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早早地就在衙門口集結完畢,廖叔手上拿著一幅地圖正和鶴唳討論著。
他們此行的目的地豐陸縣位於隔壁縣,但由於上山的路較多,所以只能依靠步行前往。
「怎麼樣?這套衣服還不錯吧!」彩曦一臉得意地問道。
昨晚,她花費了整整一個晚上的時間,才幫藍說挑選出了這麼一套滿意的衣裳。
藍說微笑著點了點頭,表示自己非常喜歡這套衣服。
她身著一襲青綠色的便衣,看上去簡潔而樸素;
束起的秀髮輕輕垂落在肩膀上,更給人一種英姿颯爽之感。
「這可是我以前抓賊時穿過的衣服呢,不僅穿起來十分方便,而且萬一你不會武功,遇到危險想要逃跑時也能派上用場哦!」
彩曦壓低聲音,悄悄附著在藍說的耳畔說道。
「出發吧!」鶴唳轉過頭來對著她們二人說道。
當他看到藍說的一瞬間,卻不禁愣了一下,隨即便有些不自然地將目光移開。
就這樣,四人踏上了前往豐陸縣的旅程。
他們日夜兼程,連續趕了幾天的路,終於抵達了豐陸縣,並決定先在鎮口的驛站稍作歇息。
「大叔,請問一下……」鶴唳一邊喝著水,一邊向驛站酒水攤上的老闆詢問道:
「之前不是有很多人都會去方子林那裡祭祀嗎?怎麼今天這祭祀的日子,一個人都沒有?」
來之前,鶴唳打探到,每年農曆二月初二對於豐陸縣來說都是一個非常重要的大日子。
據說在這一天前往方子林地廟祈福許願特別靈驗,可以說是有求必應。
久而久之,方子林的地廟聲名遠揚,吸引了越來越多的人前來朝拜。
於是,他們決定馬不停蹄地趕往此地。
畢竟這個時候遇到的人比較多,如果向當地人打聽事情應該會更容易一些。
這位大叔打量著他們一行四人,好奇地問道:"你們幾位是從外地來的吧?"
得到肯定的答覆後,大叔皺起眉頭,神情嚴肅地說:
"這方子林最近可不太平吶!那裡鬧出人命啦!」
「這段時間以來,凡是去林子裡祭祀的人總會聽到有人喊冤的聲音。起初,大家並沒有太在意,都以為只是惡作劇罷了。"
說到這裡,大叔環顧四周,壓低聲音接著說道:
"可昨天,在地廟裡擺放供品的地方竟然驚現一顆血淋淋的頭顱!那正在祭拜的人當場被嚇得魂飛魄散,驚慌失措地逃出了樹林。」
「而那位祭拜者恰好就是咱們當地知縣的夫人,她現在還躺在床上呢!如今,一大群官兵把那片林子團團圍住,任何人都無法進入!"
聽完大叔的講述,四個人面面相覷,臉上露出驚愕的表情。
鶴唳定了定神,追問道:"那此案,知縣大人是否調查了?查出死者身份了嗎?"
"哎呀,這讓誰去查呀!一直封鎖著不許任何人進入,那些當官的都沒進去查看過。"
大叔突然放低音量,湊近他們,還用手遮擋著嘴巴輕聲說道:
"這個案子和知縣大人脫不了干係。恐怕是被壓下來了吧。至於到底能不能查出真相來,那就不好說了。"
"啊......原來如此。" 鶴唳心領神會地沖廖叔使了個眼色,廖叔立刻領會,點頭回應。
"哎!我可不敢再多嘴啦!" 大叔一邊收拾東西,一邊自言自語似的念叨:
"天都黑了,我得趕緊回家去了,最近晚上我可是不敢再開店營業咯。」
「幾位客人,你們看看能否把帳結一下?小店要打烊關門啦。"
說完,他搓了搓雙手,滿臉笑容地看著他們。
"曉得曉得,我們也差不多該動身出發了。"
鶴唳爽快地將錢放在桌面上,然後站起身來。
其他幾個人見狀,也紛紛跟著起身。
夜幕降臨,微風輕拂著樹葉,發出沙沙的聲響。
一個黑色的身影如鬼魅般迅速掠過,眨眼間便來到了地廟前。
他小心翼翼地伸出雙手,輕柔地托起擺在面前的那顆頭顱,正準備將其裝入隨身攜帶的包袱之中。
"終於等到你了!" 鶴唳從藏身的大樹上縱身躍下。
那人停下了手上的動作,轉身拔腿就跑。
此時,藍說從一旁出來,擋住了她的去路。
"不必白費力氣了,你逃不出去的!我乃知縣大人派來捉拿你之人!" 鶴唳站定身形,冷冷地說道。
那人停下腳步轉過身來,月光照亮了那黑影的面容。
原來竟是一名中年女子,歲月在她臉上留下深深淺淺的印記,透露出一股歷經滄桑的氣息。
"呵!狗官的走狗!即便落入你們手中又何妨?還我弟弟性命!"
