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告別

2024-08-16 04:30:10 作者: 閔嘉
  待他們搜索完公寓的絕大部分地方時,天已經完全黑了下來。

  「還剩浴室了。」

  她望了一眼浴室緊閉的門,又看了一眼秦韜,有些於心不忍。

  秦韜垂下眼眸,沉沉地應了一聲,「嗯。」

  十年前的那個聖誕夜,他就是在這間浴室里發現死去的秦予姝的。

  一地刺目的猩紅,與慘白的浴缸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那個他最親最愛的姐姐,軟塌塌地泡在冰冷的浴缸里,無論他如何哭喊都沒了回應。

  這於秦韜來說是噩夢一般的存在。

  之後的很長一段時間裡,他常常會夢到這個畫面。

  每回醒來,臉上混雜的都分不清是汗水亦或是淚水。

  再往後的幾年,他偶爾也會午夜驚醒。

  直到躺在了黎曼的床上,他驚喜地發現,她的氣味能令他安心地睡個好覺。這樣的噩夢才沒有再困擾著他。

  當年為了保留證據,很長時間內秦韜都固執得不讓人清理現場

  附近的居民投訴氣味難陽,他就出高價把投訴住戶的房子買下來。

  然而警察來過了,私家偵探也來過了,案件到最後還是以自殺宣告終結。

  直到這裡的氣味臭得實在令人作咽,秦韜才終於妥協,讓犯罪現場清潔員將這裡處理乾淨。

  註解:犯罪現場清潔員——專門負責殺人、自殺和意外死亡的清理工作,將整個犯罪現場以及所有被污染的物品進行消毒和恢復,讓現場恢復到安全狀態的專業人士。

  正當秦韜鼓起勇氣準備邁開步伐朝前走去時,黎曼體貼地先他一步,率先推開了浴室的門。

  摁下燈的開關時,一間布滿灰塵、但仍算整潔的浴室被喚入眼帘。

  現場已經沒有了對案件最有幫助的關鍵證據,她唯有通過觀察這裡的環境,推測當時發生的事情。

  不得不說,公寓的設計十分富有人性化。

  為了有良好的採光和通風效果,浴室在入門處開了一扇小窗。

  窗口未對著洗浴區和馬桶,極好地保護了住戶的隱私。

  「如果姐姐不是自殺,那麼她進入浴室只有三種途徑。一是昏迷的時候被拖了進來,二是清醒的時候被騙或拉了進來,三是她在浴室里正洗澡時兇手進來了……不管怎麼說,當時都一定有除了她以外的人存在。現場沒有打鬥過的痕跡………又能偽造遺書……」她想起了屍檢報告上的描述。

  「這說明,來的那個是她熟悉的人,ta可以在她不設防的情況下進入她家,ta能模仿她的筆記和語氣,也一定是看過了她的日記……在殺完人後這麼短的時間內既要處理現場,又要平靜地完成遺書,似乎不太可能。這會不會是提前預謀了……」

  她絮絮叨叨地分析著案件,一轉頭,便看見秦韜正靠在浴室的牆而上,臉色蒼白。雙眼通紅地盯著角落處的浴缸。

  縱使這裡已被清理得乾乾淨淨了,他仿佛還是能看到當初的畫面。

  一時之間,就像深埋在心底久久未愈的舊傷又被挖了出來,淚淚地消著鮮血。

  「你還好嗎?」

  他吸了吸鼻子,點點頭。


  一邊走向浴缸,一邊說道,「她當時……我姐當時……是躺在浴缸里的……」

  背對著黎曼的他,拼命地眨著眼睛,竭力地克制著淚水和發顫的聲音。

  「她的致命傷來自於手腕上的傷口……有3厘米寬……我是第一目擊者……她被我發現時……是夜晚8點……已經停止了……心跳……後被證實……被發現時……她已經死了三小時……」

