扁瘦的身形讓藍琉不禁聯想到深海溝底處存活的一片長扁帶魚。
碩大有力的魚尾隨著主人的情緒沒趣拍打沙灘發出砰砰的海浪聲響。
「你....是鮫人......!!!」
活見鬼似的人類驚恐萬分,本就蒼白無力的人類在驚呼下咚得一下暈了過去。
藍琉一愣,歪著腦袋直勾勾站在原地,思來想去還是上前,戳了戳還帶著溫熱的臉。
長舒一口氣。
落日金黃的暮色漸漸消逝在平靜的海岸線上。
在沙灘上昏睡的人被深夜的晚風吹得直發顫,冷冷打了個噴嚏,往旁邊溫暖的篝火挪去。
一雙藍眸宛若是夜晚的狩獵者,冰冷而無情的視線撞進了魏訣庭的眼裡。
他避不可避,汗毛直立,連爬帶滾躲在一塊諾大的岩石後。
「人類,給我過來。」藍琉道。
魏訣庭瑟縮冒著腦袋,對上警告的視線後,連忙又將頭擋回岩石後。
要死,要死,聽聞鮫人性情殘暴,習性食生人!
眼下不就當於羊入虎口!
對面的鮫人似乎半點兒耐性全無,再次聽到了他的警告。
魏訣庭此刻宛若命懸一線,背後冰冷的海浪正呼嘯兇猛,前後夾擊,進退兩難。
逃肯定是逃不掉的。
不如放肆一搏。
他只能繃著神經,目光警惕側出前身,見對面兇悍妖人無任何動作,又挪了幾步。
失去耐性的鮫人,揮起長而有力的尾巴將人高高托起,啪唧一聲,將人扔到篝火邊上。
救命!
別吃我!
我又髒又臭,一點也不好......嗚嗚......唔...唔?
高大的身影朝著自己壓了下來,魏訣庭冷汗直流,緊緊的閉上雙眼,忽覺嘴巴被一大塊咸腥味的東西堵住。
他身軀僵硬,緩緩睜開眼睛,又發現面前多了一堆如小山似的貝殼魚蝦。
「吃!」
「en?」
藍琉見他不為所動,雙手環抱,尾巴開始思考似的啪啪拍擊沙灘。
是個不會吃飯的傻子,難怪這麼瘦。
他眼前一亮,想到了法子。
拎起一條魚,在小傻子眼前晃了晃,隨後放入嘴裡,吞了下去。
不忘滿足呲牙,表示魚的美味。
魏訣庭目瞪口呆。
他似乎明白了鮫人的用意。
訕訕將手裡的魚咬上一口,苦澀的咽了下去。
「這樣?」
藍琉高興點點頭,又挑了幾條肥碩的海魚塞在他的懷裡。
「這些都是你的,快吃,絕對不能死在我最喜歡的沙灘上。」
魏訣庭聽到這裡才明白鮫人的用意。
「你不吃我?」
怎奈對面的鮫人不屑重摔長尾,冷道:「又瘦又小,有什麼好吃的。」
「對對對,我太瘦了,肉又不多,一定不好吃,你千萬別吃我!」
藍琉沒再理會,乾脆躺在沙灘,如往日欣賞天際的奪目星辰。
鼻尖靈敏的嗅了嗅空氣中飄來的香氣,瞬間一個打挺起身。
不會錯的,是食物的香氣!
他尋著味道,原是那瘦小的人類不知道從哪裡揀來的樹枝將魚蝦一個個串叉成串,立在篝火邊。
熾熱的火焰將魚蝦烘烤得滋滋冒油,香氣撩人,令人移不開眼。
藍琉舔了舔尖銳的前齒,一條金燦色香的烤魚便遞了過來。
他說:「生食無味,烤熟的才好吃些。」
藍琉眼前一亮,點點頭很贊同他的說法,咕咚便將魚串吞了下去,還沒嘗出些許味道,魚尾躍躍欲試亢奮搖晃。
魏訣庭忽覺的眼前的鮫人並不那麼可怖。
又接連遞了幾隻烤好的魚蝦給他。
餓了一天的藍琉,仿佛打開今日不佳的胃口。
來多少,就吃多少。
直到對面的人將最後一串送到他的口中,才搖手道:「還要?可是已經沒有食物了。」
藍琉還未盡興,轉身撲通躍入深海,如雷鳴之勢衝擊而去,不過一會嘩啦衝出海面。
魏訣庭被一堆鮮活撲通跳躍的魚物淹沒。
「這些,都是?」他說。
藍琉愉悅的左右搖擺尾巴表示肯定。
魏訣庭哪裡敢拒絕,只能乖乖照做。
魚肉烤制的外酥里嫩,藍琉對此愛不釋手。
一串又一串;
一隻又一隻;
一條又一條。
終於吃飽的鮫人懶懶躺在沙灘上,舒服的翹起銀白色的尾巴。
「人類,你······不錯。」
藍琉思來想去都道不出誇讚的話語。
他又道:「你從哪來往哪去都行,但是別弄髒我的沙灘。」
似個孩子般真摯的訴說自己對心愛之物的占有欲。
魏訣庭也學著他的模樣躺在鬆軟乾燥的沙礫上,舒服的伸了伸懶腰。
他說,好。
原來,鮫人並沒有似人們口中的這般兇險。
只是吃的比較多而已。
他在月色朦朧中欣賞安然入睡的人。
且,也並沒有那麼兇殘難看,相反,還很好看。
他如是想著,也如是欣喜的望著。
沉寂的孤島,篝火耀眼沙灘一點。
兩道人影雙雙交織拉長。
他們在島上度過了此生最歡快的日子。
白日,小呆子還未睡醒,便會被被藍琉拽起來處理食材;到了夜晚,會帶著他的小寵物嬉鬧一隻萬年只會睡覺的老龜,欣賞無極蔚藍絢爛星辰;
小呆子也會乖乖用盡所學給算是結交為朋友的鮫人更新菜譜。
今日是椰湯鮮魷,明日便是果醬炭烤魚蝦......
