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得書房,阿殷回身掩了門,拉著定王到案後坐下,讓他稍待片刻。閱讀旋即轉到書架後面,飛身躍起,踩著後頭的窗台,自書架頂上取了個二尺見方的檀木盒。
盒子瞧著平淡無奇,細密的紋路沉亮,沒半點多餘的裝飾,雖擱在書架頂端,卻不見半點灰塵。
定王原本氣定神閒的坐在圈椅中,瞧見那檀木盒時,目光微緊,脊背不自覺的繃直。
阿殷翹著唇角走過去,將盒子端端正正放在定王跟前,就勢靠著書案,垂首道:「殿下去南邊賑災安民時,我每日來書房同長史和司馬議事,閒來翻書,無意中發現了它。盒子並沒上鎖,所以我一時好奇就揭開瞧了瞧,沒想到——」她伸手入盒中,從中取出一摞紙箋,輕輕擱在定王跟前,目光卻柔和起來,「殿下要看看嗎?」
定王並沒去翻看,只緩緩站起身來。
他當然知道那是什麼。
最初是前年的除夕,他赴宮宴回來後心煩意亂的練字,回過神卻只有滿篇的陶殷。他當時稍作猶豫,沒捨得將這名字撕碎丟棄,便隨便尋個地方擱著。後來無數次從阿殷被斬的夢中驚醒,諸般情緒無可排解,便多執筆練字,寫滿她的名字。紙箋漸漸多了,遂尋了這檀木盒收著,擱在書架頂上,免得被誰翻出。
再後來殘夢珠連,愈來愈多的舊事從夢裡湧出,冥想思索推敲不透,就只能付諸筆端,以理清思緒。因紙箋上有她的名字,也未丟棄,依舊收入盒中。
前後十數張紙箋,簡略寫著舊時的事,斷續而隱晦,旁人即便看了也未必能理解,而她……
書房裡十分安靜,窗外樹影晃動,似是起了微雨,沙沙的打在葉上。
阿殷眉目間淺笑依舊,卻漸漸添了朦朧水霧。她隨手取了那張早已看得熟稔的,低聲道:「這上面寫,永初十年冬月,北庭。十一年三月,桃谷。四月,東襄。六月——」她抬頭與定王四目相對,看到他深沉的眼底終於翻起波瀾,終至波濤洶湧。
「阿殷。」定王驀然打斷,將她攬入懷中。
阿殷的臉埋在他的胸膛,寬厚而溫暖。急驟的心跳清晰入耳,他的手臂越收越緊,她也漸漸收了笑意。
這些紙箋代表著什麼,兩人心照不宣。
淚珠滾出來,滲入他胸前的衣裳。阿殷咬唇強忍,漸漸的,肩膀微微聳動,仿佛抽泣——原以為只是她獨自帶著慘痛的記憶前行,卻原來他也記得。寫下這些舊事的時候,他是怎樣的心境呢?阿殷並不知道。然而此時此刻,曾在刑場的陌生人竟成夫妻,圓滿相伴,阿殷只覺得眼眶酸澀溫熱,覺得悲傷,卻又歡喜。
定王手掌撫她如墨秀髮,微微顫抖。
「原本不想讓你知道。」他緊緊箍她在懷中,低聲撫慰,「就當那是個離奇的夢,塵封久了,你就能忘記,不再被困擾。舊日的事雖苦,眼下咱們卻都很好,母妃、岳父、舅兄、馮遠道他們都還在,咱們也有了孩子。路還很長,卻值得期待。」
阿殷「嗯」了聲,在他懷裡蹭了蹭,往他腰間抱得更緊。
窗外雨聲漸濃,淅淅瀝瀝的落在檐頭瓦上,風卻停了,天地間便只有簌簌雨聲。
阿殷在定王懷裡許久,才抬起頭來,淚痕未乾,唇邊卻有了笑意,「殿下素日行事,這些東西本不該留著的。哼,這樣要緊的事卻瞞著我,真是可惡。」紅嫩的唇撅了起來,杏眼裡藏著不滿,「我做事太明顯,殿下必定早就猜了出來,卻只將我蒙在鼓裡。不行,該怎麼罰你才好。」
