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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孤魂回家

2024-08-30 15:45:28 作者: 走狼
  那年在馬蓮口互市場見了丈夫和孩子一面之後,小栓子在市場裡那一聲聲

  「媽媽!媽媽!」

  的呼喊日益撕裂著她的心口。

  小栓子媽媽日夜哭泣,思念小栓子的傷痛日益加深。

  她恨不得長上翅膀,馬上就飛到小栓子身邊陪著他。

  她的擄寇丈夫以後再也不允許她去馬蓮口互市場了。

  不讓她去的理由竟是「為了她的身體著想」。

  小栓子媽媽就這樣日日鬱鬱寡歡地生活了幾年之後終於身體支撐不起思念孩子的痛苦,病倒了。再加上擄寇那邊的沒有好的中醫大夫,栓子媽媽的病情日益加重。

  這年她的擄寇丈夫已經做了邊城的統領。

  這幾年他通過探子得到消息,小栓子已經加入戍邊大營了,只是沒有告訴栓子媽媽。

  小栓子媽媽知道自己快不行了,活不了幾天了,她讓自己的擄寇兒子替自己去求丈夫,希望能讓他幫忙在她臨死之前見望雲城堡家人一面。

  她的擄寇丈夫考慮再三後,把栓子媽媽在這邊病重的情況並希望見家人一面的消息寫了一封信,派人送至戍邊大營。

  王烈將軍在戍邊大營看完信後,連忙找幾個副將商議此事。最後戍邊大營議定:

  給邊城回信,讓小栓子和父親前去邊城見母親最後一面,並派幾名士兵護送前行。

  探望日期定在兩天後的臘月初一。

  王烈將軍遂命人把信寫好讓邊城信使帶了回去。

  小栓子得到了看望母親的消息並知道母親的情況後連忙請假回家準備。

  那天的黃昏,當他走進家門的時候,小栓子他爹自己正在拉著風箱做晚飯。

  是柴火不好燒還是煙囪堵了,外屋裡滿是煙,把他父親嗆的一陣咳嗽,小栓子的眼睛也讓煙燻得快要流出淚來了。

  小栓子他爹聽見門嘎吱的響,抬頭看見兒子回來了,忙說:

  「兒回來啦,咋這個時候回來呢,也沒放假。」

  「嗯。」

  栓子嗯了一聲。

  到了家小栓子反倒不知道該如何說了。他在思考如何把去邊城探望媽媽的消息告訴父親。

  「還沒吃飯吧,一塊吃吧。」

  「嗯。」

  小栓子又嗯了一聲。

  小栓子他爹從灶門前站了起來,已經明顯駝背了。這幾年媽媽不在,父親又當爹又當娘,還得做種地,養活牲畜,明顯老了。

  小栓子他爹起來是要給兒子炒個菜。

  他轉身去了水缸旁邊用厚布蓋著的筐里拾起了幾個土豆,坐在地上削起了皮兒,看來是要給兒子炒土豆片了。

  小栓子說:

  「我來吧,爹。」

  小栓子接過父親手裡的削皮刀,坐在地上削了起來,邊削邊說:

  「今天早晨王烈將軍找我,說邊城派人來信我媽病重了,後天讓咱倆去見最後一面。」

  小栓子的眼淚是和他的話一塊出來的。

  小栓子雖然低著嗓門說的,但是字字穿進了他父親的心裡。

  小栓子他爹愣了一下,身體快要倒了下來,他趕緊用手扶住了門框,身體稍微又站穩了。

  空氣好像凝滯了。

  他父親終於緩過神來,

  「唉!」

  長嘆了一口氣後老淚縱橫地說:

  「栓子啊,上次馬蓮口見了你媽媽一面後就再也沒有她的消息了,你媽媽,她還活著啊!」

  小栓子他爹說完泣不成聲了。

  栓子本想把媽媽的情況和父親說,可是怎麼也說不出來。

  他只能對著老父親哭泣。

  這對爺倆在傷心悲痛中哭著把飯做好。栓子當著父親的面勉強吃了幾口,就躺在炕上睡覺了。

  一會兒聽見父親說:

  「栓子,明天去一趟景生堂,去求求景先生,看能不能一塊跟著去一趟,景先生醫術高,或許你媽媽還有救;

  再去一趟點心鋪,給你媽買點桃酥帶上,你媽媽愛吃那個。」


  「嗯。」

  小栓子嗯了一聲。

  這一夜,這爺倆躺在炕上輾轉反側,都沒有睡著。

  小栓子沒想到自己日夜想念的媽媽,這一見竟是最後一面。

  小栓子他爹沒想到自己日夜想念的妻子,卻成了別人的老婆,再見時竟是永別。

  他們一家人原來是幸福的。

  妻離子散。

  這一切都是擄寇帶來的。

  殘忍的擄寇就像惡狼,它們吞噬掉了無數個家庭的幸福,使生活在孤塞的人們生靈塗炭,默默承受苦難,傷痛。

  第二天早晨,小栓子他爹就早早起來準備上了。

  小栓子沒有吃飯就出去了。

  他先去了景生堂,景先生被小栓子的孝心感動了,決定和他一起去,並帶了一些藥品。小栓子哭著給景先生跪下了。

  後來他又去了趟點心鋪,給媽媽買了兩斤桃酥。

  桃酥是用紙包好的,小栓子又用布在外面裹了一層再把它放進袋子裡。

  然後小栓子又去瞭望雲書院和林先生請假。

  小栓子走到書院林先生剛下課,正在藏書館看書。

  小栓子敲門進來,林先生站起來,正要問小栓子有什麼事情,小栓子說:

  「林先生,我明天要去邊城幾天,這幾天不能上課了,和您請個假。」

  「邊城?那可是擄寇的前沿城堡啊。」林溪不解地問。

  「嗯。」

  小栓子便把他媽媽的事情和這幾天邊城來信的事情向林溪說了。

  林溪聽後心裡一陣難過。

  他十分憐憫的小栓子的命運,沉默了一會兒後他用同情的眼神望著他說:

  「可憐的栓子啊,你去了之後要保護好自己,在擄寇據點切不可感情用事,不然就回不來了。」

  小栓子說:

  「知道了,林先生,謝謝關心。」

  小栓子越是這樣有禮貌,林溪越覺得小栓子小小年紀承受了生活給予的這麼多苦難,況且他學習還那麼刻苦努力,心裡越不是滋味。

  唉,可憐的孩子,生活在這個時代面對命運的如此不公還能保持一顆進取的心。

  小栓子走後林溪的心緒久久不能平靜。

  第二天,天還沒亮小栓子和父親就起床了。

  父親在院外套車,小栓子在屋內收拾東西。

  小栓子收拾齊備之後他們就出發了。

  今天他和父親都特意換了一身平時不穿的新衣服,估計是想讓小栓子他媽在臨終前得到一絲慰籍吧。

  車子走到望雲城堡北門,林先生和同去護衛的一小隊士兵,一共六個人,已經在那裡等上了。

  小栓子招呼景先生上了車,那些士兵在後面騎馬跟著。

  他們走到長城隘口天亮了。

  今天是陰天,天上的雲層很厚,沒有一點風,好像快要下雪的樣子。

  景先生在車上寬慰著小栓子他爹。

  小栓子一路懷著沉鬱悲傷的心情。

  黃昏的時候能隱隱約約看見邊城的城牆了。

  這時候天上開始飄起了雪花。

  不一會兒到了城門口,負責迎接的擄寇士兵早在那等上了。

  小栓子他們在後面跟著走,不知道拐了幾個彎,到了一條街道在一個門口停了下來。

  應該是到了,小栓子心裡琢磨著。

  果然,擄寇士兵開門,示意讓他們進去。

  小栓子和父親和景先生下車,護送的士兵下馬,隨同擄寇士兵一起走進了院子。

  這是一個三間房的小院,院內乾淨整潔。小栓子心裡在問:

  媽媽平時就生活在這裡嗎?