女子怒目圓睜,眼中閃爍著仇恨的火花,撲向藍說。
只見鶴唳身手敏捷,迅速上前一步,將女子牢牢壓制住。
儘管被制伏,女子仍不甘心地扭動身軀,嘴裡不停叫嚷:
"狗官!還我弟弟命來!"
這聲嘶力竭的呼喊猶如夜梟悲鳴,劃破寂靜夜空,遠遠傳去。
很快,引來了遠處巡邏的官兵們的注意。他們紛紛朝這邊趕來,腳步聲與呼喊聲響徹整個樹林。
鶴唳見狀,連忙伸手捂住女子的嘴巴,另一隻手拉住藍說,縱身躍上一棵大樹。
待三人站穩後,他向女子做了個噤聲的手勢,示意其暫時保持安靜。
幾位官兵趕到附近,四處搜尋一番,但並未發現任何蛛絲馬跡。
為首的軍官面露狐疑之色,喃喃自語道:"奇怪,我分明聽到有喊聲啊......"
身旁的捕快附和道:"是啊,頭兒,莫不是那東西......最近幾日總能聽聞此類冤魂索命的聲音呢。"
眾人心頭一緊,不約而同地打了個寒顫。
「去去去!」還沒等一旁的捕快把話說完,帶頭的便粗暴地打斷了他。
「既然沒什麼人,那咱們就趕緊走吧!反正上頭只吩咐讓咱們守著這兒,別讓其他人進來就是了。大晚上的被派到這種鬼地方來,真是晦氣得很!」
說完,帶頭的官兵一邊哆哆嗦嗦地搓著胳膊,一邊急匆匆地轉身離去。
待到他們漸行漸遠,鶴唳這才如釋重負般鬆了一口氣,緩緩鬆開了緊捂在女子嘴上的手,並帶著兩人從樹上輕盈躍下。
落地後,那名女子猛地一下掙脫開鶴唳,然後退後兩步,警惕而又仔細地上下打量起他們二人來。
「你……你們不是官府的人!你們到底是誰?」女子的聲音中充滿了恐懼和疑惑。
鶴唳見狀,連忙舉起雙手作投降狀,輕聲說道:
「姑娘莫要害怕,我們並非歹人,官兵的身份也是貨真價實的。只不過,我們來自隔壁縣城。」
「此次前來此,本是為了尋人,怎奈卻遭遇了這場命案,林子也被封鎖了,導致我們行事諸多不便。碰巧聽聞了一些與此案有關的消息,所以才想一探究竟。」
聽了鶴唳的這番解釋,女子的神情稍稍放鬆了些許。
她微微垂首,沉默片刻之後,淚水竟像斷了線的珠子一般,順著她蒼白的臉頰滾落下來。
她開始低聲抽泣起來,向鶴唳等人娓娓道來事情的經過……
「我本在鎮上做點小買賣,雖然賺不了什麼大錢,但日子過得也算安穩。然而,命運卻對我的家庭降下了無情的打擊。」
「我的弟弟自幼身患惡疾,身體羸弱不堪,需要精心調養才能安然度日。可是,幾年前發生的一件事情徹底改變了我們一家人的生活軌跡。」
「當時,一個囂張跋扈的惡霸突然找上了門,毫無緣由地將我可憐的弟弟狠狠揍了一頓。這場突如其來的暴行讓弟弟身受重傷,從此臥床不起。」
「儘管我們竭盡全力給他治病療傷,每天用最好的藥物維持他的生命,但終究無法抵擋病魔的侵蝕。沒過多久,弟弟還是離開了人世。
回憶起這段往事,女子的眼神充滿了哀怨和憤恨:
「那段時間,我們四處奔走,寫下訴狀遞交給官府,希望能夠嚴懲那個惡霸,為弟弟討回公道。但誰知道,官府內部竟然存在著包庇之風。」
「原來,那個惡霸與官員之間有著親戚關係,為了避免嫌疑,他們把這個案子轉交到了現任知縣手中處理。」
「沒想到這位知縣也是個貪贓枉法之人,根本沒有開庭審判就輕易放過了那個惡霸,甚至還找藉口推翻了之前的指控,將他無罪釋放。」
「連我們提出的屍檢請求也被官府無情駁回。無論怎樣努力抗爭,結果都是徒勞無功。」
