華的兄長,竟會下這樣的決心——北庭苦寒,那邊稍出色些的,也多是沙場將領,如何比得上京城如雲的青年才俊?隋麗華留在邊關吃苦不說,婚事怕不會好到哪裡去,以她的嬌慣性子,這兩年怕是得狠狠磨上一番。

  手邊還有當時隋麗華入宮陪伴時寫的字,有她打的絡子,剪的窗花。

  謹貴妃默了片刻,終歸一聲嘆息。

  「我明白你的意思。既然你舅舅這樣處置,必定事出有因,是麗華咎由自取,我自不會幹涉。」她說。

  定王眉目微動,終究也只能倒杯熱茶到謹貴妃跟前,「母妃身上的病根還未除盡,還當好生將養。」

  謹貴妃頷首,招呼兩人吃小廚房中新做的糕點。

  定王和阿殷趕在宮門落鎖之前出了德音殿,誰知出門還沒走兩步,迎面就見魏善的徒弟何保匆匆走來。

  「拜見殿下,王妃。」何保年紀還小,眉眼倒是挺伶俐,「皇上在延慶殿設宴,吩咐奴才來請貴妃娘娘,殿下和王妃。」

  突然設宴?定王詫異。

  然而對著小內監也問不出什麼話來,遂回德音殿中,請了謹貴妃同往延慶殿赴宴。

  延慶殿處於御花園之側,因為周遭風景頗好,便成了宮中帝後宴請的最佳場所。但凡不涉及百官眾臣,幾乎皇帝所設的家宴、皇后所設的賞花宴等名目繁多的小宴,都在此處,今晚的宴席,就是在延慶殿的偏殿,臨近御花園邊上假山之處。

  偏殿內不算寬敞,當中設帝後二人的席位,下首的桌案留給得寵的侍宴妃嬪,左右兩側各擺三四張桌案,留出中間奏樂演舞之處,就差不多了。

  定王同謹貴妃、阿殷趕到時,殿內已有數人——永安王及其生母甄妃、王妃高妘,金城公主及駙馬崔恆,角落裡還坐著鬱鬱寡歡的嘉德公主。待謹貴妃入座之後,便只剩四張席位,算起來,剛好是帝後二人及太子夫婦。

  所以這是個極小的家宴?

  阿殷心中狐疑,同甄妃及金城公主等人行禮,見素來愛笑的嘉德公主鬱鬱寡歡,正待相問,就聽魏善的聲音自側門外傳來,卻是帝後、劉妃及太子、太子妃駕到。

  她只能暫且咽下疑惑,端然行禮,待永初帝賜座後,在定王下首入座。

  永初帝面帶笑容,說了幾句場面話,無非是自正月定王出戰之後,一家人未能團聚,所以趁此機會設宴,稍享天倫。皇后自是附和,在永初帝吩咐開宴,宮人魚貫而入端菜的時候,便開始關懷定王,說北地苦寒、戰事勞累云云。

  繼而話鋒一轉,到了阿殷身上。

  「玄素是個急性子,平常都是晝夜不停的趕著回京,這回偏偏走了小半個月,怕是為了照顧定王妃?皇上總擔心玄素性子太過冷硬,不會照顧人,如今倒是能放心了。」

  「定王妃的身子還需要照顧嗎?」金城公主含笑望過來,「聽說父皇今日封賞定王妃將軍之銜,可見其本事不遜色於隋鐵衣,帶兵打仗都不怕的。」

  皇后微笑,「定王妃是有了身孕。」

  此言一出,席間除了帝後、謹妃,旁人都是稍覺意外。

  原本一直在對面鬱鬱寡歡的嘉德公主都出聲了,「有了身孕?當真?」

  阿殷總算等到她說話,當即笑盈盈的道:「這可不好騙人。」目光與嘉德公主相觸時,卻分明含有詢問關切之意。


  嘉德公主只勾唇淺笑了下,示意她沒事,然而神情終究寥落。

  甄妃平素在家宴上甚少開口,此時聽聞,也露欣慰之色,「定王妃有孕,皇上又能添個孫子,這可是好事。只是我在宮裡都聽說了定王妃擒獲東襄大將的事情,算起來那會兒應當有孕不久,北地本就艱苦,若是因此耽擱了身子可不好。定王年歲不小,難得能添個子嗣,可半點馬虎不得,如今既然回京,得好生調養。」

  阿殷報以微笑,「多謝娘娘關懷,那時候是我疏忽了,往後必當精心。」

  皇后順道接過話茬,「甄妃倒是高興,可見喜歡孩子。玄夷這邊才成親沒多久,永安王妃跟定王妃年紀相若,從前處得也好,可要加緊些才是。」

  話題落到高妘頭上,她的笑容有些勉強,朝上首皇后對答,卻是半點都不肯看阿殷——

  今日她和永安王都是臨時受召赴宴,雖也裝扮過了,比起阿殷那身冊封正妃的九翟冠和大衫禮服,就寡淡許多。原先她還憋著一口氣,想要憑藉正妃的身份壓著阿殷,誰知她才嫁入皇家,卯足了勁等人回來,阿殷那頭出征一趟,搖身一變,竟從側妃變成了正妃,還是皇上當著文武百官的面嘉獎?

