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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談北蜀後事

2024-08-16 06:41:35 作者: 大大大森林的蜥蜴
  原收押食人徒的牢獄,被陳嵐命人推翻,重建成立更大的收療處,多用於救治這場暴亂中的病患。

  天沐身為這場病變的主藥師,經歷此番暴亂在北蜀境地名聲威望,無人敢對其不敬。

  今日。

  她腳底輕快在一條石巷中越走越深,熟輕熟路推開一道暗門,連人帶物沒入其中。

  屋內昏暗,撲面而來陣陣濃重的血腥氣味。

  天沐上前嫌棄的踢了踢床榻柱樑,想要吵醒昏睡過去的人。

  「喂!快醒醒。」

  床榻上的人緩緩睜開雙眼,一隻獨臂借床榻沿邊托力而起。

  終是倚靠而坐直起上半身,肩膀的另一側斷臂傷因發力撕扯化膿的血水滴滴淌出。

  天沐眉鎖緊皺,連掏出治癒藥粉灑在化膿的傷口上。

  牧子野咬牙悶哼,痛的青筋直搐。

  「把嘴張開。」

  天沐直接上手將那人緊咬的唇齒掰開。

  牧子野微張唇瓣便被一股腦灌入的丹液嗆得生痛。

  「咳咳——」

  他穩住呼吸,擦掉嘴角的殘渣,獨臂在空中抱拳。

  「多謝。」

  天沐避嫌一般,連退後幾步與之拉開距離。

  「打住!我與你的帳還未清算!」

  「如今你是階下囚,我也是奉嵐夫人的囑託給你延口氣息。」

  許是藥劑的餘味還未散去,牧子野忽覺舌尖泛起的苦澀比血肉帶來的痛苦還要難忍。

  他認命合上雙眼長嘆。

  「我的命從始至今都在她手裡,沒有她的吩咐,又怎會輕易赴死。」

  天沐撇撇嘴,頗有種老熟人硬要煽情的分裂感,只覺接受無能雙臂猛抖雞皮疙瘩。

  「真是病入膏肓。」

  「當初你若真這般維他命從,怎會落得如此田地。」

  「現在巧舌抹蜜有個屁用。」

  天沐嘴裡不饒人,一字一句的嘲諷灌入牧子野的耳中。

  真槍利劍帶來的血肉傷楚,哪裡比得上這刺骨心寒的心針冷語來得苦痛。

  「如你所說,對她唯命是從,曾是支撐我存活在這渾噩世間的唯一信念。」

  牧子野嗤笑無力反駁,頹然躺在床榻上開始娓娓敘來。

  誰曾想仰仗鼻息存活的浮游,竟有朝一日能得到垂憐。

  牧子野想到這裡,嘴角輕笑,「她忽上門要和我成婚,我當時惶恐萬分,理應拒絕!可貪慾的念頭抹殺一切想法。我們順理成章,有了孩子,而她更是對我信任有加,將北蜀主令職權賦予我。」

  「我們相敬如賓,恩愛和諧;人生之幸!竟真降臨在我身上,我簡直快活極了!」

  話到此處,牧子野臉上依稀露出享受的神情。

  「後來瘧疾狂瀾,北蜀兵力大減,人心惶惶,她本就是個要強的人,在緊要時刻半點不知疲憊獻身救災。」

  「長久未見她身影,我按捺不住去迎她。」


  「她坐在簡陋搭建的草棚下笑著等我,似乎早就知道我會來。」

  「後來她累的走不動路,同路邊癱軟倒地的人馬一樣席地而坐;她打趣和我討論,若是人體精悍都不知傷痛不受疲倦定能所向披靡。」

  「雖只是玩笑,卻被我記下。北蜀護城士兵若都如她所言人體精悍,她也就不會這般辛苦,事事操心。」

  天沐越聽越不對勁,回首流水般的記憶,他忽慍怒打斷,毫不客氣拎起牧子野的衣襟。

  「所以你是因為她才開始重金招攬藥師煉製強體藥液?廣結藥師客卿也是因為煉藥需求?!」

  牧子野被勒得呼吸不暢,竭力掙脫後胸脯劇烈起伏呼吸。

  「咳咳.......為何動怒,當初你提的條件......早已如數兌現。」

  牧子野氣得火星直冒,這傢伙還好意思說!