  斷斷續續地將這些話拼湊完時,他已徹底繃不住了,顫抖的雙肩出賣了他波濤酒涌的情緒。

  黎曼不忍再看他說下去,從身後將他抱住,「好了!我都知道了……不必再說了……」

  後來,她強行地將崩潰了的秦韜拖離了浴室。

  離開浴室時,她透過浴室的窗看見對而樓的萬家燈火,突然感慨萬千。

  地球永遠不會因為少了誰的存在而停止轉動,這世間的每一分鐘,也許都正有一個生命在無聲地隕落,而絕大多數人的生命仍在延續。

  千千萬萬盞家燈中,滅了一盞,還有無數盞,這就是殘酷的事實。

  「逝者已逝,而你的生活還得繼續。不要永遠都活在仇恨中,也不要給自己太大的壓力,我想,你姐的心愿,一定是希望你幸福。所以,努力地活下去吧!替她好好地看看這個她還沒看完的世界。」

  坐在回程的車上時,她語重心長地對秦韜說道。

  雖然綢緞遮住了她的雙眼(上車時她自覺蒙上的),但她知道,在說出這段話時,秦韜一定正紅著眼睛盯著她。

  空氣仿佛被冰住了,良久過後,她感受到了秦韜的靠近,緊接著,系在後腦勺上的結被解開。

  綢緞滑落時,墜入了一雙通紅卻深情的眼眸中。

  他輕撫著她的頭,輕輕地說了聲,「謝謝。」

  秦韜的身份特殊,想要他命的人很多,所以他的固定住所一向十分非常保密。

  所有人進出時,除了司機外,均會被蒙上雙眼。

  而此時秦韜解下她眼睛上的綢緞,實際上是在向表明,他對黎曼的信任。

  雖然他也曾猶豫掙扎過,怕她知道了路線會離開他,但他更想通過打動她的心。讓黎曼心甘情願地留在他身邊。

  黎曼用擁抱代替了回答。

  過去,她見到的秦韜一向乖張跋扈,任意妄為。

  黎曼也曾想過,他到底經歷過了什麼才導致了這樣的性格。

  直到這幾日,她了解了他的家事,看到了他最脆弱的一面,也接觸到了他心中一直過不去的這道坎,才終於恍然大悟,突然很心疼他。

  其實,他們是同一種人。

  同樣有過傷痛,同樣需要被救贖。

  而命運似乎是看到了他們的共同點,所以將他們緊密地聯繫在了一起,讓他們成為了救贖彼此的人。

  ……

  諾斯頓大學位於索羅亞國的最南端,是一所公立研究型大學,亦是世界頂尖學府之一。

  從這所學校走出去子很多知名的人物,涵蓋了法學界、教育界、物理界、金融界政治界等各大領域。

  其最著名的專業當屬法學,在國際上享譽盛名,索羅亞國當今總統吳俊皓及前國務院總理吳澤承(吳俊皓父親)亦畢業於此。


  秦予姝也曾是諾斯頓大學法學院的一名學生,只可惜,她的青春永遠地停留在了這所頂尖學府的大二級。

  她和秦韜漫步在諾斯頓大學內,與過往趕著上課、步履匆匆的大學生們背道而馳。

  清晨的霧氣迎而撲來,宛如拂面的輕紗。

  空中的薄雪剛落到地面不久,便被融成了一灘灘的水跡。

  諾斯頓大學的許多標誌性建築,均是來自國際上建築界享譽盛名的設計師Abraham的手筆。

  校內除了極具歐式風格的奢華樓群,還有許多富有特色外觀的建築。

  走在這樣的一所大學校園內,無疑是賞心悅目的。

  更令她感到驚訝的是,校內還有不少畢業於本校的偉人的雕像,而吳俊皓的巨型海報也被張貼在了最顯眼的地方。

  她不由得在心中笑嘆,這個優秀的男人,在校時是最亮眼的一道風景線,如今即使畢業了,也是學校的驕傲。

