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舌戰群儒!
「哈!繼往開來?」
蘇閒的回答,並沒有讓李希顏感覺到其在認真回答,反而是在狡辯!
他的眼神銳利,目中仿佛蘊藏著一片怒火。🍬☠ ➅9𝔰Ⓗ𝔲X.𝕔Ỗ爪 🐟♠
「你一不讀《春秋》,二不通《禮記》,你甚至連個正兒八經的書都沒讀過,黃口孺子,真不知天高地厚!」
此刻,不僅是李希顏,在蘇閒說出那番話後,包括方孝孺、趙景在內的大本堂先生們,全都感覺匪夷所思。
這個孩子口氣比天大,雖說小孩子初生牛犢不怕虎,但也不是真讓他肩膀上頂個大腦袋,在那裡自以為是!
李希顏性格剛烈,對待皇子都敢下重手去打,其身形高大,胡茬硬朗,雙眼瞪若銅鈴,似乎真的要將這黃口小兒,給徹底驚醒。
「蘇閒,你尚且年幼,哪怕是我在爾等這個年紀中,也真以為是有志者,事竟成!以為自己抬起手就能改變很多事情,以為長大後甚至能改變天下格局。」
這時,連方孝孺也開口了。
相比較李希顏,他的態度趨於緩和,但目的卻是一模一樣。
「特別是你,在這個年紀已經做了許多事情,所以自以為自己想的,就是這天下最正確的事情,以為自己滿腔投入,就似乎能改變這個世界。」
「可我要告訴你。」
方孝孺推心置腹,也在點醒蘇閒,「這世界很大,洪流將個人所裹挾。紅塵紛擾,市井煙火。等到一個人真的融入環境之中時,連改變自己都很難?更何況談論改變他人?」
「而你剛才說的,甚至不僅僅是改變他人,如上面所言,妄想改變天下人乃至史書都認可的科舉,這是逆大勢而為,就是妄想改變整個世界!」
方孝孺盯著蘇閒,聲音斬釘截鐵:「根本不可能!」
「你跟他說這些幹什麼?他聽得懂嗎?」
李希顏看向方孝孺,旋即再度盯著蘇閒。
「你今年才七歲,姑且就算伱童言無忌,你若真的心存大願。等你什麼時候及冠,什麼時候真的懂得了……之前我說過的那些話,為何千年流轉,其它部族紛紛滅亡,唯我炎黃永存?」
「那時你自然會明白,什麼百工技藝?奇技淫巧,都是末流!」
「天下百姓,需要的是一個太平穩定的世道!這一點,只有教化眾生的經義,才能做到!」
說完之後,李希顏也緩了一口氣。
從剛才氣沖沖的來到大本堂,為這個孩子說了這麼多,李希顏自己也有些累了。
他也知道,面對這樣一個孩子,他的態度有些衝動。
可是,他必須如此!
若是其它孩子,李希顏定然不管不顧。
但蘇閒不一樣,對方這近一年的時間,已經讓陛下接連改變了空印案、寶鈔、乃至借著寶鈔,奪取功臣兵權,讓藩王順利就藩。
這一切的動靜,足以證明對方說的這些,是真有可能改變陛下的意願。
當然,這個念頭出現的時候,他們自己也有些匪夷所思。
陛下自然不可能答應!
但萬一呢?
特別是當下,他們還在為科舉之事而發愁,正想著和胡相的選仕打擂台。結果一轉眼,後方失火了。
這讓他們怎麼忍得住?
