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書樓宇。
擔心把人憋壞,月黎乾脆就給他萬書樓宇的令牌,研習一些符籙術法解解悶也是一件好事。
沈藺白在萬書堆中興致滿滿,原因無他,這裡的藏書每一本都是精品奇術。
有被人苦苦索求的各教典藏,更有失傳蹤跡的修術範例,每一本放在外面都是不可多得的存在。
這也便成他最喜歡的地方。
今日卻與平常不同。
自腳步踏入樓宇的一刻起,周遭事物陷入詭異的黑暗。
砰——
厚重的大門隨聲緊閉,名為不安的危機感慢慢在心中凝聚,
沈藺白環顧四周,樓宇內仍然是往日一般平和的景象,雙腳被束縛一般竟難以移動。
腳下的石壁的裂紋開始蔓延開來凝成兩朵如深泉中綻放的清水雙生白蓮。
他冷靜的看著面前艷麗而又詭異的畫面。
徹骨透心的冰寒由下至上蔓延,眩暈的感覺侵占全身不能動彈,如忘記了呼吸般佇立在原地。
一襲紫蘿輕紗水袖裙從黑暗中走來,白玉般微涼的指尖在少年嬌嫩的面容上滑過。
嬌紅好看的薄唇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意。
「我倒要看看,能令兄長上心的人到底有什麼過人之處。」
沈藺白只覺陷入泥潭之中不能行動,周遭事物開始如走馬觀花一重接著一重的上演熟悉的場景。
他看到了每當母親忌日之時父親總會加倍苛責自己的修為與劍術,讓他不眠休術,漫長又寒冷的月夜,總是令人生厭。
看到了姨母抱著出生的小熠在眾人歡悅寵愛之中緊緊包圍團簇在一起,被排擠遺忘在角落的自己只能孤身一人,他想母親的懷抱究竟是什麼感覺。
可怎麼想卻總想不起關於她的記憶。
看到在眾人面前被赤瞳欺辱的場景,如夢魘般的傷痕被迫重溫第三次,一時竟有種噁心欲吐之感。
看到自己為掩人耳目幻化成白狐被月黎戳穿當場羞愧逃跑。
看到既是何光又是月黎的人為救自己卻負傷反將他擁在懷裡勸慰的樣子,明白了原來與人相擁竟是這般五味雜陳說不上來的滋味。
看到了深陷煉屍海中為了護他周全而負傷的自己,那是一種從未有過的痛楚和歡喜。
往事一樁樁重現,竟再也離不開一人的身影。
月黎,月黎,月黎。
瘋魔般呢喃懷念起他的字。
沈藺白逐漸陷入沉思。
被束縛的宿主神海念力忽如洶湧浪潮高漲而上將畫面吞噬,幻境粉碎成點點星辰。
周圍開始再次陷入無止境的黑暗,再轉身回首一看。
是一條抹清河,河流流淌在無垠的虛空之中失去方向,岸的一邊站著一人。
身影是何等的熟悉,他只是站在那裡,便如一輪冷月佇立聖潔。
是月黎。
他竟真在這裡!
少年怔怔的看了許久,腳步控制不住的往前走去,踏過淺淺的河水,想趕快到那人身邊。
一時根本無暇分辨是幻境還是現實。
終於來到他的面前想要怪他為何光看不動。
黑暗中,月黎不再言語,但能感受到。
他亦在看我。
那雙琉璃般的眼眸深深映著我的影子,心臟的跳動卻依然加劇,砰砰地震在耳畔。
他說,有他在,別擔心。
好,我知,你在,我不怕。
等我。
這是從未有過的記憶,他也從未如此專注的凝視。
焦灼火一般的視線讓人下意識避開,卻看見他素來輕塵白衣染上了血,胸腹上大片的紅,目眩神迷一時分不清是自己的血還是他的血。
深海開始瘋狂翻湧扭曲空間,血流成河由屍骨堆積而上的死海,亡魂嘈雜聒噪的斥罵聲,
沉默不語的人喚了聲。
「小白。」
極其低啞的聲音聽起來令人感到痛惜。
沾染鮮血的衣袂緩緩抬起,一雙懸在半空的手似乎想要摸摸他的頭。
聽到他含著冰冷慍怒的聲音喚:「快走!」
冷冰冰的聲音將他從方才莫名的氛圍中驚醒,沈藺白詫異的問:「為何?」
難道不能像上次幻境一般一起逃出去嘛?!
沈藺白開始激動。
「為何不可以一起走?!」
急促的詢問沒有得到答案。
無源頭的河流開始漲了起來,由腳踝到腰際,水流阻力越來越大將兩人被沖開了距離。
月黎的身影在呼吸間被洶湧的河流淹沒。
不!