  相形之下,她雖從最初就是正妃,風頭卻半點不及阿殷。

  如今兩人的地位因定王和永安王的差距而異,阿殷那身華貴的禮服在晚宴燭火的映襯下,更是讓高妘半點不想多看。偏巧金城公主還要火上澆油,因正巧坐在永安王上首,趁著宴席間歌舞的時候,特地將阿殷那身禮服拿來跟高妘當日穿的比了比,雖是貶阿殷而贊高妘,卻更令高妘不忿。

  宮中樂工排演的歌舞雖不似坊間妖嬈多姿,勝在樂曲極好,拿來下酒,倒頗怡情。

  定王卻沒這等心情。

  皇后的言語雖擾亂心緒,讓在座的人紛紛猜度她的用意,卻絕不包括定王。

  那些軟綿綿的唇槍舌劍半點都不能吸引他的注意,他留意的只有自吩咐開宴後沒再說過半個字的永初帝。

  舞姬腕間水袖輕揮,待得御案角落裡的燭台都微微晃動。女眷固然各懷心思,席上四個男子卻幾乎都噤聲不言,三個皇子的視線不時投向面目肅然的永初帝,偶爾在收回時各自相觸,也都是頗為客氣的頷首致意。

  樂曲初停,舞姬緩緩退下。

  金城公主心高氣傲,跟高妘一樣看不慣出身低微的阿殷,正想著開口說什麼,卻聽上首永初帝輕咳了聲。

  這輕咳如春雷響過,動靜不大,卻讓在場所有人都留心。

  片刻安靜,永初帝將金杯中的酒液喝盡,緩緩擱在桌上。

  「玄素這回勞苦功高,確實無人能及。只是——」永初帝盡力讓語氣和緩些,「朕近來查獲幾處私藏的軍械,那為首的人是你府上長史的親戚,供認此事是你安排。玄素,朕想親耳聽你說說,你可知情?」

  氣氛為之一僵,太子和皇后絕未料到永初帝會當眾提起此事,相顧詫然。

  定王聞言,很配合的挑眉,神情恢復慣常的冷肅,「竟有人私藏軍械,好大的膽子!兒臣並不知情,若是事涉曹衍,父皇儘管查問。」

  永初帝沉吟,旁邊太子微驚過後,仗著有皇后在場,還以為永初帝是要趁此機會發作,當即道:「這事我倒聽說了。玄素到西洲後,派了常荀回京,這位常司馬算是我的內弟,他的本事連父皇都交口稱讚,結交又廣,聽說也跟此事有關?」


  這個問話惡意滿滿,定王立時冷了臉。

  「皇兄這話倒怪了。常荀為何回京,皇兄難道不知情?」

  「你的司馬,我怎會知情!」

  「常荀本是我的司馬,忠心殺敵報國不說,兼負我身邊侍衛統領之責,當時北庭戰事吃緊,兩軍衝殺本就危險,無故不會離開。他當日突然折返,是因西州刺史常茂說中書令和夫人病重,思念常荀,叫他早日回去,常荀不肯,為此與常茂爭執,我為平息爭吵,才勸他回來。當時席上西洲眾官、高元靖、兩位御史等人都在——」他哂笑了下,語氣冷淡,「我還當皇兄早已聽得消息。」

  一貫的冷厲耿直口吻,雖不主動調試,但不悅時,絲毫不遮掩的挑明太子對他的敵意。

  這般態度,令永初帝面色稍霽。

  ——這樣的定王是他熟悉的,也更令他放心。

  對面太子惱羞成怒,「你這話什麼意思!」

  定王哼了聲,悶頭喝茶,不理他。

  永初帝今日只召膝下諸子女赴宴,便是為察言觀色,試探既然有了結果,更確信常荀回京之事是太子的手筆。甚至連常荀跟劉慈之間微弱的聯繫,在此時,也被他認作是太子的有意構陷。

  最後一絲疑慮消盡,對太子的居心便更加洞察。

  永初帝側頭狠狠瞪了他一眼,嚇得太子立即噤聲。

  席上眾人沉默,皇后想救場時,被永初帝以眼神擋回去。

  老皇帝自命魏善斟酒,見定王杯中酒液尚滿,只一杯杯喝茶,便緩聲道:「怎麼不喝酒了?」

  「兒臣……」定王似尷尬般避開他的目光,「不便喝酒。」

  永初帝何等銳利的眼神,細察旁邊阿殷神情,便猜出些端倪。

  遂笑了笑,緊繃的神情也鬆弛下來,「你這性子,倒也算變了些。」他親自含笑打趣,旁人總算鬆了口氣,隨著另一波歌舞的上場,方才的緊張對峙蕩然無存。

  只有太子心虛,只覺方才永初帝那一眼滿含告誡怒意。


關閉
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