女子一邊訴說著自己的遭遇,一邊邁著沉重的步伐走向地廟,然後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廟前,仿佛全身的力氣都被抽乾了一般。
她的聲音帶著無盡的哀傷:「我一次又一次地上訴,卻始終得不到公正的裁決。而我的父親因為無法接受弟弟慘死的事實,整日守著弟弟的遺體。」
「最終悲憤交加,吐血含恨離世。可那個可惡的惡霸至今仍然逍遙法外,沒有受到應有的懲罰……」
隨後伸出顫抖的手,輕輕地捧起那顆的頭顱,「我也是迫不得已......迫不得已啊!」
她的聲音哽咽著,仿佛每一個字都是從內心深處擠出來的痛苦吶喊。
「我別無選擇,只能從知縣的夫人身上入手。經過一番打聽,得知知縣夫人要來方子林的時候,我下定決心,將我弟弟的頭顱悄悄放置在此處。」
「我本以為只要把事情鬧大,引起知縣的重視,他就會開庭審理此案。然而,他卻只是派人封鎖了這片林子,之後便再無任何作為。」
她再也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雙手緊緊捂住臉龐,嘴唇被咬得發白,竭盡全力想要止住那即將崩潰的哭聲,但終究還是失敗了。
淚水像斷了線的珠子般滾落下來,滴落在手中的頭顱上。
為了替弟弟申冤昭雪,她竟然親手砍下了弟弟的頭顱,並將其放置在地廟裡。
每夜夢回時分,弟弟的身影總是縈繞心頭,令她備受折磨。
「他在夢中向我哭訴,讓我幫他洗刷冤屈。他說他好痛啊......」
藍說慢慢地走近女子,蹲下身子,伸出手指輕輕撫摸著那顆頭顱,眼神中透露出一絲深沉的悲哀和疑惑。
她凝視著女子滿是淚痕的面龐,輕聲問道:「這樣做......他真的就不會疼了嗎?」
話音剛落,女子的臉上的痛苦之色更甚,抽泣聲也越發劇烈起來。
「我對不起他,我跪地求饒過那麼多官員,甚至祈求神靈庇佑,卻統統無濟於事。我還能怎樣做呢......怎樣做才能讓他安息啊......」
女子的話語充滿了絕望和無助,仿佛整個世界都已將她拋棄。
一旁的鶴唳緊緊地攥著拳頭,手上的青筋根根暴起,他憤怒地喊道:「我幫你!」
他實在想不通,眼前這位弱不禁風的女子到底是懷著怎樣的心情,才能夠如此殘忍地將那顆頭顱砍下來。
這種行為絕非正常人所能做得出來的,或許這個女子早已在一次次的深重冤屈之中迷失了自我,陷入了瘋狂的狀態。
此時此刻,女子已經哭得聲音嘶啞,無法回應任何話語。
她只能默默地抱著弟弟的頭顱,不停地向鶴唳磕頭,一下、兩下、三下……
鶴唳連忙將女子攙扶起來安慰道:「我們先去找廖叔他們會合吧。」
其實早在驛站的時候,他們就分成了兩隊,一隊來到這片樹林探尋真相,另一隊則負責調查知縣。
雙方約定好在鎮子的客棧集合,先匯總一下目前掌握的信息,然後再共同商討接下來的行動。
藍說稍微沉默了片刻,隨即伸手指了指那個頭顱。
鶴唳瞬間明白了他的意思,轉頭對女子輕聲說道:「我們還是先讓你弟弟入土為安吧……」
女子微微點頭,隨後帶著他們走到了她父親的墳墓所在地,三人小心翼翼地將弟弟埋葬在了父親的身旁。
鶴唳雙手合十,面色凝重地說道:「我們一定會為你討回公道,下次再來時,必定給你帶來好消息。」
話音剛落,他便深深地鞠了一躬。
祭拜完畢後,鶴唳緩緩起身,伸手扶起仍跪在一旁的女子。
三人一同踏上歸途,回到了客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