鐺——鐺——
馴服的靈獸脖頸上響起清脆悠揚的鈴聲,碩大威猛的靈獸托起身後繁貴富麗的金車,金車從街頭一路排開到街尾,跟隨的僕從井然有序跟在身邊;路上行人紛紛避讓在路邊交頭側耳討論這如此財大氣粗的陣仗隊伍。
車隊中央,一座四面絲綢裝裹鑲金嵌寶得窗牖被的金玉馬車上,一簾淡藍色的縐紗遮擋微微拂。
車廂內。
少女纖細嬌嫩的雙手不自然的絞在一起,時而鬆開時而攥緊衣袖。
「叔父,我們這般大張旗鼓,是不是太...太惹人注目了!?」
陳雄長手往大腿一拍,鼻子下的八角鬍鬚隨著主人的表情呼吸開始向外伸張。
「這說的哪裡話!我北蜀陳氏走到哪裡都是這般如此,怎會今日才想引人注意?!」
話音剛落,陳雄又將侄女反常的話語與她現在這副沉默含羞可人的模樣結合左右咂摸了一番。
豪氣拍了拍胸脯:「嵐嵐放心,此行有叔父在,包你滿意。」
陳嵐的心咯噔一下,咽了口唾沫,總感覺哪裡不對,卻又說不上來。
上雲宗厚重的山門迎來了北上罕見的客人。
偏院內。
如往常一般寧靜的院落,響起凌亂急促的腳步聲,僕從慌張推開少宗主的房門。
「不好了!不好了!」
沈藺白從案台起身。
「出什麼事了?」
來人正是沈熠身邊的僕從,沈藺白一眼便將人認出。
只見他驚慌失措道來「小少主他忽發惡疾,開始狂暴傷人。」
「嘴中開始胡言亂語,少主去看看吧。」
話還未說完,人已大步走在前面,僕從隨即緊跟而上。
沈熠面色烏青,脖頸青筋暴起,口中開始胡言亂語,身軀暴動狂躁一把將身旁的藥師掀倒在地,跌落床邊翻滾在地上抽搐。
「滾開!」
「我變強!」
「誰敢攔我!誰?!」
嘴裡開始嘶吼,胡亂揮舞起長劍,屋內桌椅樓台頃刻一片狼藉,無人敢近身。
姍姍來遲的身影不知何時竄到眼前,沈熠眼前閃過一道白影,手腕被輕易奪下長劍,雙手被有力束縛在其後不能動彈。
「小熠!」
沈熠雙目忽亮,看清來人的臉。身體僵停,嘴裡輕輕呢喃喚道「哥。」沈藺白詫異低頭望去身下束縛的人如受刺激般手臂氣力力忽漲掙脫束縛。
「壓他的背脊!」
沈藺白點頭,手臂橫擋將他背脊壓下,後到的陳嵐上前在脖頸處快狠准劈了一記手刀。
「咚——」
狂躁的沈熠兩眼一暗,拖著沉重的身體倒下。
沈藺白將人重新抱回床榻之上,轉身問縮在門口不敢靠近的僕從。
「這幾日他都做了什麼?為何會靈力暴亂。」
僕從畏畏縮縮的站了出來,支支吾吾卻答不上個一二三來。
「多半是服用了這個吧。」
陳嵐晃了晃方才在沈熠床邊撿起的碧玉藥瓶,她順勢將手中小巧之物拋給沈藺白。
沈藺白揚手輕鬆接下拿在掌心仔細探究。
「這是荒川藥宗的升階靈液,是能在修煉瓶頸期令人突破飛升的好寶貝。」陳嵐大小姐瀟灑英氣的站在一邊娓娓道來。
「此物雖珍貴非常,但只要有足夠的靈石便可購買。」
沈藺白搖頭,表示從未見過。
她點頭走到沈藺白旁繼續說道。
「不必擔心,只是靈力不耐藥效,體內靈氣紊亂這才有了暴動狂疾。」
「回頭上藥宗買幾顆疏脈丹回來給他服用便好。」
沈藺白將陷入昏睡的少年掖好被子。
「多謝。」
「謝倒不用,我...我有話與你說。」
「好。」沈藺白應下。
陳嵐一愣,沒想到沈藺白居然答應的如此輕快,耳尖微紅,與他肩並肩快步走出屋外。
涼風習習,兩人站在樹蔭涼亭下。
沈藺白耐心等待著對面之人的回應。
「嵐嵐!!你原來在這啊!」
陳雄粗獷雄厚的呼喊闖入,隨後走來的還有上雲宗主沈厲。
陳雄第一眼便開始打量站在侄女旁邊的這位白衣少年。
頭角崢嶸,傲骨凜然,看起來就是個扛揍的,是個好小子。
心中頓時大喜,他笑道「你就是沈藺白?!」
「正是。」沈藺白回道。
「好,好小子!」
陳雄重重的拍了拍少年的肩膀揚聲長笑。
「叔父!你輕點。」
陳嵐上前阻止,記得此人自上次歷練場中歸來才大病初癒。
沈藺白不明所以看向身後的父親。
「咳——」
沈厲正色言道。
「藺白,這位是來自北蜀陳家的友人,此行前來有一要事需與你商談。」
「欸!什麼友人!是親人!以後就是一家子了,沈兄不用這般生分。」陳雄又翹起鬍鬚,笑意濃濃的插上一句。
沈厲點頭笑笑,對上自家目光越發疑惑的兒子說道「今日陳氏攜禮登門訂親,你可知?!」
「什麼?!」
沈藺白整個人愣住,他轉頭望向身邊的陳嵐。
「???!」
陳嵐同樣震驚瞪起圓潤水靈靈的眼睛臉色漲得緋紅,厲聲質問「叔父,你都做了些什麼?!」