  少年時意氣風發的他一定十分迷人,否則怎麼會把身為白富美的秦予姝都迷得七葷八素的。

  突然,被牽著的手感受到了一陣緊繃的桎梏。

  抬頭望去,對上了秦韜探究的目光。

  鷹一般的眼睛在掃過吳俊皓的海報後,最終定格在了她的臉上,「不許亂想。」

  「我才沒亂想!」委屈地說道。

  「沒有就好。」寵溺地颳了刮她的鼻尖。

  不知不覺間,他們來到了法學院的一號辦公樓。

  之前她向秦韜提出到秦予姝的學校看看,目的就是想要了解她的人際關係和她出事前的校園生活,希望能從中得到一些關於她神秘男友的線索。

  恰巧秦予姝原來的學習委員霍宇辰留校做了輔導員,於是秦韜便帶她前來拜訪他。

  「來來來,這邊請坐!」

  霍宇辰熱情地將他們引到接待區,便開始忙乎泡茶的事宜。

  大財閥大駕光臨,他可不敢有絲毫怠慢,一早便做好了接待的準備。

  「霍老師無需勞煩,我們來就是想詢問一些關於我姐的事情。」他開門見山地說道。

  「哦,好!我必定把我所知道的一切轉告給二位。」

  將沏好的茶移至秦韜面前,說道,「秦董,請喝茶。」

  同時也為黎曼倒上了一杯,「這位是……黎小姐吧?」

  雖然霍宇辰對藝術不甚了解,卻對黎曼和吳俊皓鬧得滿城風雨的緋聞略有耳聞。

  作為諾斯頓的驕傲、亦是當今總統的吳俊皓,在晚宴上與黎曼旁若無人地親密共舞,而後又深情款款地送上項鍊,這一段被各大小媒體添油加醋地唱了很久。

  說來也是,任誰會不好奇這國寶級的男人心儀的對象呢?

  畢竟,她可是有做未來國母的可能。

  秦韜一眼便看出了霍宇辰眼中的八卦因子,大手自然地裹住了黎曼欲抬起接茶杯的手,並順勢將她拉進了懷中。

  「我女朋友喝不慣茶水,霍老師不必客氣了。」

  一句話既扼殺了霍宇辰探求八卦真偽的欲望,又宣示了主權,還加以了警告。


  秦韜這人從不喜歡說廢話,做事也不會兜圈子,但凡開口,說的點都在刀刃上。

  黎曼無奈地看了他一眼。

  霍宇辰以笑掩飾尷尬,「呵呵……這樣啊……」默默地從茶兒下拿出了飲料,說道,「那……那您喝飲料吧……」

  「謝謝。」

  黎曼適時地進入了今日的正題,「霍老師,請問以前秦予姝在學校里是個怎麼樣的人?」

  他表情也隨著話題而變得嚴肅了起來,「秦予姝的性格很溫柔,對人和善,同學們都很喜歡和她相處。」

  回想起這位已逝的同學,內心不免有些沉重。

  「您是否知道,她在去世前的那半年交男朋友了嗎?」

  「男朋友?」

  他皺起眉頭想了好一會兒,然後抱歉地說道,「不好意思啊,事情過去這麼久了,我記得不是很清楚了。」

  黎曼有些失望,但仍安慰道,「沒關係,不記得了很正常。」

  畢竟秦予姝已經死了十年,再說,人對與自己無關的事情記憶不深是人之常情。

  「在大學期間,我姐有和哪個男生走得比較近嗎?」

  「嗯……我印象中她沒有走得特別近的男同學,她的性格有點靦腆,比較少和異性接觸。我以前跟她說話時,她都會臉紅。」

  「那您認識跟她關係比較好的女生嗎?」

  「嗯……她跟我們班一個叫……唐靜的,是最要好的。兩個人總形影不離的。後來唐靜轉學了,聽說好像是家裡移民了吧。」

  「移民?什麼時候?」

  「大概在秦予姝出事前的幾個月。」

  黎曼內心:怎麼這麼巧?