小呆子很弱,也容易迷路,一次他在一個海龜孵卵廢棄的深坑中將人尋到,身邊還散落一些零碎的漿果。
脆弱的四肢經不起任何蠻力的折磨,每次受傷,魏訣庭都會乖乖聽那人的話,吞下苦澀難咽的草藥。
為了防止再次迷路,還送了小呆子一枚鮫珠,有了它,無論掉那個坑裡,他都能找到。
可他還是走了,乘著木筏做的小帆走了......
他將存在山洞的椰子全扔進了海里。
藍琉再一次見到小呆子,是在一艘載滿屠殺者的飛舟上,被綁在高聳入雲的船帆上,被海風吹襲,飽受海浪拍打戲耍。
他看的牙齒直發痒痒。
短短几年時間,人類不僅忠於獵殺它們族人,還煉化鮫人的肉體鍛造各種供人享用的法器。
卑劣的愈發貪婪成性。
他只能帶著族人來到荒蕪的小島。
沒想到還是被發現了蹤跡。
趁著夜色,他上了船。
低能的人類根本無法抵抗本族迷惑的歌聲。
綁在船帆上的人被救了下來。
藍琉上下打量,比印象中長得厚實了不少,應當有聽他的話,好好進食。
昏迷不醒的人在靈力滋養下恢復意識,睜開眼睛。
乾澀蒼白的唇瓣一張一合,似乎在急切說些什麼。
海風很大,海浪也鬧得他聽不清在言語的意思。
他俯下身子,耳朵貼在嘴邊。
這才聽清楚。
他說。
「快......走。」
藍琉臉色一沉,抱著人準備躍入地中,怎知一張金光刺眼的羅網鋪天蓋地沖他而下,難纏的咒文令他使不出靈力,被囚禁束縛在羅網之中。
本該沉睡的人類此刻紛紛醒來將他團團包圍。
為首一個滿臉長須的人從耳中取下蠟粒似的耳塞。
「先知說得及是!只要堵塞聽感,便能不受鮫人蠱惑。」
「竟是鮫人之首,白尾海鮫,鮫人之首!哈哈哈哈!果然如此,果然如此!」
「先知乃神人也。」
......
那髒髒的臭手竟鉗住他的下頜。
「鮫人之姿倒也別有一番風味,真他娘的漂亮。」
「城主!小心,他的牙齒有毒液。」
「我他麼知道,待我打斷他的口齒,剝掉他的靈髓,就是一條漂亮的小魚罷了。」
「城主說的是。」
「小公子還被綁著,要不要?」
「把他關起來,這個廢物日後還有點用處。」
「是。」
魚尾被下了咒文的符籙釘在地上,乾涸的石洞內滴水未見;雙手被沉重的玄鐵枷鎖夾一起動彈不得。
聒噪的白毛老頭總是隔三差五的來囂張一番。
在不見天日的囚禁里的羞辱,令他麻木。
一日。
他終於得知,那個白須老頭似乎是西海城的城主——魏妄。
真是個難聽的名字。
魏妄抓起他的長髮強制讓藍琉抬眼。
冰冷絕美的藍眸令他渾身上下都散發占有的姿態。
「這麼冷的眼睛,真要剜下來可就可惜了。」
「來人。」
隨後,魏妄命人將一盤盤器物端了上來。
冷漠的眸半點情緒都看不出來,直到上面的幕布被揭開。
端來的,正是一個個鮫人頭顱,被剜去雙眼的位置黑漆漆空洞洞,流淌的血漿一路滴落。
「我這麼疼你,這些鮫人中,也就只有你,留到了最後。」
玄鐵在地面撞擊的聲響,洞內被壓制的靈力隨之撼動扭曲。
「你竟敢!醜陋的老東西!我要抽了你的筋皮!將你扔進深海煉獄,永世受盡折磨!」
悲鳴的嘶吼響徹整座洞宇。
愈是憤怒的警告與謾罵,愈能激起作俑者對戰利品的獨占狂喜。
魏妄冷笑,撿起藍眸滴落凝成的一顆顆光滑玉珠,在掌心反覆摩挲收入囊中。
貪婪的目光之下,手中多了一瓶靈液。
撬開鮫人的嘴將其灌下。
尖銳的前齒劃破霸道的血肉,碧綠的毒液滲透而下。
魏妄刺痛猛然抽回病變僵直的手臂。
惡狠狠道:「該死的孽畜,早該將你的牙給敲碎。」
「你來這裡做什麼!」
角落不知道何時出現的人上前一步,畏縮道:「父親,先,先知找你。」
魏妄冷著臉:「怎麼不早說!正好去找他解毒。」
「這裡不是你該來的地方!趕緊滾!」
經過的他的旁邊,魏妄發泄般踹上一腳揚長而去。
被踹倒在地上的人一瘸一拐爬起來到藍琉身邊。
「噓!」
禁聲的食指抵在藍琉唇前,又小聲低語:「我帶你出去。」
說罷從衣襟掏出一柄鑲嵌純白無瑕如珍寶石的匕首,晶瑩剔透的光彩如神祇存在蘊著鋒利的尖刺輕易便卸掉了沉重的玄鐵枷鎖。
專心致志的眼神 撞上了滿是詫異的目光。
緊緊追隨的視線久久停留在那柄匕首上不願移開。
魏訣庭將匕首收入鞘中,解釋道:「喜歡這個?回頭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