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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枯體灰心度除夕

2024-08-16 18:08:59 作者: 賭書潑酒不潑茶
  兩人又逛了幾家鋪子,慕容懷月在殷淮安的催促下挑選了好些東西,最後實在拿不下了,殷淮安找了兩個腳夫,讓他們把東西送到將軍府。

  二人空下手來,慢悠悠地往回走著。

  難得如此融洽和睦,慕容懷月也放鬆下來,四處閒看著。因著好久沒出來,她對一切都充滿了好奇,偶爾有不懂的便問兩句,殷淮安也都耐心的一一回答。

  途經一條無人的狹窄小路,殷淮安將她往身邊帶了帶。氛圍太好,慕容懷月禁不住幻想,是不是殷淮安對她的看法不再和之前一樣,他們之間有了緩和的可能。

  只是這想法剛浮現,一聲陌生又熟悉的呼喚打破了這短暫的親密時刻。

  「懷月,孟懷月——」

  那聲音渾厚有力,慕容懷月以為自己聽錯了,頓了一下才停下腳步回身望去,一個壯碩男子正遠遠的向他二人快步走來。

  孟懷月?殷淮安蹙眉,低頭看向身旁一臉不自在的女子,問道:「你認識嗎?」

  慕容懷月斂下眼神,神色難堪地迴避道:「我們走吧。」

  殷淮安握住她的手腕,站在原地等那男子靠近,他得搞清楚這人到底是誰。

  那男子在二人面前站下,看看慕容懷月,又打量起殷淮安,頗為質疑的語氣問道:「他是誰?這小半年你去哪裡了?」

  見男子語氣甚是親密,殷淮安不可自控地揚眉,唇角不爽地抿緊,握住慕容懷月的手加重了些力道。

  慕容懷月十分緊張,不斷吞咽唾沫,腕上的痛楚愈來愈明顯。她抬眼看去,用眼神祈求男子,希望他可以別多說什麼。

  可那男子才不管其他,只一個勁兒地拽著慕容懷月的胳膊不斷發問:「你到底去哪裡了?怎麼不在暗巷了?我甚至都去鳳凰樓找過你。」

  慕容懷月臉色慘白,她試圖掙開男子扣住她胳膊的手,可是她氣力甚小,稍微一掙扎,也只有自己吃痛的份兒。

  在旁邊聽了好一會兒的殷淮安大概清楚這兩人的關係了,他冷嗤一聲,睨著慕容懷月冷冷道:「怎麼?他是你的恩客?」

  那男子氣勢上被壓了一頭,自然不甘示弱,挺直腰板怒視回去,厲聲呵斥道:「你又是誰?!」

  「你也配知道我的身份?」

  「管你是個誰,再大也大不過天去。」男子語氣兇狠,邊說邊拽著慕容懷月,想要將她扯到自己身邊。殷淮安神色冷峻,手一松,任由慕容懷月被拽過去。

  還未等男子囂張氣焰升起,只是眨眼的功夫兒,一道銀光閃過,一柄利劍橫在他身前,與他不過毫釐之間,男子頓時大驚失色。

  同樣失色的還有慕容懷月,她抖著聲音擋在男子身前,結結巴巴地勸說道:「淮、淮安,別、別殺他……求你……」

  殷淮安腦袋一偏,譏諷道:「你為他求情?」

  慕容懷月拽著男子要跪下,那男子卻不明白為何,只是摟著慕容懷月不讓她下跪。

  慕容懷月急得眼淚都快出來了,她推了一把男子,自己跪在地上:「再過兩日便是除夕,你留他一條命吧,求你了——」說著,她拽了拽呆愣在旁邊的男子的衣袖,讓他也跪下。

  男子雖不爽面前之人,但是能在光天化日之下要拔劍殺人的,那也不是他能惹得起的。大丈夫能屈能伸,自然不能讓小女子為自己求饒,想通之後,他便撩起衣袍,雙膝一彎,跪在慕容懷月身邊。