定王吻她,低沉的笑聲帶著無奈,「聽憑王妃吩咐。」
那寵溺的神態,跟初識時冷肅威儀的殺神迥異。
有什麼辦法呢?平常行事,他自然冷肅嚴謹,凡事都不留半點痕跡。
可碰著她,卻總有例外。
不肯丟棄她的名字,就只能精心收著;不肯看她委屈不忿,就只能曲意討好,博美人歡心,連他自己都意外。再往前回想,從那年她縱馬入北苑的馬球場,颯然英姿落入眼中開始,她便肆意闖了進來,處處令他破例——冷厲兇狠的殺神收了個美貌女侍衛在身邊,又將她娶進門捧在掌心,據說這故事在坊間傳開,聽者如雲。
這場雨纏綿斷續的下了數日,謀逆的皇后和太子喝下了永初帝賜的鴆酒,涉案的官員及家眷也都處置完畢。
永初帝單獨召見定王時,露出立他為太子的意思,被定王婉轉辭了——有太子玄仁的前車之鑑,永初帝必會長個教訓,對東宮的防備忌憚更甚。定王固然得永初帝其中,父子多年的隔閡防備仍未消除,他如今權位日重,朝堂的事大半付在他手上,實在沒必要去招那份忌憚。
而後便是祭天大典。
六月初一開始,永初帝與定王開始齋戒。至六月十五日,時辰一到,齋宮中鳴響太和鍾,定王著莊重蟒服出了宮城,代行天子之禮,在鼓樂聲中登上祭壇,祭祀天地。隨後,永初帝大赦天下,因身體時好時壞,朝堂上的事不能及時決斷,便予定王監國之權。
定王也非弄權之人,小事與中書令及諸位宰相尚書商議,大事報給永初帝裁決,得空時,則多陪著阿殷。
兩人去歲成婚沒幾天,就碰上東襄二十萬大軍南下,夫妻北上抗敵,在沙場烽煙中殺敵擒將。回京沒安生兩日,定王便南下賑災,馬不停蹄的趕回來,又是太子皇后謀逆,永初帝病臥在榻,將個爛攤子丟給定王。諸事繁瑣,至此時才算塵埃落定,定王遂趁著空暇時帶阿殷各處游賞,夏日山泉綠溪,秋日古剎楓林,直至入冬,才算消停下來,安心待產。
十一月的京城已很冷了。
幾場雪連著降落,連夜的寒風吹過,將府中枯樹盤剝得只剩光禿枝椏,銀裝素裹之下,滿目皆白。
至初十那日,天氣才算是放晴。陽光破雲而出,照在晶瑩積雪上,檐頭雪水消融,滴滴答答的落下。南邊的一叢修竹被雪水洗過,仿佛重煥生機,連嬤嬤養著的貓都在躲寒數日後竄了出來,臥在紅漆廊柱旁邊,慵懶曬太陽。
靜照堂內暖融如春,接產的人自月初便入府候著,隨時待命。
諸事既已備齊,阿殷又調理得當,痛了兩個時辰,清亮的嬰兒啼哭便響徹屋內外。
定王站在院中,原本緊繃的眉目舒展,下令厚賞闔府上下。隨後跟阿殷商議,為孩子取名湛兒——是京城連日陰雲後,終於放晴的湛藍碧空。
消息送到宮裡去,永初帝和謹貴妃自然高興,聽得阿殷誕下的是個男胎,不待定王府請封,便先降旨封他為世子,連封號都擬好了,在滿月那日同慶。朝堂上下百官宗親幾乎都送來賀禮,謹貴妃還親自命人做了長命鎖,在滿月那日出宮看望孩子,將長命鎖戴在湛兒頸間。
嘉德公主不知是從哪裡尋了一整套孩子用的肚兜、虎頭鞋、虎頭帽,彩繡織錦襯著孩子臉頰,格外顯得柔嫩。