「皇爺爺!」
恰在這時,蘇閒四周,朱雄英的聲音突然打破這種尷尬的境地,一群孩子也連忙看向門口。
李希顏和方孝孺也回過神來,趕緊轉頭見禮。
同時他們心中悚然!看,聖上還是來了,證明其對此事分外關注。
「諸位不用多禮。」
這時,朱元璋也帶著馬皇后和朱標,走進了屋子。
他看向蘇閒,沒有過多的寒暄。
「之前你給咱說這些的時候,咱就給你說的,你還記得吧?正巧,現在還在大本堂,今日雖然不是經筵。但關於國朝選仕,一旦確定那就是大明的未來,咱不得咱不慎重!」
「正如當日所說,你先勸動你的這些先生。」
「不過看樣子……」朱元璋忽然笑了笑,「怕是胎死腹中了。」
「怎麼會是胎死腹中?」蘇閒看向朱元璋,旋即,又看向一眾大本堂的先生。
「先生們剛才說了那麼多,其實有根本的一點,就一直錯了。」
「哪裡錯了?」李希顏當即喝問。
蘇閒卻不想再讓對方掀起氣勢,又是一番長篇大論,所以他直接說道:「都說了是繼往開來,那便不是離經叛道!」
眼看著對方似乎又要搶話。
蘇閒立刻道:「繼往聖之絕學,開萬世之太平!此是儒家學子的最終大願!」
「更是你剛才張口的大話!」
蘇閒沒有理會對方,接著自己的話道:「先生留下學問,是繼承以後,再開未來,不是一直死守,抱殘守缺!」
此話一出。
幾位先生當即再度大怒,「你是說我們守著一堆腐朽的東西?想法保守,不求改進?狂妄!」
蘇閒也輕喝道:「現在是大明,不是兩宋。」
「若科舉選仕真的有用,為何兩宋會屢次三番向異族稱臣?經義裡面不是有傲骨嗎?為何身為天子的宋高宗,就能向金國以子侄相稱?」
「兩位先生剛才所言,天下百姓,需要的是一個太平穩定的世道!但是以先賢經義的科舉,卻給不了大明一個太平穩定的世道!」
「住口,這豈非能一概而論?」這一刻,連方孝孺也大怒起來。
「為何不能一概而論?那些教導宋高宗的夫子,在宋室朝堂的宰輔,構陷岳帥的秦檜,俯首稱臣的文人,難道就不是科舉選出來的?」
「難道在科舉未開之前,難道在漢武帝獨尊儒術之前,就沒有品行高雅之輩?就沒有忠義無雙之士?」
蘇閒也針鋒相對道:
「先生,世界一直在變,儒學也在變,今時今日的儒家經義,難道就沒有過變化?」
「孔聖周遊列國之時,核心思想為仁,目的是恢復大周時期的禮制。孟子還提出民貴君輕,捨生取義。董仲舒為漢武帝提出的不僅是君權神授、天人感應,還有為漢武帝張目的大復仇!到了前宋,又是理學,存天理,滅人慾……」
蘇閒語速極快的說出這些,實際上,不需要自己多解釋。
對方幾位就知道,自己到底要說什麼。
很簡單……
縱觀這些思想的改變,其實一個最為基準的「基點」,都是在圍繞「君權」!
帝王需要他們的思想,統治萬民,管理天下。
而他們需要帝王的權利,宣揚他們的學問,推行他們的思想。
有些東西不用明說,但即使如此,在蘇閒說完這些的時候。
剛才還義正言辭的方孝孺、李希顏等人,瞳孔還是不由得緊縮。
因為,大明的皇帝就在這裡!
蘇閒的那番話,已經近乎挑明了,不過到了此刻,他們也不再顧忌什麼。
學問之爭,就是道統之爭,向來都是你死我活。
而蘇閒能說出這些,也證明他也清楚最核心的一點……
當今的大明最需要什麼!
「既然你清楚,那便應該知道,大明的當務之急是什麼?」
此刻,連宋濂都徐徐開口,他眉頭緊皺。
在他目前的觀感里,蘇閒並不是符合他這個年齡的童真學子,仿佛真的存著,要撼動、甚至要改變某些東西的想法。
「不急不急!」
正在這時,朱元璋開口打斷,「道理不辯不明,都已經說到這裡,姑且就看做學生和先生的相爭。」
「正巧,也讓咱順順,這段時間的紛亂思緒。」
「這國朝選仕啊,不是一時半會兒就能定下來的,真要能看出成績的那天,估摸著連咱的雄英都長大了。」
「蘇閒也長大了。」
他雖是打著圓場,但看其意思,分明是火上澆油!
而要知道,李希顏他們看重的,就是這個!
年齡永遠是最大的依仗,就算現在初定,等到真要見真章的時候,最起碼也是一代人乃至兩代人之後。
按照一個人從小培養的速度,從六歲蒙童,到及冠!
十五年才能有新興力量,三十年,才算真的基本落定。
而真到了這個時候,在場的他們已經垂垂老矣,這些孩子卻是風華正茂。
光是熬老頭就足以把他們熬死。
所以無論如何,也要在這幾年內,說服陛下!
「雖然之前說過,但今天在聖上面前,我等就再說一遍……」
「天下初定,南北兩地分割不知多少年?急需用先賢思想,將這些百姓都聚在一起,讓他們都知道,這亂世分割之前,吾等曾為一家!」
「要讓天下百姓知道,我們有共同的三皇五帝,有共同尊行的聖人!」
「儒學,忠君愛國、孝義傳家!便是從天下每個人的立身之本做起,修身、齊家!只要人人能做到為家,那就是為國!我大明,自然天下大安。」
李希顏說完,便徑直看向蘇閒。
「聽你剛才所言,觀你方才所行,你並非對此一無所知,那先生們便要問你,對於這些,你認不認可?」
這時。
朱元璋、馬皇后和朱標,也共同看向蘇閒。
還用他回答嗎?
