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復好心情的兩人回到屋內。
「所以你是說,每當你沉睡一百年後就會甦醒過來,接下來會在外度過五十年的時光,最後再回到這個地方繼續沉睡嗎?」
鶴唳仔細聆聽著藍的講述,同時自己也陷入了沉思之中。
這與他之前的猜測如出一轍,之所以需要沉睡如此長的時間,大概是因為醒來之後,那些曾經熟悉的人都會不復存在。
是啊,對於長生的她來說,他人猶如蜉蝣,回憶不過徒增傷心罷了。
所以每每沉睡之前,她都會用異術將自己的記憶抽取出來製成項鍊上的珍珠。
他凝視著藍說頸間佩戴的項鍊,目光久久無法移開。這些珍珠的數量之多,想必她已經經歷過無數次這樣的人生。
他詫異的是,藍說竟然比他想像中活得要久,起碼已有幾千餘年......
那些曾在她生命中短暫停留的過客們,如今早已消逝無蹤,他也只是這眾多過客中的一員而已。
一念及此,那種莫名的感傷再次湧上心頭。
至於那位少爺,藍說只要回到此地,便會回想起他來,但卻是一些支離破碎的記憶。
他大致能夠確定當初的那個猜測了,那個少爺和藍說早在千年之前便已相識。
回想起當時的夢境,他緊緊擁抱著渾身失血的藍說,那麼極有可能,最初擁有特殊能力的人其實是那位少爺。
但不知出於何種緣故,藍說一度瀕臨生死邊緣,於是少爺便將這份異能傳遞給了身為平凡人的藍說。
他還清晰地記得,夢中的那位少爺曾經說過,等他那句話。也許那位少爺正拼盡全力地尋找回到藍說身邊的方法。
若不是因為趙家村的案件,恐怕只有等到將要沉睡之時,那條項鍊才會釋放出讓藍說回到此處的記憶。
藍說甦醒過來直到離開這個地方,她一直處於失憶狀態,想必是擔心她醒來後看到此處,會立刻想起那些令人心碎的往事。
突然間,屋外傳來一陣草木晃動的聲響,藍說與鶴唳警覺地對視一眼,莫非此處還有他人?
二人毫不遲疑,立即起身沖向屋外。
鶴唳目光銳利,一眼瞥見草叢中有個身影正在移動,他身手敏捷,一個箭步衝上前去,迅速將其擒獲,那人不斷扭動掙扎著。
「鶴唳!竟是那個男孩!」藍說定睛一看,立馬喊道。
鶴唳凝視著眼前這個男孩,只見他眼神空洞、言辭不清,一副痴痴傻傻的樣子,顯然是趙家村的變故給予了他巨大的打擊。
他看起來也不過是個十二三歲的孩子罷了,兩人望向男孩,眼中滿是憐憫之情,想要在他那裡問出什麼估計也很難了......
一想到他記憶里那個畫面,藍說的雙手不禁緊緊握成拳頭,她深吸一口氣,緩緩走上前去伸出手,正準備觸摸男孩。
男孩的目光與之相對那一瞬間,充滿了極度的恐懼,他瘋狂地揮舞著手,口中大喊道:"你不要過來!""爹!娘!快跑!"
看到男孩如此激動的反應,藍說心中猛地一震,停下了腳步。
難道,真的是自己殺害了趙家村的人嗎?
她難以置信地盯著自己的雙手,仿佛上面沾滿了鮮血一般,讓她感到一陣噁心和恐慌。
她害怕自己在失去意識的那段時間裡,做出了無法挽回的事情。
眼看著男孩的行為越發癲狂,試圖再度逃脫,鶴唳原本打算牽制住他,但又擔心會不小心傷到他。
男孩身上還帶著一些傷口,如果繼續掙扎,傷勢只會愈發嚴重。無奈之下,鶴唳只好選擇將他擊昏過去。
他輕輕地抱起昏倒在懷中的男孩,心情異常沉重。
"藍說,我們先進屋吧。"他看著她,眼神滿是擔憂。
他小心翼翼地把男孩放在床上,讓他能夠得到片刻安寧。
安置好男孩之後,鶴唳來到仍呆坐在椅子上的藍說面前,蹲下身子。
他慢慢地伸出雙手,輕輕地搭在她肩膀上,眼中閃爍著堅毅的光芒,聲音溫柔而堅定:「藍說,相信我,你絕對不會是兇手。」
粉衫女子是在早上屠村,中午樵夫發現,夜晚時藍說才出現。
初見藍說之時,她的衣衫襤褸。若真是她屠村,那麼失去理智的她又怎會特意換上那身破舊不堪的白色衣裳呢?