  「還有一個女生,好像是外校的,經常會過來找她,除了這兩個人以外,秦予姝和其他人好像都是泛泛之交吧,因為時間真的太久了,我記不太清了,加上我只和她做了兩年同學。」

  「外校的那個女生……您知道她的名字嗎?」

  「我不知道。」

  秦韜冷不丁地說道,「不用問了,我知道她是誰。」

  在黎曼詫異的目光中,他問霍宇辰,「霍老師,您這邊有唐靜的聯繫方式嗎?」

  「聯繫方式倒沒有,不過……我們有班級微信群,她好像在群里。」

  霍宇辰將唐靜的微信推給了秦韜後,他們又從他的口中了解了一些秦予姝以前的校園生活,之後便告別了他。

  從辦公樓出來時,她終於忍不住問秦韜,「你認識那個外校的女生?」

  他點頭,「嗯,是我和姐姐一起長大的夥伴。」

  「那她應該知道你姐姐很多心事啊!怎麼……連她也不清楚你妞姐的男朋友是誰嗎?」

  秦韜悶悶地搖了搖頭,既像是在回答黎曼——她不知道,又像是在表明——他也不確定她是否真的不知道。

  他嘆了口氣,說道,「我們去下一個地方吧!」

  自從他心底塵封已久的傷心事被翻了出來,就像化膿結痂了很久都未愈的傷疤被重新揭開。

  這幾天每發現的一絲線索,都猶如是在他的傷口上撒藥。


  但秦韜明白,雖然這樣很痛,但這是傷口癒合的唯一方法。

  他現在一刻都不想等了,他要以最快的速度抓到真兇,為姐姐報仇!

  ……

  春天來了,躺在威爾森林墓園裡的「人們」卻再也看不到了。

  綠意被隔絕在了墓園之外,寒意卻被深深地鎖在了園內。

  秦韜將一束白菊放下,然後抬手將秦予姝墓碑照片上殘留的水跡拂千。

  「姐,我來了。」

  他蹲在墓碑前,直視著照片上的秦予姝柔聲地說道。

  仿佛對面的就是秦予姝本人,而非一塊冰冷的墓碑。

  「今天,我還帶了一個人來見你。」

  秦韜的嗓音沉沉地迴蕩在墓園內,像午後的暖陽融化了墓碑上仍掛著的冰霜。

  他說完後,回頭看了一眼身後的黎曼。

  她大方地上前,朝墓碑深深地鞠了一躬。

  「姐姐,您好,我是黎曼。」

  他自顧自地仍喚著黎曼的本名,「小月在幫我查你當年的事,她很認真-…你一定要保佑我們儘快查出真兇,為你報仇!」

  應她的要求,秦韜帶她來到了墓園的總控室。

  作為高級墓園,這裡有著非常精密的監控設備和詳細的訪客記錄。

  秦韜動用關係,將和秦予姝有關的所有監控錄像以及訪客記錄統統拷則了一份。

  黎曼在賭,賭一個關於人性的問題。

  從秦予姝的時間膠囊里不難看出,她的孩子是一個意外。

  但即使ta不是愛情的產物,也是她滿懷期待的寶貝。

  這就表明,她對孩子的爸爸一定是有感情的,至少不像遺書上寫的那樣失望。

  同樣的,能給她這種期待的男人,對她也一定是有感情的。

  黎曼賭的,就是這份他對她的感情。

  他會不會偷偷地來看望她?偷偷地為她送上一束花?甚至偷偷地去她曾住過的公寓裡緬懷她?