  忽然「嘎吱」一聲門響了,一個七八歲樣子的小男孩打開了房門。

  小栓子他爹看到這個孩子後似乎明白了什麼。

  但他並沒有說話。

  迎接的擄寇士兵讓他們進屋在外屋等待。


  這時小栓子對迎接他們的一個擄寇士兵說,這是望雲城堡中醫景先生,是來給媽媽看病的。

  那個擄寇士兵先帶景先生去裡屋給小栓子媽媽看病,其餘人在外屋等待。

  這時一個擄寇士兵給屋裡點上了燈,在昏暗的燈光下,小栓子心裡焦急地等待著結果,他沒有心思看屋內的布局陳設。

  屋外的雪已經下了厚厚一層。

  也不知過了多久,景先生從裡屋走了出來。小栓子和父親連忙走上前去,只見景先生無奈地對他們搖了搖頭說:

  「唉,病情給耽誤了,如果早點或許可以救她一命,現在已經無力回天了。」

  景先生說完,小栓子和父親的淚水不禁流了出來。

  這時一個擄寇士兵示意讓小栓子和父親進裡屋去說話。

  小栓子的心蹦蹦地跳著,血液加速流動,強忍著淚水,他隨父親走了進去。

  此刻屋裡原來的那個小男孩和擄寇士兵都走了出去。

  屋內昏暗的燈光下炕上躺著一個女人,臉色蒼白。

  雖然光線不好,但是小栓子還是一眼就認出了媽媽。

  那個自己日思夜想的媽媽。

  他再也忍不住了,哽咽地喊著:

  「媽媽,媽媽!」

  當那個熟悉的呼喊聲再次在小栓子媽媽耳邊響起的時候,小栓子媽媽醒了過來。她睜開眼向小栓子和小栓子他爹看了看,眼淚流了下來。

  小栓子立刻撲了過去,抱住媽媽喊著:

  「媽媽,媽媽!」

  小栓子媽媽緊緊拉住小栓子的手低聲地喊著:

  「兒啊,兒啊!」

  小栓子他爹站在一旁流淚。

  此刻他們一家終於團聚了。

  在經過被擄寇擄走後的漫長分離之苦後,他們終於團聚了。

  在小栓子媽媽臨死之前,他們終於團聚了。

  窗外的雪下的更大了。

  雪花像是為這一家的悲慘遭遇在無聲的嗚咽。

  過了一會兒,他們的情緒稍微平緩了下來。小拴子媽媽對著小栓子他爹說:

  「孩子他爹,這些年裡讓你受苦了,我不在家你又要種地還要拉扯孩子。

  我在這邊每日都在想你們爺倆過得怎麼樣,看著你把孩子養活的這麼好,我死了也就能夠放心了。」

  小栓子他爹哽咽著說:

  「你過的好嗎?來到這裡受罪了沒有?

  那年在馬蓮口市場見到你,小栓子日裡夜裡都在喊著媽媽。

  他從小沒了媽媽,我看著心裡不好受,今天終於見到他媽媽了,誰曾想又是這個境地。

  唉。」

  說著小栓子他爹又泣不成聲了。

  小栓子摟著媽媽說:

  「媽媽不要擔心我們,我們好著呢,你好好養病吧,養好了我們就接你回家。」

  說完小栓子從袋子裡面掏出了那包點心,打開遞給媽媽說:

  「給,您吃吧,媽媽,這是你愛吃的桃酥。」

  小栓子媽媽眼神里划過一絲驚喜,在嘴邊聞了一下說:

  「還是這個味道。

  好孩子,媽媽吃不好了。

  你的心意媽媽領了。」

  小栓子媽媽流著淚一直端詳著小栓子,好像沒有看夠。

  一會兒又說:

  「媽媽的病媽媽自己知道,好不了了。」

  說著又望向丈夫說:

  「孩子他爹,我死前的求你個事。」

  小栓子他爹怔了一下說:

  「有啥求不求的。」

  小栓子媽媽說:

  「你如果不嫌棄,我死後把我拉回老家吧,把我埋在咱家地里的後山上吧,這樣我的魂就可以日夜地看著你們了。

  我求你了。」

  栓子媽哀切地望著栓子父親。


  「行。行。」

  小栓子他爹顫抖地點了點頭說。

  聽到後小栓子媽媽又看向了小栓子說:

  「栓子,媽媽對不住你和你爸爸。」

  話音剛落栓子覺得媽媽的手鬆開了。

  他急忙喊了幾聲「媽媽,媽媽。」

  小栓子他爹喊著:「栓子他媽!」

  說著從兜里掏出了那隻蝴蝶發卡哭著說:

  「你為什麼要走的那麼著急?還沒有給你戴上你就不說話了。」

  說完握著小栓子媽媽的手又哭了起來。

  小栓子媽媽再也沒有說話。

  那個七八歲的小男孩好像明白了什麼,從外屋沖了進來,看見媽媽已經死了,也哭著大喊:

  「媽媽,媽媽。」

  小栓子媽媽死了。

  在見了小栓子和丈夫最後一面後死了。栓子強忍著悲痛轉身走到外屋和剛才那個擄寇士兵說,他們要按照媽媽的遺願把媽媽的屍體運回去。

  那個七八歲的小男孩聽見後大聲說:

  「不行,我的媽媽,不許你們把媽媽拉走!」

  小栓子憤怒地沖了過去想和他理論,景先生拉住了他,對他說:

  「我們在擄寇這邊不要意氣用事,小心有危險。」

  小栓子忽然想起,臨走時林先生也是這麼囑咐的。

  小栓子又冷靜了下來,站在原地,想別的辦法。

  這時剛才的那個擄寇士兵出去了,應該是向上級報告情況去了。

  不一會他回來說:

  「駐邊城統領買了棺材一會兒送來,同意你們把屍體拉回去;並給你們安排好了住宿的地方,你們先去休息,明天早晨再走。」

  小栓子讓景先生和護送的士兵去休息,他們不走,說是等到一會兒入殮完畢再去。

  一會擄寇送來了棺材,紙錢,蠟燭,香等物品,栓子和父親在士兵的幫忙下給媽媽入殮了,小栓子他爹把那支蝴蝶發卡給小栓子媽媽戴在了頭上。

  他們在小院給媽媽搭了一個簡易的靈棚。

  小栓子和父親點燃蠟燭和香並焚燒了紙錢,靈前擺放著小栓子給媽媽買的桃酥。

  安頓完畢,小栓子讓眾人去休息。

  今夜他要和父親在棺材前陪著媽媽。

  眾人走了,雪越下越大,栓子和父親披著雪在小栓子媽媽靈前守了一夜。

  第二天清早,眾人幫助小栓子和父親把栓子媽媽的棺材抬到了車上。

  就這樣,在白茫茫一片大雪的大漠上,小栓子媽媽跟著小栓子和小栓子他爹終於踏上了回家的路程。

  在路上小栓子好像聽到遠處有人在喊著:

  「媽媽,媽媽。」

  就像他當年一樣。

  又走了一程,他好像聽到遠處有狼的嚎叫。

  走了一半的路程,忽然詩瘋子出現在了路旁的雪地上。只見他大聲唱著:

  「大風吹呀,飄著雪花

  那個遊蕩的孤魂呀,今天她就要回家

  大風吹呀,夢驚天涯

  她思念的故鄉呀,馬上就快要到達

  大風吹呀,大風吹呀

  落花似雪,雪如花。」

  小栓子和父親把他媽媽安葬了。就按照他媽媽的遺願,埋在了他家那塊地的後山上。

  小栓子和他父親在他媽媽的墳邊待了很久。

  小栓子恍惚中感覺好像是他們一家又在老家開心幸福地生活在一起了。

  此後栓子和父親的感情好像也有了寄託。沒事的時候就去媽媽的墳邊陪媽媽說一會兒話。

  一切都是因為他們分離的太久,思念的太苦,他們心裡的創傷需要慢慢彌補,慢慢自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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