「當然是提親啊?!怎麼?送的禮輕了?」陳雄直言不諱。
陳嵐頓時面如火燒,恨不得將整個人埋到地縫裡。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她拽緊了陳雄的胳膊,壓低只能兩人聽見的聲音與叔父解釋。整個人仿佛要將陳雄的耳朵摘下來一般急切。
「錯了!弄錯了!」
「啥?」陳雄撓撓頭,洗耳恭聽。
「上門是為了賠禮致謝,誰讓你提親了?!」陳嵐急忙解釋。
陳雄內心狂瀾,看了一眼身邊的白衣少年,和他身旁衣冠楚楚的老子。
這麼多年,什麼大風大浪沒見過,明明妮子就是對那小子有意思嘛。
這還能看走眼?!
難道勞資又會錯意了不成?!
罷了罷了,反正嵐嵐喜歡的都跑不了。
陳雄依舊面不改色,面容上的褶子笑得更深了幾分。
老臉笑道「是我唐突了,沈宗主,莫怪!」
「此行是為了報答吾侄歷練中受小少主的救命之恩,特意前來致謝。想來兩人年齡正佳,郎才女貌的,吾一時便想撮合撮合。」
「眼下是我心急了!對不住,對不住。」
「無妨,孩子的事情由他們定奪。」
「說的好!沈兄真乃開明之主!走!今日定要與你不醉不休。」
沈厲笑笑,心中瞭然此等烏龍,餘光掃了一眼身旁兒子,卻未言語,便順著陳雄離去。
重回沉寂的庭院下。
沈藺白首先打破了空氣中的寧靜。
「人都走了。」
似乎害怕陳嵐有所顧慮隨後又勸慰道。
「我宗內向來慎言謹事,今日之事不會傳揚出去的。」
「管它傳不傳呢。」陳嵐小聲嘟囔。
從懷中掏出準備許久的小寶盒。
「這個給你。」
沈藺白接過,打開盒子一看,裡面躺著的一顆高階獸核。
「蟒豬的獸核,如今我也算物歸原主了。還有......還有...」
陳嵐深吸了口氣,說出了那句話「還有......對不起。」
沈藺白將獸核還了回去。
「道歉收下了,這個還你。」
「為何?」
陳嵐疑惑,只聽他回道「鹿死誰手,勝者定論。你拿到的,便是你的。」
陳嵐睫毛輕顫,想起什麼嘴裡又道問起。
「他人呢?」
「走了。」
「走了?!你可知他是誰家子弟,年紀與我同等卻有如此修為,這傢伙難道是泡升階靈液長大的?!」
沈藺白沉默片刻,隨後回道。
「我和他還會見面的。」
沈藺白望向天際星河璀璨擁護而起的聖潔冷月。
我與他相差甚遠。
孑然落寞的眼神被陳嵐看在眼底。
這個眼神像極了隔壁二嬸盼著二叔遠程歸家的樣子。
「喂!見面就見面,怎麼從你嘴裡聽出來一股怨婦的滋味。」
沈藺白狹長好看的睫毛微微顫抖。
「有?」只聽他愣神問。
天然呆滯的模樣令她忍俊不禁。
陳嵐重重的點了點頭捂著嘴偷笑。
「上雲之境難得來一回,你帶我逛逛唄。」
「好。」
「就這般說定了!」
街道上,陳嵐帶著沈藺白靈活穿梭在人群中。
出了吉香居,陳嵐順勢將手中打包的兩大包糕點掛到沈藺白手中。
興高采烈尋覓下一家。
「你到底是不是雲城人,什麼都不知道,還得靠我自己找。」
一路默默跟在身後的沈藺白左右兩隻手都拎著滿滿當當的手信。
他外出遠行向來是為了修行歷練,玩樂雲遊確實不精。
「來者是客。」他淡淡回道。
陳嵐笑臉洋溢,內心莫名悸動令她面上多了幾絲燥熱。
不知不覺加快了腳步。
「好說好說,以後你來北蜀我定......」
嘭——
一人影不知從何處飛出狼狽跌倒在地。
那人吃了幾口灰,連忙爬起,擦拭嘴角的血漬跪在一門前叩首磕頭。
「求求大人了,救救我師兄,救救他。」
藥宗分支的醫館前來求醫之人人數本就眾多,門口顫抖的吶喊引來了不少觀望的人,人群開始竄動側耳交談,卻無一人動身。
許是怕引起不必要的騷動,醫館老者朝著旁邊的僕從使了個眼色。
藥仆知會便走到那人面前。
「這位客人,你如此胡鬧擾吾宗清淨是何意?治病要交診金乃天經地義之事。」
「沒錢,還想耍賴求醫,就不怕遭人唾棄?!」
三言兩語說中了來人的痛處,他結結巴巴,面露慘色。
「不...不是的......我們所有的靈石全給你了呀,為何我師兄的狂疾還沒治癒!」
「我........最後一次,求求你們了,最後一次,幫幫他,他就要靈力耗竭而亡了!剩餘的靈石我會補上的,我一定會補上的。」
他又不斷的用頭在地上磕著,額間早已破血爛肉,換來的不過是藥仆的冷眼漠視。
「沒錢還治什麼病。」
「就是啊,這不是吃白食麼。」
「無恥,真是無恥。」
......
