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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河洛風雷 二十九 見面禮

2024-08-16 07:46:20 作者: 流光飛舞
  洛陽,一塊人傑地靈的寶地,夏、商、周、東漢、曹魏、西晉、北魏、隋、唐、後梁、後唐、後晉等十三個朝代曾在此定都,幾千年裡,它作為首都的時間竟長達一千五百多年,著實令人瞠目結舌。這座城市立於河洛之間,北據邙山,南望伊闕,洛水貫其中,東據虎牢關,西控函谷關,四周群山環繞、雄關林立,既有中原大地的敦厚磅礴之氣,也具有南國水鄉嫵媚風流之質,讓人不得不驚嘆於造物者的神奇。不過,歲月的風塵已經將這座城市那華麗的妝容剝蝕殆盡了,現在的洛陽,跟所有的北方城市一樣,被年復一年的沉重賦稅和天災折磨得已經沒有多少活力,只剩下一個僵硬的殼子。

  洛陽是福王朱常洵的封地。朱常洵是萬曆的愛子,萬曆曾一心想要立他為太子,遭到舉國官員的極力反對,君臣之間僵持了整整十五年,史稱「爭國本」。最後,萬曆妥協了,封朱常洵為福王,就藩洛陽。作為補償,賜良田四萬頃(1頃等於100畝),就算把整個中原的良田加起來也湊不夠這個數,就從山東、湖廣划過來,一定要湊足;籍沒張居正的財業,尚存官的撥歸福府;從揚州到安徽太平,沿江各種雜稅撥歸福府;四川鹽井的一部分收益劃歸福府;請淮鹽一千三百引。不得不說,萬曆對這個兒子的偏愛實在是過份了,簡直就是要榨乾整個河南的血來供養他。後來經首輔葉向高力爭,不得不將田產減半,但仍多達二萬頃,讓老百姓苦不堪言,怨聲載道。當然,百姓的痛苦,這位藩王是看不到的,他只顧著享樂,過著紙醉金迷的日子,身體一天比一天胖,最後變成了一個重達三百六十斤的巨胖。不過最後他的命運相當悲慘,在崇禎十四年,洛陽被李自成攻破,福王府被夷為平地,這個巨胖自然也難逃一死了。據說他被李自成和幾頭梅花鹿一起扔進巨鍋里活生生的煮了,和部下分食,美其名曰「福祿宴」,這樣的下場也算是大快人心了,不過是真是假卻不得而知,估計李自成沒有這麼重的口味。

  貪得無厭的藩王、如狼似虎的官吏、敲骨吸髓的鄉紳、沒完沒了的天災,像四座大山沉沉的壓在洛陽人的身上,壓得他們喘不過氣來。他們麻木的承受著這一切,渴望著改變,哪怕變得更加糟糕也好過年復一年的重複著這麼殘忍的生活。

  現在,改變來了。

  崇禎四年十二月十六日,洛陽衛接到兵部的命令,原洛陽衛指揮使被調走,由舞陽衛猛將薛思明接任,洛陽衛與舞陽衛合併為河洛鎮,兵額多達八千人。對於那些軍戶來說,這絕對是天上掉餡餅的好事了,洛陽離南陽並不遠,那裡的軍戶過的是什麼日子,享受的是什麼待遇他們都聽得到,看得到,這一切都讓他們憤憤不平大家都是軍戶,憑什麼我們過得苦哈哈,吃糠咽菜都吃不飽,而你們卻可以天天大米白面敞開了吃,憑什麼!現在好了,兩個衛合併,他們也有希望過上那種吃得飽穿得暖的好日子了!所有消息一傳開來,很多原本已經逃亡了的軍戶呼啦啦一下全跑了回來,各百戶所、千戶所門前排起了長龍,從陝西逃過來的流民,當地破產的農民甚至乞丐,都要求入軍籍,就連一些家裡還有一點薄田,日子還過得下下去的中農也帶著自己的田契跑了過來,要求將田地送給洛陽衛,然後入軍籍————沒辦法,千辛萬苦種一年的地,所有收成都拿來交稅也不夠,還是當軍戶好!那些百戶、千戶都傻了眼,長嘆「活了這麼多年,我還是頭一回知道軍籍這麼搶手的!」