畢竟他們可是知道,類似的話,蘇閒就在他們跟前說過。
而與此同時。
門口常茂、徐輝祖、李景隆、還有幾位皇子的隊伍也是聲音嘈雜,卻是秦晉二王,也挺到這裡的事情,匆匆趕來,看著熱鬧……
在他們眼裡,這個將他們教育的服服帖帖的李希顏先生,竟然和那個小滑頭開始較量了起來。
這可是千百年來獨一份,這個熱鬧必須看!
而就在他們期待,蘇閒的回答的時候。
「認可!」
鎮定的聲音響起,蘇閒已經是回答而出。
這一刻,李希顏和方孝孺互望一眼,原本他們以為,這小子還要嘴硬,但這突然承認,卻是有些始料未及。
但方孝孺的動作卻很快。
「既然認可,那還說個什麼?」
他直接看向陛下,「陛下,此事已完,此子性情執拗,對某些事情想不通,卻是非要和吾等先生對峙,倒是讓陛下見笑了……」
啊?
看見這一幕,別說朱元璋愕然,就是趕來的秦晉兩王,也是驚愕不已。
這就完了?他們剛來,結果就這麼結束了?
「雖然認可,但我還沒說完。」
突然間,此話一出,幾人連忙看去。
秦王晉王頓時放下心來。
而朱元璋幾人則是疑惑不解。
沒完?
「現在的大明,不僅需要聖人的思想,還需要聖人也沒有、甚至不知道的本事。」
「聖人有什麼沒有?」方孝孺怒問出聲,他剛才還緩和氣氛,但蘇閒一而再再而三的堅持,也讓他再度吼出:「孺子不可教也」!
蘇閒直視對方。
「大明需要能讓同樣的一畝土地產出更多的糧食?聖人有辦法嗎?」
此問一出,方孝孺當即愕然。
李希顏還想說……但蘇閒已經不再給他們機會。
「大明開國,百廢俱興,北元還在虎視眈眈。」
「草原廣袤,明軍若深入其中,必然身陷草原,不知南北,稍有不慎,便是糧草緊缺,若然大敗,定然損失慘重。」
「大明需要能在草原橫行無阻的利器,聖人有嗎?」
「大明需要能日行千里,乃至朝游滄海暮蒼梧的糧草供應,聖人有嗎?」
「大明需要千里追敵,乃至萬里之外,取敵將頭顱,猶如探囊取物的攻城利器,聖人有嗎?」
「大明的百姓,更需要每年每月每日都能吃飽的糧食,需要在冬季不再擔心被凍死的可能……」
「這些,只會讓人忠義仁孝的聖人,有嗎?」
「靖康之恥,金人南下,掠奪糧草,以至於百姓餓殍遍地,易子而食!此類慘景,甚至遍布整個炎黃朝代史!」
「聖人只會讓我們知曉忠義!」
「但從來沒說過,怎麼去防範這些?」
「聖人能不能在這個時候,也有哪怕一絲絲聖人光環?」
「你……」此時此刻!
李希顏徹底大怒,方孝孺也被驚得目瞪口呆。
甚至連宋濂都鬍子氣的顫抖。
一行皇子、勛貴子嗣,更是看得頭都大了。
秦王晉王這兩位即將就藩的皇子,想到往日在這些先生手下受的氣,此刻也是激動不已。
甚至連朱元璋,都不由得愕然起身。
蘇閒這番話,足以稱得上四個字——大逆不道!
「大逆不道!」方孝孺怒喝道:
反倒是李希顏震怒過後,卻沉默了。
「我這是實話實說!」
「聖人的辦法就在那裡,是他們自己害了自己!」方孝孺怒道:「聖人無所不知,無所不聞,這些人間自己造成的災禍,怎可怪罪於先賢禮教?」
蘇閒只是看向他,聲音冷漠,「聖人當真無所不知?」
方孝孺怒喝道:「這是自然。」
「好!」蘇閒語氣平靜,忽然,他所幸看向窗外。
簡單直白的提出一個問題。
「《列子·湯問》中,有一篇文,名《兩小兒辯日》。」
「那方先生請回答我……」
「早上清涼、而中午熱。」
「到底是早上的太陽近?還是中午的太陽近?」
方孝孺愣在原地……
但蘇閒的聲音卻再度響起,這一次,卻是看向了李希顏,宋濂、趙景等多位大儒!
「早上看去,太陽大如車蓋,中午看去,太陽則小如圓盤。」
「敢問諸位,還是那個問題……」
蘇閒刻意放大聲音,吐出的字眼,卻字字砸入他們的心湖。
「到底是早上的太陽近,還是中午的太陽近?」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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