不可以!
瘋魔般躍入河床,河水在此刻變了顏色,川流也幻成或粗或細的銀絲縱橫交錯割裂了黑暗的空間。
只是被切割出不同的空間所浮現的不同的畫面。
方才消逝的人影出現在偌大的床榻之上,衣衫被拉扯得凌亂無序露出他白皙的胸膛,似是被蹂躪般肌膚泛起嫩紅,雙臂被束縛捆綁在床沿兩側,雙眼被淚濕的輕紗蒙著,嬌紅的唇齒聽不清在呢喃著些什麼。
魔氣縈繞的身影出現在月黎床前,指尖摩挲著柔軟的唇瓣貪戀的吻了上去。
少年呼之欲出的怒斥仿佛驚擾到了畫面中人,只見那人不舍的吻過月黎的眉宇,抬頭望去,一雙殺意騰然的冷眸將少年驚得一時間啞口無言唯有內心洶湧的狂瀾。
因為那一張褪去稚氣的沉穩面容,熟悉又陌生正是沈藺白本人。
周遭開始陷入劇烈的晃動,畫面如瓷器般破碎,漆黑一團的旋渦由自慢慢變大,沈藺白被吸了進去,身往下墜落。
掌心撈起那碎裂凝聚成千絲萬縷的銀河,少年再度睜開眼睛時,已身處萬書樓宇。
沈藺白撐起身體坐起來,才發現對面已然坐著一人。
正是月憐。
只見她面露驚色,顫抖的手指著他,慌張道:「你,你,你個小流氓!不學好!我,我要告訴兄長。」
「告訴我什麼?!」
厚重的大門被推開,月黎挑眉看向眼前炸了毛的妮子和地上半坐著的小孩。
「兄長,你怎麼,怎麼來了。」月憐一時間腦子像燒開的漿糊般粘稠,做錯事般雙手絞在袖子中,低著腦袋。
月黎將坐在地上的小孩扶起,指尖在他的眉心輕點而過,殘餘的靈力波動盡收月黎眼底。
是靈犀引。
月族中一種可以窺探人心深處的獨門秘術。
月黎連忙檢查小孩的靈海,不忘瞥一眼在一旁乖乖認錯的妮子。
「他尚且年幼且靈海薄弱,靈犀引霸道魁力若是稍有不慎將他弄成了痴兒,你讓我怎麼跟上雲那幫人交待?!」
月憐上前低著頭,拉起兄長衣袖的一角:「噢,對不起。」
聽著自家妮子一如既往誠懇的認錯態度,月黎也不再好說些什麼。
他雙手環抱,站在兩人中間。
「對不起是說給我聽的?!」月黎反問。
月憐身子一僵,這才想起了什麼,衝著月黎猛然抬頭道:「是他,他不對,神海境中我分明看到他對你」
「月黎,我餓了。」
一旁沉默不語的少年終於回神,難得一見主動。
月黎眼底閃過詫異神色。
他摸了摸少年的頭,柔聲道:「好,一會去我閣院,此行下山歸來可是給你尋了不少好吃的。」
沈藺白習慣性的垂著頭任由月黎摩挲。
在一邊靜靜的待著。
月憐對上少年那雙冷漠澄澈的眸,眼底毫不掩飾的寒光仿佛在警告她不要多言生事,少年方才溫順的影子早已蕩然無存,心中不覺一驚。
裝的,都是裝的!
哪裡是兄長口中所說的什麼病弱溫良的好苗子。
分明像那山谷中暗藏灌木伺機捕捉獵物的狡狐狸。
「愣著做什麼,還不跟上?」
走在前面的月黎回首喚了正發呆的小妹。
這妮子又想鼓搗什麼東西。
「再不走可就見不到你那個心心念念的蠢貨陛下了。」
月憐猛然抬眸,快步上前拽起月黎的衣袖。
「你說什麼,他真的來了?!真的?」
「這回可不能騙我了!」
「再吵一句就把他扔到後山黑水潭做養料。」
「欸,等等我,他在哪?」
「你倒是說話呀。」
月黎抿著唇不再言語,心中不是滋味對,荒川的小子更是心生幾絲怨氣。
自從將月憐帶回來後,荒川那邊的人便沒少往族裡打探她的消息。
聽說他們人皇都是事務繁忙日理萬機,怎季星然那小子就這般清閒有功夫,三番兩次擅闖禁內谷緊跟不放。
若非是看在他與憐兒還有幾分交情的份上早就想將其動手滅口換清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