  「放屁!分明是你說可以領略到最強煉藥師佳作!結果呢?被你囚禁起來沒日沒夜煉製丹藥也就罷了,憑什麼實現你虛幻妄想的前提是犧牲我們這種被蒙在鼓裡的無辜人。」

  「且北蜀的狂疾之症在我還沒來之前就有爆發跡象,在此之前,你早就和赤瞳有所聯繫?」

  牧子野咽下一口甜血,事在如今也沒什麼好隱瞞的。

  他點頭默認,全盤托出。

  「鍛體靈液是我向赤瞳所求,但只有一瓶,且藥效極其不穩定,所以我便招攬眾多藥師想要加以炮製。誰曾想釀成大禍。」

  「根本沒有什麼鍛體靈液,只有煉化成人不是人,鬼不是鬼的病態食人徒。」

  嘭地一聲,牧子野忽從床榻翻下,殘臂吃力將身子支撐跪起,宛若落敗的臨死之徒在做最後的懺悔。

  天沐頓時被眼前的陣仗嚇得啞口無聲。

  「喂喂喂!現在磕頭已經晚了!我絕不會輕易原諒你。」

  牧子野自嘲道:「我自不奢求得到任何原諒,那些枉死在這場暴亂中的人,更不會。」

  話落,他跪在天沐面前鄭重叩首。

  「多謝你,我知你也很想煉製出解毒藥劑,奈何是我一時貪婪迷失方向,既想保全家族的生息,又恐失去她的信任。沒能及時制止這場波瀾。」

  「死期將至,但求你幫我帶句話給她。」

  他卑微垂下頭顱向天沐發起最後的懇求。

  天沐身為藥師,最受不住這種生死委託。

  「你想得美!有什麼話自己說。」

  他移動位置騰出一塊空地,緊閉的房門被人推開。

  來人正是陳嵐。

  跪在地上的牧子野身軀僵硬,瞬間又低下頭恨不得將其埋進地縫裡,也不願被她看到自己這般落敗模樣。

  「現在知道沒臉見人?」陳嵐口吻透著幾絲薄涼和疏離。

  「夫......家主所言極是,牧子野身為戴罪門徒,惡極纏身,恐再污您的眼。」

  陳嵐冷哼,一步步走近跪在地上的人。

  越走越近的身影將腳下匍匐的身軀籠罩在斜長的黑幕中。

  「你這是在諷刺我識人不清!」


  牧子野舌尖傳來的痛楚混雜血腥的鹹味無時不在敲打自己的克制。

  「不敢!」

  轟——

  昏暗的光線中長槍在主人的召喚下呼嘯而出,泛起凜凜冷光的槍刃輕易刺破淺薄的血肉。

  一時間,狹小的屋內,血光四起,殺氣騰然。

  牧子野的斷臂被狠狠被扎進石板之上動彈不得,臂膀上的血脈在不斷抽搐跳動。

  他咬牙忍痛,卻不敢發出半句怨言,卑微頷首。

  「你還有什麼不敢!」

  「暗結魔修,毀我城人,若非我礙於竟兒的情面,你真當我什麼都不知?!」

  「枉我這般信你,作出如此事端,真以為我不會置你於死地嗎!」

  牧子野薄唇緊鎖,疼得冷汗直流。

  陳嵐似早有決定,她悲涼合上雙目「好在你還有悔改之意與沈藺白共阻赤瞳陰謀,釀成禍事還有逆轉餘地。」

  說罷她劃破指尖,血珠凝結在空中結咒!

  血光乍現!

  牧子野身處之境結出契約咒陣,眼睜睜看著咒陣在呼吸間消散。

  只聽頭上傳來淡漠話語。

  「當年因主僕契約將你束縛在身側,如今契約已廢!還你自由!日後即便成為孤魂野鬼也與我陳嵐再無半點瓜葛。」

  牧子野猛然抬頭,瞬間心如死灰,他寧可陳嵐將其千刀萬剮,挫骨揚灰,也不願接受這背離的結局。

  早已家破人亡無家可歸之徒,就算得來的自由又有何用!