她愛極了這孩子,握著那又嫩又小的手,親他柔嫩臉頰,眼珠子都不捨得挪開,「嬤嬤說湛兒頭發生得比旁的孩子濃密,眉眼又像定王兄,長大了肯定英俊。就是這臉蛋,還以為嫂嫂這樣好的容色,他也能很白呢。不過男孩子,這樣也很好了!」
阿殷在旁瞧著她那模樣發笑,「還這么小,哪就能看出來了?」卻還是湊過去,將襁褓里的眉眼細細摹畫。
指尖勾勒出輪廓,還真是跟定王很像,她忍不住低頭親了親臉蛋,「咱們湛兒其實很白了。奶娘說孩子剛出生都這樣,如今才滿月,過陣子再來看,必定更加漂亮。」
「再過幾個月,湛兒是不是就能說話了?我還等著他叫姑姑!」
「就算說話,也是先叫阿殷和我,你這姑姑等明年再說。」定王自外面走進來,先將帶寒的外罩脫去,往火盆旁站了會兒,才走到孩子跟前。他今日應酬賓客,稍微喝了點酒,怕熏著孩子,也不敢湊太近,只將撲在澹兒襁褓上的嘉德往後拉了拉,「有椅子不坐,蹲著做什麼。」
嘉德公主不滿,回頭瞪他,「我就喜歡蹲著跟湛兒玩,皇兄難道還要逐客?」
「馮遠道已經在外等著了。」定王果然逐客。
嘉德公主一噎,旋即道:「那就繼續等著。」說罷,回身又去逗湛兒,片刻之後到底站起身來,「嫂嫂好生養著,我過幾天再來看你。湛兒要乖,下回帶好看的瓷老虎給你玩。還有,別跟你父王學,他這臭脾氣沒人喜歡。要學你舅舅,長得好看脾氣也好,招人喜歡。」又將那嫩嫩的臉蛋親了一口,才戀戀不捨的走了。
定王待她離開,才到榻邊坐了,隨手將旁邊備著的糕點遞給阿殷,「累嗎?」
「陪著說說話,哪會累著。」阿殷等定王將湛兒逗得開心了,將湛兒抱到里側,笑嗔定王,「嘉德喜歡孩子,多玩會兒就是,你故意趕她做什麼。」
「怕她累著你。」定王搶了阿殷掰好的糕點吃,「再說,他喜歡湛兒的舅舅不喜歡我,留著做什麼。」
「她又不知道表哥的身份。況且我兄長本來就溫潤如玉,招人喜歡,你還不服氣?」
定王今日應酬有些勞累,順勢將阿殷摟在懷裡,靠著後頭軟枕,湊在她頸間偷香,「我有你喜歡就夠了。」
溫熱的呼吸混同酒氣撲過來,亂而重,痒痒的落在阿殷頸間胸前。連著數月分床而睡,借著薄酒擁抱,他的情動可想而知。阿殷只能往旁邊搡了搡,面上微紅,「說了還得幾個月。「
「不著急。」定王抬頭看她,目光灼灼,如對獵物垂涎已久的虎狼,聲音格外曖昧,「攢得越濃,越香。」
這話在床榻間說來,阿殷幾乎能想見他解禁後的如狼似虎。
臉上陡然燙熱,她只能另尋話題,「兄長和傅垚出京去探病,父親又不能來這裡看我,他還好嗎?」
「瞧著健朗如舊,只是心緒似不大好。阿殷——」定王擁著她,臉色卻也認真起來,「岳父說他想回南郡。」
「回南郡?到那邊可沒人照顧。」阿殷皺眉。
「南郡有個折衝府都尉的職位空缺,岳父對禁軍統領的位子也沒什麼眷戀,就想調到那裡去。還是跟在西洲的金匱府時一樣,平常練兵,尋個宅院住著,那邊的刺史自然會照看。何況岳父也正當壯年,不必擔心。」
「他這是想回去陪娘親了。」阿殷靠在定王肩上,將他的手指捉過來慢慢玩,「我跟兄長小的時候,父親不得不留在郡主府中。後來我長大了些,父親才算能夠脫身,去金匱府做都尉。如今我有了孩子,兄長也成家立業,父親怕是再沒什麼可牽掛的了。娘親獨自在南郡這麼多年,他瞧著兄長和傅垚,恐怕也是想起了舊事。」