  薛思明還沒有到任,軍戶們自動自覺的打掃衛生,將衛所里那些有著厚重的歷史感的垃圾通通都清理出去,買點石灰將髒兮兮的牆壁粉刷一遍,割些乾草把屋頂補一補,聽說舞陽衛的人特別愛講衛生,可別一見面就給他們留下了骯髒邋遢的壞印象。至於衛指揮使府嘛,就用不著他們操心了,前任那個王八蛋用從他們身上榨出來的血汗錢將府第裝璜得氣派非凡呢!現在幾個千戶就在衛指揮使府上的客廳里嘰嘰喳喳的商量著,看應該拿出點什麼見面禮給這位新上任的上司,免得新官上任三把火,頭一把就燒到自己頭上。有人說這位薛大人是有數的猛將,應該送他一把寶刀,這個建議被眾人一至否決了開玩笑,哪裡的寶刀比得過舞陽衛的橫刀啊?又有人說應該送美女,這個建議被重視起來,他們的薛大人還是個單身漢呢,好機會喲!


  正商量著,外面傳來整齊有力的腳步聲,一名家丁兩腳帶風的衝進來,叫「指揮使大人來了!指揮使大人來了!」千戶們都吃了一驚,忙不迭的整理一下衣冠,迎了出去,只見幾百名士兵排成異常整齊的隊列,沉默的朝這邊推過來,黑色的鐵甲磨得鋥亮,但並不發光,一桿杆長槍長達一尺的槍頭鋒銳得令人膽寒。還有不少士兵背負強弩,帶箭一袋,大腿上別著一把長近尺半的彎刀,眼神銳利,頭一眼就落在千戶們的頸部或者胸部要害,盯得大家頭皮發麻。千戶們暗暗倒抽一口涼氣好可怕的兵!而那些家丁則盯著這些士兵身上那一件件精良之極的裝備,再摸摸自己身上那打著補丁的戰襖,那薄得不像話的皮甲,越看越委屈,眼珠子都紅了。

  一匹高大異常、渾身毛髮烏黑油亮的戰馬一路小跑跑了過來,馬上騎士身披鐵甲,頭戴鋼盔,背負彤弓白羽箭,腰間還佩著一把長刀,剛勁英偉,目光如電,從千戶們身上掃過,讓這幫已經淪為農夫了的千戶渾身汗毛都豎了起來。千戶們知道正主兒來了,急忙走下台階,一跪到地「參見大人!」

  來的正是薛思明。看到這麼多人跪在自己馬前,他眉頭微微皺起……在舞陽衛呆久了,他都不習慣跪人了,更不習慣別人動不動向自己下跪。他翻身下馬,拱手為禮,說「你們都是洛陽衛的千戶吧?我是薛思明,承蒙小楊將軍看得起,推薦我過來接任洛陽衛指揮使,以後大家就是同僚了,還望各位多多關照。」

  千戶們心裡說「這位指揮使大人倒是挺好說話的!」不過他們可不敢把這層意思表達出來,連聲說不敢。薛思明說「大家都起來吧,以後不要動不動就下跪,舞陽衛出來的人,不喜歡這套,跪得太多,骨頭都跪軟了!」

  千戶們又磕了個頭,爬了起來。薛思明指著那五百名士兵,說「這些兵都是我帶過來的,兩個半長槍兵中隊,一個橫刀手中隊,一個射士中隊,還有半個火槍中隊,剛好一個把總隊的兵力,五百人。以後我們就要以這五百人為基礎,編練出三戰千兵了。」