  他卑微抱住陳嵐長袖,眼眶漲紅:「不,我不要自由,在這世間早已沒有我的容身之地,只有留存在您的身邊,我才能感受到活著的滋味。」

  「求家主,別棄我而去!罪徒牧子野,甘願為北蜀赴死戰場,即便是挫骨揚灰, 也不願做那外面的無家野鬼。」

  「請您再給我一次機會!」

  躲在角落的天沐哪裡見過這等陣仗,只是那斷臂被這般洶湧撕扯,還有那濺了一灘的猩紅,再不制止這牧子野怕是真要變成無臂俠。

  他弱弱插上一句道:「夫人,如此洶湧傷勢,恐有性命之憂。」

  陳嵐面露難色想要抽身而退,奈何這牧子野似不知疼痛般緊貼不放。

  「牧子也在此立誓,願永生做您的狗!供夫人差遣,求夫人垂憐。」

  他卑微將頭埋在陳嵐的腳下,擋出陳嵐的去路。

  陳嵐心軟,釋然般抬起牧子也那骯髒的臉,對上那雙黑曜石般的眸。

  「記住今日你說的話,只能做我的狗!若再一次背叛,我必讓你後悔來到這世上。」

  牧子野雙眸泛起亮色,全然忘卻身上的痛楚,似乎充滿氣力。

  在陳嵐看來,更像一個甘願俯首稱臣的獵犬收起獠牙,躍雀搖晃尾巴,接受主人戴上無形的項圈鐐銬。

  陳嵐將他的臉捧起,指尖揩掉上面的斑駁血點,正欲說些什麼。

  只聽砰的一聲,牧子野昏倒在地。

  天沐匆匆上前,探其鼻息,手上銀針忙碌。


  「我說他快不行了吧!再晚些,這傢伙非血流而亡不可!」

  陳嵐收起長槍兇器,從始至終並未想真斷送牧子野的性命。

  她急問:「他如何?」

  天沐自信收起銀針,:「暗疾復發又添新傷,能撐到現在,已是他的極限。日後即便休養痊癒怕也會大不如從前。」

  陳嵐焦急打斷:「可會攸關性命?」

  「性命無憂,就是這靈力被煞氣侵蝕,痊癒後他原本的修為怕是無能保住。」

  天沐認真回答。

  聽到此處,陳嵐這才長舒口氣。

  天沐越加不理解這對夫婦之間的情誼,分明屬於雙向選擇,為何總要添上這一出無用工序。

  陳嵐瞥見她一臉濃稠顧慮之色,直問:「藥師可還有什麼不解?」

  天沐搖搖頭,毫不避諱。

  「方才在門外你也都聽到了,他對你絕無二心,為何你還要爭吵不休?」

  陳嵐一愣,轉瞬淺笑道:「我若不這樣發泄一通,他怎會對我死心塌地。」

  天沐恍然明白,識趣閉嘴,不再多言半語,而是默默退出這間屋子,將僅剩的空間留給這對夫婦。

  不為別的,只為她方才明白的一件事。

  這北蜀陳家,沒一個是正常人。

  另一邊。

  沈月星蹲守在陳竟的房門外。

  鶴山將陳竟體內的煞氣拔出,少年蒼白的面色在靈藥的加持下逐漸恢復血色。

  沈月星見藥尊從屋內退出,連連起身,神色焦急。

  鶴山心知熱枕的少年想要的答案,他安慰道:「小少主只是被煞氣封住心脈,假死症狀已除,不過多日便會恢復。」

  沈月星壓制內心喜色,恭敬道謝。

  但凡有空他就會蹲守在屋內等陳竟醒來。

  如往常一般,又是百無聊賴的一日。

  沈月星抬腳進門,便撞上陳竟那雙懵懂初醒的眼。

  他腳步輕快大步上前。

  只聽陳竟渾渾噩噩中猛然想起什麼張口大呼:「沈月星!那日的黑衣面具人其中一人是我爹!他現在何處!」

  沈月星指尖輕點在失魂落魄的額間,緩緩渡入凝神靈息。

  陳竟感受微涼青葉般的靈力穩住他的心神,耳畔聽起沈月星娓娓道來後來發生的事情。

  他似個做場噩夢醒來的孩子。

  呆滯又懵懂,不能分清現實與夢境的區別。

  沈月星在他眼前揮揮手。

  被陳竟不耐煩按住。

  「我又不瞎,試探個什麼勁。」

  話到此處,沈月星嘴角揚起的弧度越加燦爛。

  「喲,倒霉少主可算醒了!」

  「你才倒霉!幾日不見怎麼越發貧嘴。」

  「這叫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還不都是你帶的!」

  隨後趕到的陸風在門外便吐槽起來。