  這一切,都是她站在人性的角度上進行的推測。

  黎曼仍然不願將事情想得最壞,畢竟,被最親密的人殺害,對在何人來說罪太過殘忍了。

  當他們走出總控室時,太陽已經快下山了。

  夕陽的餘暉將墓園內殘餘的雪染成了金色,這裡也仿佛有了天堂的模樣。

  秦韜望著遠方的墓碑,突然問黎曼,「你說,人死後會有靈魂嗎? 姐姐現在會不會在我們看不到的地方默默地注視著我們?」

  如果是以前的黎曼,一定會告訴他,這個世界上根本不存在靈魂,人死了就是死了。等軀體腐爛後剩下的只有一副白骨。

  但此刻黎曼卻不忍心打碎他唯一的寄託,於是說道,「有的,她現在也一定在裝個地方注視著你,要看到你幸福了才安心。」

  她收起眺望遠方的目光,才發現秦韜一直凝望看她。

  「小月,我可以抱抱你嗎?」

  一向霸道蠻橫的他,今天居然破天荒地就此事詢問她的意見,這不禁令她感到十分意外。


  或許此時的他特別需要安慰吧,所以才會一改往日霸道的作風,露出了這副楚楚可憐的要模樣。

  她想都未想便張開了雙臂,秦韜欣慰地俯下身子,用力地把黎曼列入懷中。

  「小月,謝謝你……謝謝你讓我與姐姐做了一次很好的告別。」

  十年了,秦予姝的死就像一根深扎在他的心裡的刺,他不敢碰,卻無法忽略疼痛。

  這兩天,他打開了那扇她最後停留過的家門,重走了一遍她每個請晨都會路過的校園小道,領略了一次同樣令她著迷的風景。

  最後,又目睹了每個傍晚都會灑在她墓碑上的餘暉。

  他用她的角度,將這個世界重新看了一遍。

  即使現在他還沒有抓到兇手,卻不再害怕直面她的死亡了。

  秦韜溫熱的掌心貼在黎曼的肩背上,與他自然下垂的視線連成了一條線。

  恍惚間,那枚曼陀羅戒指在夕陽的映襯下也散發出了耀眼的光芒,像是在為他的生命注入新的生機與力量。

  他悠悠地說道,「姐姐曾說過,曼陀羅代表了『生生不息的希望,所以她送這枚戒指給我,希望我不管遇到任何困難都不要放棄。永遠幸福、快樂地活著。但是後來我才知道,曼陀羅其實有很多種顏色,每一種顏色代表的花語都不同。白色,代表純潔的愛;粉色,代表適意;金色,代表敬愛和幸福;藍色。代表詐情騙愛;紫色,代表恐怖;紅色,代表血腥的愛;黑色,代表死亡和顛沛流離的愛;綠色……才是生生不息的希望。姐姐沒有告訴我一切,或許是她只看到了曼陀羅最好的那一面。也或許,是她隱瞞了真相,只挑了她認為最好的寓意贈予我。」

  「曼陀羅的確有很多種顏色,但你手上的這枚是什麼顏色,完全取決於你自己。只要你認為它是綠色的,它就絕不會變成紅色。」

  只要心存善意和對美好的期待,就不會淪為殺戮的惡魔。

  他定定地注視著黎曼,「那你呢?你又是哪一種曼陀羅呢?」

  她笑著反問,「你覺得我像哪一種呢?」

  秦韜含情脈脈地說道,「像白色的,和月光一樣純淨,是我心中最美好的月亮。」

  聽到這裡,她終於明白為什麼秦韜喜歡喚她的本名了,眼前不裝浮上了一層水客。

  「可惜你看走眼了,我不是白色的,更不是什麼月亮,而且,我也並不喜歡「冉月」這個名字。」

  「為什麼呢?」

  「你知道,我為何會改名叫『黎曼』嗎?」

  「想要隱姓埋名,過新的生活?」

  「並不僅僅如此。我自幼生活在孤兒院裡,11歲那年,被一個男人領弄了。」

  「這些我知道。」

  「不!你不知道!」

  秦韜對她突然過激的情緒震撼到,愣在原地看看她。

  「你不知道我從小在孤兒院裡倍受欺凌,你不知道領養我的男人對我 家暴 甚至差點強 暴 我,你不知道我逃出去之後被人販子打罵關禁閉長達了一個星期!你也不知道你隨手給予的救援被我當成了救膚,是是惦記了十年!你貶不知適我在遊輪上滿懷期待地與你相認後,卻又被你算讓時有多失望和痛苦!「黎曼」,是用來紀念十年前你救我時的那片曼陀羅花海,是我重生的標誌!而「冉月」,也並不是明亮的圓月,它是晦暗的殘月!這個名字,代表了我屈辱的過去、我不願回憶的過去!你每叫一次,就像在提醒我那些不堪問首的往事!你知道嗎?!」