  千戶們近乎敬畏的看著這些紋絲不動的士兵,異口同聲的說「大人帶的好兵!這些兵,個個都是以一當十的精兵啊!」

  薛思明說「不是我帶兵帶得好,是小楊將軍和戚老爺子練兵練的好。他們練出來的兵,哪怕讓一頭豬去帶也能打勝仗……好了,我們別杵在外面了,進去說話吧,有些禮物要送給大家。」

  一聽說有禮物要送,千戶們心裡打了個突,暗叫「來了,來了!」新官上任三把火,他們想逃也逃不掉。看到薛思明大步流星的進去,他們也只好苦著臉跟了進去……還能轉身就跑不成!?現在他們啥都不求了,只希望這三把大火不要太猛,把他們燒得外焦里嫩!

  來到客廳,薛思明大馬金刀的坐下,端起茶杯一口將茶灌進肚子裡,又抓起塊點心扔進嘴裡大嚼,舉止頗為粗豪。見千戶們苦著臉站在那裡,他有些意外「你們站著幹嘛?坐下啊?」

  一位姓種的千戶惶恐的說「在大人面前,我們哪裡敢坐下!」

  薛思明說「我讓你們坐下你們就坐下!」

  千戶們只好坐下。

  薛思明又吃了一塊點心,說「初來乍到,各位的年紀都比我大,我這個晚輩當然要送大家一點禮物,以表敬意……來人,把禮物拿進來!」

  五個千戶嘩啦一下全跪下了「大人,不用了,真的不用了!」

  薛思明笑說「別誤會,真的是有禮物要送給你們,並不是要來什麼新官上任三把火。如果我真想拿你們立威,你們一個都跑不掉,以你們的儀表穿著,還有帶兵的紀錄,早就去領軍棍了!」

  千戶們忐忑不安的站了起來,都不知道這位指揮使大人葫蘆里賣的是什麼藥。這時,五名士兵各自抱著個包袱大步流星的走進來,將東西遞到千戶們面前。千戶們伸手接過,還挺沉的,堅硬無比。薛思明讓他們打開,他們小心翼翼的打開一看,原來是一套黝黑的盔甲,橢圓尖頂的鋼盔入手頗為沉重,由大塊鋼板釘成的胸甲堅固異常,刀槍不入,箭射不穿,頭盔和胸甲都精心打磨過,極為光滑,不過上面沒有任何裝飾,更沒有花紋,多少有點美中不足。此外還有一套黑色戰襖,同樣是用上好的布料製成,線腳密布整齊,這樣的衣服肯定很耐穿。那些家丁眼睛又亮了,這樣一套盔甲,少說也得值上百兩銀子哪!

  薛思明說「雖說你們這些千戶上是不大可能有機會上戰場了,但是終究是將領,將領就該有將領的樣子,像普通軍戶那樣穿著滿是補丁的戰襖像什麼樣子?這些盔甲你們帶回去,以後在召開正式會議的時候都穿上,誰敢不穿的,軍棍伺候!」再一擺手,又有人送上五把長刀,千戶們拔出來一看,都是那種前闊後窄背厚刃薄的戰刀,刀身經過暗光處理,呈銀灰色,刀刃處一泓寒光緩緩流轉,那種鋒銳的氣息,懾人心魄。薛思明隨手取出七枚銅錢疊成一疊,伸手要過種千戶那把,也沒見他怎麼用力,一刀斬落,當一聲,七枚銅錢被對半斬開,四下濺射,再看刀刃,絲毫無損!眾千戶不禁看傻了眼,而那些剽悍的家丁們,眼珠子紅得幾乎要噴出血來了!

  薛思明把刀還給種千戶,說「這就是你們的戰刀,它非常鋒利,而且韌性極佳,能斬開鐵甲。這是小楊將軍親自挑出來送給你們的,以後你們就要用它保境安民了,刀在人在,刀亡人亡,誰敢在臨敵時把刀和部隊自己扔掉跑回來,那他就得用自己有脖子代替這些銅錢,品嘗橫刀刀刃切入肉體時的感覺!」

  千戶們怵然一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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