  一起來的還有從未離去的齊元。


  他手裡大包小包拎著不少北蜀的專屬小食。

  「你終於醒了!快快快,我這幾日在酒樓小市賒的帳你記得清一下。」

  安靜的房間一瞬間熱鬧起來,三人圍著床上一人開始熱聊。

  「我還沒問,你們兩這幾日都去哪了?」陳競撐著下巴問。

  陸風苦著臉,輕咳一聲:「在從牢獄外為你們把風,被尊夫人當場抓獲後,便被拉去協助平定城內暴亂食人徒。」

  齊元想起被奴役的苦日子,跟著附和:「是呢是呢,我們好不容易才落得清淨。」

  沈月星讚賞道:「尊夫人果真不是一般人。」

  「那是,你也不看看她是誰的娘親。」

  說罷,陳竟眉飛色舞開始一頓敘說陳嵐的事跡。

  少年圍在一起,聊得歡聲笑語熱火朝天。

  來到與之有著天壤之別的陰暗結界。

  聞聲身處封印魔煞陣中,來人一襲青衣,緩緩入陣。

  鶴山指尖滑過沉睡之人的鼻尖,眼裡滿是柔色,若還能回到記憶中的往常該多好。

  忽睜開眼睛的直勾勾望著面前的人,鶴山忽心一驚,想要將手收回,奈何被聞聲緊緊攥在掌中。

  溫熱的氣息撒在手背的肌膚上,惹得鶴山逐漸陰沉臉色。

  「放手!」鶴山厲聲怒斥。

  聞聲偏不,似在挑戰底線般親吻握在掌心的手背。

  啪——

  鶴山咬牙,掌風呼嘯閃過。

  聞聲不怒反笑,他輕拂哥哥摑掌的臉,疼痛酥軟,他挑釁道:「我就知道哥哥心疼我,連皮肉都都不捨得劃破。」

  「無恥!」

  鶴山慍怒,轉身想要離去。

  「你又要拋下我!」聞聲喊的撕心裂肺。

  體內蘊升而起的陣陣煞氣將它團團包圍,封印靈陣在此刻金光大漲將其壓制,聞聲發出悲憫般的嘶吼。

  「哥哥,別走,求你別走。」

  「我害怕!別丟下我。」

  「阿聲知錯了,阿聲以後再也不敢,求你別不理我。」

  「啊——」

  沈藺白設下的靈陣兇悍,即便是煞氣翻湧的魔物也會被碾壓消亡。

  鶴山眼見著聞聲在千縷靈光宛若砧上魚肉被凌厲金劍千瘡百孔。

  頃刻間聞聲血霧噴張,奄奄一息跌倒在靈陣中無助惶然。

  鶴山於心不忍,收起手中控靈符籙。

  他再次奔到聞聲面前。

  聞聲仰首本想靠近一些,怎奈煞氣衝撞,口吐一灘黑血染髒了鶴山身上的水青長衣。

  他顫抖的手捧起鶴山的衣袖,竭力運靈,掐起淨身訣將衣衫去掉自己帶來的污穢。

  待衣衫淨化後,聞聲小心翼翼將鶴山衣角擺好不再去觸碰。

  他咽下口中猩甜,氣息微弱道「知道哥哥向來愛潔,阿聲定不會給你增添污穢。」

  鶴山長袖下緊握的指尖顫抖,雙眸氤氳泛起水光,淚珠滴滴滑落。


  滾燙的淚珠被聞聲接在掌心捧起。

  他露出鶴山記憶中純稚的歡笑。

  「哥哥不哭,阿聲不疼。」

  鶴山落敗的心頭,早已被他融化軟得一塌糊塗。

  「早知今日,當初為何要受赤瞳蠱惑。」

  聞聲仰面朝上,痴痴望向鶴山的臉。

  「是哥哥記性差,我們皆為藥奴時,最先接觸的便是蠱惑之術,若非自願,又怎會受蠱心生魔性?」

  「只因我愛慕你,所生的情,不是你口中的兄友之情,是道侶之間永生共死之情。」

  「你就和我心生嫌隙,我迫不及待想要給你看看我炙熱鮮活的心臟來證明我對你的赤誠,可你卻從未將我放在心裡半刻。」

  「我嫉妒所有和你談笑的人!無論是月黎也好,天沐也罷!他們不配和你站在一起,只有我了解你的喜好,深知你的過往,我們才是這世間最絕配的愛人。」

  「住口!」

  鶴山再次打斷他的執迷,壓制在內心深處的情緒終是在此刻爆發。

  「你當真忘記將我們從那妖族中解救出來的人是誰!」

  「最初約定的諾言你將其拋之腦後,背信棄義,讓我如何再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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