「他待你的娘親,情深義重。」定王對陶靖頗為敬佩。
先前的臨陽郡主姑且不說,就是這一年裡,陶靖高升三品將軍,人到中年愈發沉穩,不知多少人想把花朵般的女兒送到他跟前去。換了旁人,髮妻過世十多年,總該找個新人成家過日子了。陶靖卻是看都不曾多看,每日出了衙署,或是回家看書練武,或是跟友人酌酒出遊,卻從未碰過哪個姑娘,跟苦行僧似的。同為男兒,定王自然知道這忍耐孤冷之下的深情。
阿殷默了許久,「父親這些年也很孤獨,或許回了南郡,還能高興些。」
「那這件事,就准了?」
阿殷頷首,「既然是父親的意思,又不算徇私,難道你還要強留?不過,娘親在南郡這麼多年,我總想著去看看,卻始終未能成行,就連去年表哥去時,也沒能跟著去。這回既然父親要回南郡,等我身子好些,也隨他去一趟如何?在府中偷著祭拜,終歸不及親眼看看。」
「那得儘早安排,」定王瞧湛兒已在襁褓中睡熟,便壓低聲音,「父皇身子大不如前,能撐多久,連太醫也沒數。」
阿殷會意,大約算了算,「等明年二月吧?那時候湛兒也能抱出去了,正好南下賞春——父親說,南邊的春天,可比京城漂亮多了。見過北邊的冰天雪地,我正想去瞧瞧南邊的溫軟,途中訪古蹟名勝,也能開眼界。」
「好。」定王含笑,目光只在她臉上逡巡。
阿殷摸了摸臉,「這樣瞧我做什麼?」
「沒什麼。」定王抱著她,閉上眼睛。
南邊的春光有多好,他不管。他只知道,阿殷春衫單薄金釵挽發,在郊外踏青賞花的樣子,必定極美。
出了寒冬入得暖春,京城內外盡皆甦醒。
永初帝有了嘉德公主出降的喜事,又添了個乖巧可愛的皇孫,正月里被湛兒陪了幾日心緒甚佳,熬過那冰天雪地之後,精神頭也好了許多,可以過問朝政。太子謀逆雖然牽連許多官員,卻也將那些被世家占著的位子騰出來讓於賢能,朝堂上提拔了批新的官員,氣象為之一新。中書令常鈺老成持重,高相和韓相也都是極有才幹之人,六部尚書被定王的威儀震懾,也都兢兢業業,十分賣力。
正月開朝的諸般事務安排下去,暫時得了陣閒。定王便同永初帝告假兩個月,趁著陶靖南下赴任的機會,帶著阿殷和湛兒前往南郡。
陶秉蘭在殿試後做了翰林院編修,開春時事情不多,便也告假,帶著傅垚同往。
從京城出發,仲春日漸回暖的天氣里,柳絲兒抽出新嫩,雙雙燕兒繾綣遊戲其間。
越往南走,天氣便越發暖和,離京時的袷衣換作單薄春衫,郊野的風吹過來,海棠嬌紅的衣袂飄飛。
泥融飛燕子,沙暖睡鴛鴦,去年幾場冬雪肅殺,此時處處生機勃勃。一路行過去,經過農田,則阡陌縱橫,桃李爭春;碰見一池綠水,則有野鴨鳧水,含春嬉戲;到了前後不著人家的山野郊外,能看到成片的桃林如雲霞蔚然,明媚嬌麗的顏色襯在脆嫩的草地間,再妙的畫筆都難描畫。若是碰上那明澈見底的清晰,還能解了羅襪踩水,挑幾個鵝卵石來玩。
只是鵝卵石不敢交給湛兒,怕他塞到嘴裡吞下去——
這小傢伙很喜歡咬人的手指頭,將定王和阿殷的指頭咬遍了,碰上相似的東西,總要揮著小手臂兒往嘴裡塞。
阿殷極驚險的從他口中奪回幾顆鵝卵石之後,便再不敢給湛兒玩,只折些春花將他逗弄。