  一口氣將深藏在心底的一切說完時,她已淚流滿面。

  而同樣淚濕眼角的,還有秦韜。

  他怎麼也沒有想到,自己一向鍾愛的暱稱,竟是她最大的禁忌。

  他每一次的稱呼,都像是在她最深的傷疤上再踩一腳。

  「對不起……我不知道……對不起……」

  雖說不知者無罪,但他除了道歉,似乎也無法用別的去安慰她。

  回去的路上,他們都保持著沉默。

  與秦韜有關的心事突然之間都說開了,她反倒覺得整個人輕鬆了許多。

  彆扭的是秦韜。

  他本意是想向黎曼示好,說她是他心中美好的月亮,沒想到競觸碰到了她的逆鱗,導致現在都不知該如何稱呼她了。

  但其實,她也並沒有口中說的這麼討厭他對她的稱呼。

  她有更深層的目的。

  這段時間的朝夕相處,她發現,其實秦韜就像個刺蝟。

  他的外殼很鋒利、很具備殺傷性,但其實內在十分柔軟,很重視感情。

  她在偷偷地做一個試驗。

  如果這一次,他因為她的心裡話和爆發的情緒改變了對她的稱呼,或許,他就能結束對她的禁錮。

  就像是對一頭兇猛野獸的馴化,她的內心雖忐忑,但也有幾分把握。

  回去後,她將目前收集到的新線索重新地梳理了一次。

  此時秦韜單手插兜,皺著眉頭不知和誰正通著電話。

  「讓所有人都打起精神來,就這麼幾個小囉囉都對付不了走出去別說是我M組織的人!還有另外三個區,開啟最高警戒!同時,派兩支特別小分隊,去搞朴宰亨的老巢!」

  他發現黎曼不見後,跟個瘋子似的,把M組織攪得雞飛狗跳。

  M組織總共有五個區,分別是東西南北中。

  目前在這麼短時間內,朴宰亨已帶人偷襲了東風和西區。

  並揚言不把黎曼放出來,他把五個區全炸了之後再去炸博洲集團。

  雖然秦韜早知朴宰亨不是善茬,但沒想到他的本事居然比自己預料中的還要大。

  M組織的各大區均設在十分隱秘之處,但他不僅能找到具體位置。還能偷襲成功,並造成不小的損失。

  雖然這令秦韜感到十分頭疼,但他也不是個怕硬招的主兒!

  敵強我更強,才是他的處事原則!

  想威脅他讓他交出黎曼,簡直是做夢!

  就算五個區全被炸了,博洲集團也被毀了,他也不可能把黎曼拱手相讓!

  當然,一個朴宰亨還不足以讓秦韜焦頭爛額,但再加上一獅一虎就不同了。

  當他收到吳俊皓和簡亦恆的「死訊」時,確實得意了好一陣。

  但很快地,手下便告知,那晚在飛機中被炸死的並非本人。

  他早該想到,這兩隻老狐狸狡猾得很,怎麼可能這麼容易死?