男孩估計只要看到女子的身影,便會被那日恐怖的記憶深深刺痛,情緒失控之下,才會堅稱藍說說是兇手。
藍說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牽扯到自己是兇手,她無法保持冷靜思考。
她緊蹙雙眉,凝視著男孩,然後站起身來,朝著床邊走去。
她將手輕輕放在男孩的額頭上方,這次鶴唳並沒有加以阻攔,因為他深知此刻的藍說太想知道真相了。
藍說緩緩合上雙眸,一股力量從她手中源源不斷地湧出。
瞬間,屋內被奇異的光芒照亮得格外明亮。她憑藉這股神奇的力量,追尋著男孩腦海中的記憶碎片……
畫面中,男孩猶如癲狂一般在茂密的樹林中拼命逃竄,全然不知疲倦與方向。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終於,就在藍說出洞的時候,男孩像無頭蒼蠅般一頭撞進了她懷裡,同時也把滿身鮮血沾染到了她的衣物之上。
只見藍說一臉冷漠,此刻的她尚未完全甦醒過來。
男孩望著眼前女子的身影,腦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現出粉衫的女子殘忍殺害自己父母的慘烈場景。
他無法承受,情緒瞬間失控,發瘋般地尖叫起來,使出全身力氣猛地撞向藍說,然後頭也不回地朝著洞穴口狂奔而去。
此刻,現實中的藍說平靜地呼出一口氣,太好了,自己並非兇手。
藉助男孩的記憶,她同樣目睹了那位粉衫女子的真實面容......
當藍說緩緩睜開雙眼時,恰好迎上了鶴唳關切的目光,她微微一笑流露出一種寬慰之情。
鶴唳立刻明白過來,她已經知曉了事情的真相。
兩人默默凝視著熟睡中的男孩,只見他緊閉雙眸,眉頭緊鎖,滿臉汗水,雙手緊緊揪住衣角,似乎正沉浸在一場無盡的噩夢之中。
在夢中,男孩一遍又一遍地經歷著村莊慘遭屠戮的慘狀,仿佛陷入了一個永遠無法逃脫的死亡循環。
無論是清醒還是沉睡,對於他而言,生命中的每一刻都如同酷刑折磨。
藍說的神情變得頗為複雜,她若有所思地沉默了一會兒。
最終,她輕輕握住男孩顫抖不止的手,同時伸出另一隻手,將無名指與食指併攏,輕觸著男孩的眉心。
就在這時,男孩的眉心處突然綻放出一絲微弱的光芒。
只見她那纖纖玉手輕輕抬起,剎那間,一顆如水滴般的晶體從男孩的眉間浮起。
藍說手法嫻熟地將手向後翻轉,那顆神秘的水珠便如同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托起一般,緩緩升騰而起,最終輕盈地落在她的掌心中。
這顆水珠與她脖頸的珍珠別無二致,她小心翼翼地將手掌合攏,水珠在指尖瞬間破裂,化作無數細碎的光點。
如煙似霧般在她的指縫間飄散開來,隨後漸漸消逝於空氣之中。
男孩頓感渾身輕鬆,原本緊鎖的眉頭也終於舒展開來,臉上逐漸浮現出一絲欣慰的笑容。
藍說成功地抹去了他在趙家村那天的所有記憶,從此以後,這段經歷將徹底從他的腦海中消失。
留在他心中的,唯有與父母共度的那些美好時光,充滿了歡聲笑語和溫馨幸福。
她並不喜歡這樣去窺探別人的記憶,於她而言,去感受別人的情感,只不過是徒增自己的煩惱罷了……
然而,此次的窺探卻帶給了她意想不到的收穫,只能說是喜憂參半吧。
兩人帶著男孩默默走出洞口,洞內依舊明亮如白晝,但洞外早已夜幕降臨。
藍說清楚地記得,少爺曾表示希望與她共度的時光能夠變得漫長無比。
所以,洞口內的時間流逝比外界要緩慢許多。
她緩緩轉過頭去,目光凝視著洞口。
那洞口映照在她的眼眸之中,逐漸合攏成一線、一點,最終光芒也隨之消逝不見......
隨後,兩人默默地離開了那個地方。
他們帶著男孩回到了衙門,並委託衙門的人將他送往相府。
藍說親自寫下了一封信,希望相爺能夠收留這個可憐的孩子。
信中交代了他的身世,趙家遺孤,其名喚作趙挽笙……
當男孩甦醒過來的時候,發現自己已然身處相府之中。
相爺告訴他,他的雙親在一場突如其來的變故中不幸離世,而他本人也因那場災難喪失了過往的所有記憶。
相爺覺得與這個孩子頗有緣分,便收養了他,自此自己就是他的爺爺了。
而這,也是後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