陶靖赴任的事不著急,一行人便走得格外緩慢,賞景之外,還可順道體察民情。定王此次出行,除了暗衛和家僕打扮的魏清、蔡高,便沒多帶人手,沿途官員皆不知情,逢村遇鎮,同百姓說說話,也能了解當地政情。
後晌投宿客棧,因客房尚未安頓好,阿殷同定王在廳中坐著喝茶,角落裡似是兩位遠途來的商人,正在閒談。
「……我有個堂兄就在戶部,聽說這位定王殿下不僅戰無不勝,也很有才幹,鐵面無私。說句冒犯的話,我就盼著他能整治這衙門風氣,好好治這天下,到時候天下安穩富足,咱們行商也能更便宜不是。」那聲音壓得雖低,定王同阿殷耳聰目敏,倒能勉強聽清。
另一人也感嘆,「從前聽說那位定王在墨城坑殺百姓格外凶煞,上回去泰州販賣皮貨,聽那裡熟人說,其實他治軍嚴明愛民如子。若是這位能登基,必定會是個明君。咱們呢,也就有了盼頭。」
因定王監國已有大半年,一路行來,這樣的話也已聽了數次。
阿殷抿唇微笑,捏了捏定王的手,為免那兩位注意,作勢去望窗外景色。
外頭有極開闊的草地,山路蜿蜒盤旋而上,碧峰聳入雲霄。她自懷孕後便小心著身子,幾乎不曾暢意騎馬過,而今誕下湛兒已有四月,恢復如初,自然如鳥出樊籠,蠢蠢欲動。聽得客房已備好,她將湛兒交給乳母照看,將定王特意為她尋來的紅馬騎著,在四野間暢意奔馳,英姿颯然。
定王待那兩位客商走了,便騎著黑獅子來追。
馳過草地淌過清溪,山腳下有成片的桃林,此時桃花正漸次凋落,風起處落英繽紛,飄飛如霧。
阿殷棄馬在其中穿梭,靈巧修長的身形如靈狐騰挪,不一時便折了束盛開的花枝,抱在懷中。象牙白的衫子卷了零落花瓣,她的臉頰也熱出微紅,明亮的眼眸映著四野春光,笑意盈盈,「叫人給湛兒送去吧,他會喜歡。」
定王伸手接過,留了一支在手,餘下花束投給遠處的魏清。
陽光斜灑下來,照得近處湖上金波微漾,將兩人的影子拖得斜長,隨水波浮動。
定王的目光落在阿殷如玉臉頰,伸手摺了枝頭嫩蕊,將艷艷桃花簪在她發間。手指拂過烏髮,摩挲臉頰,順著手臂一路往下,終與阿殷十指交握。定王抬望起伏峰巒,將備好的軟暖披風罩在阿殷肩上,「到峰頂去看看。」
並轡而上,至山腰一處凸出的巨石上駐足。
夕陽籠罩下的郊野似被塗了金色,城郭農舍間官道蜿蜒。
旅人匆匆,農夫歸舍,炊煙升起又飄散,伴隨著不知何處傳來的樵夫山歌。
定王目光深邃,遙望起伏山巒城郭,似能看到綿延萬里的錦繡河山,自北地的廣袤闊朗,至南邊的奇秀玲瓏。
而蘊藏其間的富足安穩,便是沙場將士拼死守護、常鈺等良臣勞累持正的意義。
定王目視遠方,握緊阿殷的手,緩緩道:「從前想奪得皇位,是為它帶來的權位。如今才明白,最要緊的,還是江山安穩,百姓富足。阿殷,待回到京城,我便受父皇禪讓,登基之日立你為後,如從前說的,受百官朝拜,萬民跪賀。」
阿殷唇角翹起,睇著他打趣,「你不是說,做帝王最為孤獨、最為無趣嗎?」
定王含笑不語,湊過去親她臉頰。
你不在時,我是世間最孤獨的人,身居帝位也索然無趣。
有你在,就不是了。
——無論在杳渺江湖,還是在輝煌廟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