「吵死了!都閉嘴!他欠你們多少靈石?」
一道清脆悅耳的話音打破了嘈雜的人聲議論。
來人正是陳嵐,她不緊不慢「荒川藥宗向來樂施救人,沒想到你這小小分支卻如此吝嗇冷血,也不怕給本宗蒙羞。」
「他的靈石我來出,哭哭啼啼,真煞風景。」
越來越多看熱鬧的人擠到醫館門口,老者眉頭擰成了川字,沒想到事情會這般麻煩。
他從人群中走了出來,面容和藹。
那人看到他的身影瞪大了眼眶,連忙跪拜在他身前。
「館主,救救我師兄吧。」
老者將人扶起。
「非是我這見死不救,而是靈力暴亂之症,救治需要大量的靈液。」
他有意無意的看了一眼陳嵐娓娓道來。「正如這位道友所說,這裡不過是藥宗小小分支,靈液庫存一直都由本宗輸送,如今藥物緊缺,千金難求,我這小小醫館也是愛莫難助。」
「沒有藥還開什麼醫館?他師兄不就只能等死了?!」陳嵐站在人群前列。
求醫之人聽後一時慌了神,如救命稻草連連抱住他的大腿。
「求求你,求求你救救我師兄!」
醫館老者嘆了口氣,搖搖頭「若想根治求醫,想來只有上本藥宗問路。」
「大家都散了吧,實在是我這小小分支無能為力了。」
「諸位傷患,勿怪老朽,勿怪老朽吶。」
藥仆將人從館主身上扒下重新拖開,隨後冷漠轉身回到館內。
只留那衣衫殘破之人跪在地上失魂落魄,最終不斷地呢喃起「荒川藥宗」這四個字。
一袋沉甸甸的靈石落在了他的懷裡。
「拿去,先解燃眉之急。」陳嵐豪氣將手中的靈石給了這人。
眼見著那人又要叩首磕頭,沈藺白將人拉起。
「多謝,多謝兩位,今日施救之恩,他日吾定百倍償還!」
他熱淚盈眶的,能做的只有卑微的道謝。
兩人在回宗的路上,陳嵐難得安靜了一路,思來想去說出心中疑惑。
「靈力暴亂之疾需藥宗醫治,可引起暴亂的升階藥液也同出自藥宗之手!」
陳嵐愈發疑惑「難道只是湊巧?」
「少主,少主!你可算回來了!小少爺服藥後狂疾更甚,就連藥師也束手無策。」
「如今氣息垂危......」
沈熠的貼身僕從張皇失措,面色焦急,見到少宗主後仿佛找到了主心骨,連忙擦了一把冷汗。
沈藺白連忙快步上前。
屋內,沈熠面色蒼白,脫力躺在床上。宛若將死之人。
藥師束手無策,向宗主沈厲稟報病情道「小少主,體內靈力隨著時間慢慢消散,在下慚愧無能,無從下手。」
「小少主怕是要靈力耗竭而亡了。」
沈厲面如鐵色,亡妻之痛未過,難道真要迎來這喪子之期麼!!
藥師沉思,隨後艱難開口「想要保住小少主的命,看來只有荒川藥宗這一線生機了。」
沈厲指尖抵住沈熠脈門靈力傳遍沈熠四肢百骸。
沈熠緩緩睜開雙眼,顫抖無力的唇張合不過幾個呼吸時刻便又陷入昏迷。
「靈力輸送不過是杯水車薪,宗主莫自責怪。」藥師的話語安撫著在座的眾人。
「父親。」
「我去藥宗求藥。」說話之人人正是沈藺白。
沈厲回神目光焦灼,許久未聽聞他的呼喚,頓覺感慨萬千。
「也好,小熠由我在能延緩靈力耗竭之症。」
「......你此行定切記注意安全。」
沈藺白沉默答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