  見他二人跪在面前,殷淮安更不爽了。

  他高高在上地睥睨二人,半晌,還是將劍入鞘,背過身去,負手而立道:「回去後一五一十地告訴我他是何人。」

  說罷,便逕自離去。

  慕容懷月不敢耽擱,起身踉蹌著要追上,男子抓住她想要問些什麼,慕容懷月回頭看他,哀切道:「多謝你那段時日幫我,從今往後,你就當做不認識我。」

  「為何?」

  慕容懷月哪有功夫回答他,扭頭追隨著殷淮安而去。男子驚愕、落寞的眼神死死盯著那抹身影,直到消失在視線之中。

  剛剛還相處甚歡的兩人又回到之前那般了,慕容懷月難以自控地嘆息,她跟殷淮安總共出來兩次,每次都是樂盡悲來,真是讓她備受煎熬。

  其實她早該清楚的,一些東西再美好也是虛幻無影,像現在這般才是血淋淋的真實。她不該痴心妄想、有所貪圖。

  剛回到別院,雲落迎上前,見殷淮安臉色不好,便思量著開口:「將軍,剛才腳夫送過來的東西已經擱到小姐房中了——」


  殷淮安懶得聽這些瑣事,揮手屏退所有人,房中只剩下他和慕容懷月兩人。他在太師椅上坐下,執扇敲著桌子等面前人開口。

  慕容懷月在他面前像只待宰的小白兔一樣,縮著肩膀,瑟瑟發抖。她咽了咽唾沫,低頭瞧著鞋尖兒,艱澀說道:「剛、剛才那人是更夫,叫孫臨。之前、之前我在暗巷的時候他…他經常來找我……也幫過我幾次,所以、所以……」

  慕容懷月說出的話抖得不成樣子,殷淮安聽得心累,眉心蹙成一團。

  「我、我不敢讓他知道我的身份,就告訴他我叫孟懷月,從揚州來京城尋親的……結果、結果遇到歹人就、就淪落成……」慕容懷月說不出口,一個勁兒地結巴著。

  殷淮安用力敲了一下桌子,冷言打斷她:「看來他對你很好啊,不然你怎會冒死為他求情。」

  「不,我只是——」

  「看他剛才那副樣子確實對你很不舍,只是我很好奇,他那麼喜歡你,怎麼不把你帶回家好生照顧,反而讓你在暗巷備受凌辱?」

  慕容懷月薄唇無色,面對殷淮安毫不掩飾地羞辱,她十分絕望。

  「怎麼,難道你瞧不上一個打更的?還是——」殷淮安盯著她,咬字加重,「還是他根本看不上區區一個花柳女子,只是覺得你好玩罷了。」

  慕容懷月眼前一陣眩暈,幾乎就要站不住,她晃了晃身子,勉強支撐住自己,嘴巴里胡亂嘟囔著:「不是、不是……」

  「不是什麼?」

  不是什麼?慕容懷月自己也不知道,兩行熱淚順著毫無血色的臉頰落下,她踉蹌一下,跪坐在地上。

  殷淮安半垂雙眼,看著地上的女子好一會兒,最後一言不發,起身離去。

  慕容懷月愣愣地坐在地上半天,還是弄玉進來扶她,她才回過神。弄玉將她扶到榻上,拿出巾帕仔細地為她擦臉、擦手。

  慕容懷月眨巴著泛紅的雙眼,看著一旁格外安靜的弄玉覺得有些奇怪。以往弄玉見她傷心,會故意說好多不著調的話來逗她開心,可是此刻的弄玉卻安靜的詭異。

  「你怎麼了?怎麼不說話?」慕容懷月氤氳著雙眼問道。

  弄玉欲言又止,神情複雜,眉眼間帶了些傷心之意。她一邊清洗著巾帕要為慕容懷月再次擦拭,一邊止不住地嘆息。

  「發生什麼事了?」慕容懷月經過剛才那一遭,人還木著,就像一隻千瘡百孔的困獸一樣麻木,不會介意身上再多一道傷口。

  弄玉到她身邊蹲下,輕聲說道:「剛才雲落姑姑說讓我回將軍府伺候夫人,別院以後就只有小姐一人了。」

  慕容懷月一怔,茫然地笑了一下:「是好事,你回去比待在我身邊要好。」

  「可是我還想和小姐明年春天養烏龜呢。」弄玉有些難過,「我們不是說好了要在院子裡種花種菜嗎?」

  「沒事,你可以偶爾來看一下我啊。」

  弄玉握著慕容懷月纖細的手,聲音也帶上了哭腔:「雲落姑姑說,沒有將軍的旨意,任何人不得到別院來。」

  「是嗎?」慕容懷月悽慘一笑,這是要讓她自生自滅嗎?她將弄玉的手合在掌心,輕輕撫摸著,「那看來這就是我們最後一面了,對了,我今日出去買了些水粉,我給你包一些,你偷偷帶走。」

  「那怎麼行——」

  慕容懷月搖搖頭不讓她繼續說下去,起身走到桌邊,從桌上堆著的東西中精挑細選了一些精緻水粉,用巾帕包好,塞到弄玉懷裡:「你悄悄帶回去用,你才十四,打扮起來一定好看。」

  「小姐……」

  「好了,快去吧,不然遲了可是要被責罰的。」慕容懷月將弄玉往外推著,弄玉站在門口,戀戀不捨地看了她一眼,哽咽道:「小姐一定要保重好自己。」

  慕容懷月溫柔頷首:「我會的。」

  目送著弄玉離開別院,慕容懷月才失神地回到房中,她坐在床榻上,倚著床邊出神。不多會兒,叩門聲響起,慕容懷月詫異,為什麼會有人來?