  他們就算當場在他而前咽了氣,他都得摸摸動脈加以確認。


  所幸的是,目前這倆人還在外地不知哪個犄角旮旯里忙著什麼,沒功夫搭理他。

  雖也派了些人到處找黎曼,給秦韜造成了些小麻煩,但這些事兒在他的眼中還算不上什麼。

  只是,這倆人也不是好對付的主兒,等他們閒下來,都一起聯手了,可就有些棘手了。

  所以秦韜得趁早打算。

  說話問,他發現黎曼朝自己走來了,立馬對著電話那頭說道,「好了,老原,一切由你處理,我先掛了。」

  咬著牙掛斷電話後,

  下一秒回過頭時,他已面帶笑容。

  「怎麼了,小曼?」

  「!!!」

  他就這麼將新的稱呼脫口而出了,還笑這麼地自然,這麼溫柔。

  半秒後她才反應過來,臉上雖看起來十分鎮定,內心卻為自己攻下了秦韜的第一座城池而雀躍不已。

  「哦……我想見見你和姐姐一起長大的那個夥伴,希望能找到些新的線索。」

  「沒問題,明天我和你一起去見她。」

  「嗯……你和唐靜取得聯繫了嗎?」

  「沒有。」

  「那怎麼辦?有其他找到她的辦法嗎?我覺得她和你姐姐這麼要好,就算移民了,多少也會有聯繫的。」

  「我會處理好的,放心吧。」

  「嗯。」她把自己的筆記本交出,「我將這兩天的收穫整理了一下,你看看對你有沒有幫助。」

  他接過筆記本,雙眼卻深情款款地注視著黎曼,「好。」

  壁燈的光柔和地打在他們的頭頂上方,宛若一片燦爛的星河。

  而秦韜柔情似水的目光,則如星河中最大、最耀眼的星星。

  四目相對間,秦韜牽起了她的手,將她拉進懷裡。

  「這兒天辛苦你了,陪著我去了這麼多地方。」

  「也沒多少地方啦,還是我要求你帶我去的。」

  「我真的沒想到,當初的舉手之勞,居然讓我救下了拯救我的小天使,更沒想過,我的心結會由你來幫我解開!或許這就是上天的安排吧,他把你送到我身邊,救我脫離苦海。」

  這番感性十足的話出自秦韜的口中,著實令她感到震驚。

  她實在不擅長接這種感人的話,於是打趣道,「你怎麼知道你我的不是攏著天使外衣的惡魔呢?萬一把你救出苦海後又將你推上刀山呢?」

  秦韜被她的話逗笑了,黎曼不按套路出牌的個性也是十分吸引他的地方之一。

  「那我就化身為撒旦,抓你一起上刀山!」

  他們相視而笑,但她心中明白,其實秦韜說的不是玩笑話。

  就算他此刻因她的幫助而感動,也不會真的放棄掌控她的自由。

  而他喜怒無常的性子,也不是沒有與她同歸於盡的可能。

  她是清醒的,被現實所迫,也必須保持清醒。

  「對了,我可以拿回我的手機嗎?我想查些資料,方便破案。」

  自從被秦韜抓過來之後,手機就被他沒收了。


  如果換作以前,她這樣的要求一定會被他一口拒絕,但最近關係有所緩和,她又是打著為了破案而查資料的旗號,他應該沒有理由說「不」了吧?

  「可以。」

  莫名的,剛剛還很融洽的氛圍,突然之間像是被降至了冰點。

  「我去拿給你。」

  她感覺得出來,秦韜不高興了,但他克制著沒有表現出來。

  沒過多久,便將黎曼久違了的手機交到了她的手中。

  她的心中忐忑不安,因為這手機里裝了吳俊皓的大秘密!

  雖然她已將視頻隱藏,又上了好兒層密碼鎖,但還是怕被秦韜發現。

  吳俊皓待她不薄,她不想他出事。

  當初是因為看見了他柜子里有大量關於她的資料,怕他日後會對她不利,出於自保才將他保險柜里的文件錄了下來。

  如今她也顧不得許多,只想儘快將視頻刪掉。

  這些日子,她裝作對手機並不在意,也是怕自己太過刻意會引起秦韜的懷疑。

  她不是沒有嘗試過自己找手機,但像邊伯賢這麼狡猜的人。他如果有不想讓別人知道的事情,別人就是無論如何也發現不了的。

  「開機吧,我幫你安裝一個軟體,否則你上不了網,我的別墅區域內用的是自己的區域網,別的網絡都被屏蔽了,在這裡是用不了的,有了那個軟體,你開著就可以上網了。其他流量不要開,不兼容。」

  秦韜的別墅區域內一直有自己特製的區域網,在隱藏地址的同時,又可以像正常網絡一樣使用,還能屏蔽掉其他網絡信號。

  所以如果想通過網絡搜索到這裡還真不容易。

  M組織內像閔詩瑜這樣的黑客高手不在少數,滿足秦韜各種挑剔的要求倒不難。

  「哦。」

  黎曼內心:手機是沒電自動關機的,難道他什麼都沒看過?

  忍住心中的猜測,將手機開機解鎖。

  開機完畢後,十幾條簡訊和未接來電立刻涌了進來,很明顯都是被帶來別墅的那晚發的。

  這說明,秦韜應該沒動過她的手機。

  他剛剛也說了,這裡會屏蔽別的網絡信號。

  所以這些簡訊和未接來電應該是她在進入別墅區域前接收到的。

  進了別墅後,對外界的人來說,就是一個完全不在服務區的人了,如同人間蒸發了一般。

  她將還未來得及看的手機簡訊和未接來電關閉,把手機遞給了秦韜。

  他當著黎曼的面安裝了一個軟體,然後又把手機還給了她,前後不過幾分鐘,手機便真的開始接收信息了。

  她接過手機,我面確定如章,內心早已歡呼雀躍。

  緊握著手機,就像緊握救命的稻草。

  試想,一個曾每天機不離手的現代女性,在脫離手機與外界完全失聯這麼多天後首次拿回了手機,這心情該有多激動!

  她隱藏良好的表情在秦韜的眼裡經不起半點考驗,她的目的與小心思也早已被他一眼看穿。

  他移開目光,將失落盡收眼底。


  「早點休息吧,我先去洗澡。」

  說完,秦韜便率先離開了客廳。

  他一走後,黎曼立刻拿著手機躲進了書房。

  迫不及待地將手機重新點亮,但並沒有著急地去找那條關於吳俊皓文件的視頻,而是謹慎地先將手機檢查了個遍,確認其確實沒有被安裝監控軟體才稍微放心。

  然後又細心地把秦韜連接的區域網先斷開,才去處理視頻。

  無論這份文件的真偽如何,她都不想吳俊皓再因為她而陷入危險之中,所以必須事事小心。

  找到被隱藏的視頻後——解鎖——刪除——徹底清除。

  將一系列的操作全部完成之後,緊繃的神經才終於得以放鬆。

  隨後,把手機里的未接來電以及未讀簡訊統統認真地瀏覽了一遍,然後陷入了沉思。

  被關在別墅里這麼長時間,根本不知道外面的人為了尋找她已經將世界翻了個底朝天,甚至出動了警方的力量和多方勢力。

  但秦韜就是有這樣一手遮天的能力,他不知運用了什麼手段將警方那邊擺平了,與其他勢力的鬥爭也遊刃有餘。

  所以,如果他想要把她徹底地藏起來,是完全可以做得到的。

  如今,他將手機歸還於,便等同於將聯繫外界的權利交給了她。

  隨時可以通過電話、簡訊甚至是一條微信向外求救。

  也可以將他隱藏了很久的住址暴露於眾目睽睽之下。

  但這樣做,就意味著利用他最在意的姐姐為藉口欺騙了他,也意味著,和他徹底站在了對立面。

  想起自己承諾幫他查秦予姝案件時,他眼中散發出的期待的光芒;想起他在秦予姝死去的浴室里,因抑制哭泣而顫抖的雙肩:想起他眺望著墓園裡最後一抹斜陽時,問「人死後是否會有靈魂」這樣的問題;想起在回程的車上被摘下覆在眼睛上的綢緞時,他給予信任而感激的目光;想起他在雨夜裡渾身濕透地抱著她,哭著求她永遠也別離開他……

  黎曼終於還是放下了手機。

  不是不打算逃了,而是不打算在這個節骨眼上利用他的信任去選。

  說過要幫他的,就讓這件事徹底終結了,再離開吧。

  而這個離開也並非真正意義上的離開,只是得讓他知道,她有離開的能力。

  ——

  只是,黎曼不知道的是,在她刪掉與吳俊皓有關的那條視頻的那一刻起,她與秦韜之間的信任之牆就已坍塌破碎了。

  他安裝的區域網軟體,不僅可以使手機連上網絡,還可以將手機里的所有內容備份下來。

  更可怕的是,他只需要打開自己的手機,就可以監視到手機上所有操作。

  看黎曼謹慎地刪掉了那條視頻後,他好奇地從備份里點開了視頻。

  在他看完後,全身的血液一點點地涼了下來。

  他苦笑一聲,被黎曼選擇瞞著自己,一心維護吳俊皓的念頭而深深地刺痛了。

  原來……你騙我拿回手機,就是為了這個?

  所以……幫我查案也只是因為我懷疑他,想要幫他擺脫嫌疑而已,是嗎?

  從始至終,你做的一切表而上是為了我,實際上都是為了他,對吧?

  等任務結束了,你就要離開了吧?

  秦韜突然陷入了極度的痛苦中,他既想儘快抓到殺死秦予姝的真兇,又害怕等這一切真的都結束了,黎曼就走了。

  他將自己慢慢地沉入已逐漸變得冰涼的洗澡水裡,空洞的眼神也漸漸地覆上了冰霜。

  巨型浴缸里的冷水如同一張巨大的網,一點點地將他的口,耳.鼻.眼統統覆蓋。然後再將他拖入到暗不見底的深淵裡。

  原來,死在浴缸里是這樣的感覺……

  姐姐,你曾經也是這般絕望地躺在冰冷的浴缸里嗎?

  或許我們姐弟倆都是同一種怪物,不被愛,卻妄想得到愛……

  到頭來,被自己天真又愚蠢的想法傷得休無完膚……


關閉
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