  她揚聲問道:「是誰?」

  「奴婢來送吃的,擱在門外了。」

  陌生的聲音,慕容懷月略一猶豫,起身開門,卻只見到地上的食匣子。探頭往外張望了一下,只看到一個小丫鬟的背影。

  慕容懷月拎著食匣子回到房中,打開一瞧,裡頭是一碗糙米、一碟青蔬、一份湯。她將飯菜取出擱在桌上,望著毫無色相的飯菜呆坐了片刻,便拿起筷子吃了起來。


  殷淮安到底是給她留了活命的後路,不會讓她自生自滅。

  費力吃了小半碗後,她便再也吃不下了,將東西收回食匣子裡,猶豫一番,她不確定地將食匣子放在門外一側。她想,大概會有人來取走吧。

  果不其然,半個時辰後,就在她昏昏欲睡坐著打瞌睡的時候,叩門聲響起:「奴婢將藥擱在門外了。」

  慕容懷月等腳步聲遠去才打開門,食匣子已經被取走,地上只隔著一個裝藥的匣子。她將那藥匣子拿進來,打開一看,兩碗湯藥,沒有蜜餞。

  「這藥好苦的。」哀嘆一聲,她愁眉苦臉地將藥吃下。

  如此茫然若失地過了兩日,便到除夕了。慕容懷月一早就被鞭炮聲吵醒,她趴在床上,枕著雙臂聽外頭的聲音。

  也不知母親怎麼樣了,是不是大安了。

  每逢佳節倍思親,更何況還是除夕這樣的大日子。慕容懷月心裡難過,便穿戴好、披上披風,到院中小站,透透氣。

  鞭炮聲不絕於耳,她坐在廊下,望著遠處將將明亮的魚肚白,倍感寂寥。

  自從弄玉走後,便沒人陪她說話,這兩日,除了她偶爾出神時自言自語兩句,便再也沒開過口。

  一陣寒風襲來,凍得她打了個寒顫,她搓了搓臉,去到了小廚房。現在別院只有她一人,所有雜活都得她自己來,眼下她得燒熱水洗漱。

  動作笨拙地生起火,她蹲坐在火前取暖,看著那跳躍的火舌思忖,雲落之前答應她的煙花還會給她留嗎?應該不會了吧,畢竟沒有殷淮安的話誰也不敢擅自到別院來。

  她悲哀地想著,除夕夜要孤零零地守歲了。

  汀雨殿內,殷淮安看了眼還在睡著的何孝嵐,面無表情去到書房。樓汛早已等候多時,見自家主子過來,連忙奉上一紙書信:「大將軍說何孝宸那邊沒什麼異動,讓將軍放心過年。」

  「嗯,你回去休息吧。」

  樓汛領旨,疾步回到自己房中,昨夜忙了一宿,他得趕緊補覺,晚上將軍去大將軍府中赴家宴他還得隨行。

  除夕一整日,殷淮安忙得無暇顧及其他,來往府中的同僚一波接著一波,他臉都要笑僵了。好不容易等來了閒暇工夫,他讓宣刈差人把早已備下的厚禮送到秋侍郎府中。

  長嘆一聲,他揉著眉心,略帶疲憊地問道:「什麼時辰了?」

  雲落奉上六安茶,回話:「再過半個時辰,將軍就該出門了。」

  「嵐兒呢?」

  「夫人正在偏廳清點節禮。」

  殷淮安不置可否,呷了口茶,總覺得心裡煩悶不已。他從架子上抽了本書翻著,卻一個字也看不進去,於是一把將書合上,抿了抿薄唇,說道:「告訴夫人,我們現在就出門,早點去叔叔府中說說話。」

  「…是。」雲落退下,本想著找機會問一下別院的事情,可是見將軍情緒不好,便也打消了念頭。

  家宴在正廳,殷家一干人都陸續到了,殷淮安帶著何孝嵐一一拜見過,便坐下用茶說話,等宴席開始。殷文釗過來同他們說話,殷淮安看了看周圍,小聲問道:「花雲呢?」

  「在房中不出來,前兩日跟我鬧了些脾氣,還沒好呢。」殷文釗口吻輕鬆,殷淮安便也沒放在心上,略一頷首也沒多問。

  看著時辰差不多了,家宴便開始了。殷文釗讓家族中的長輩說開場詞,自己又代替小輩敬過一輪酒,大傢伙兒便其樂融融地飲美酒、享佳肴。

  一年到頭難得有一家子團圓的時刻,殷文釗將珍藏的美酒全部拿出,供所有人暢飲。殷淮安也很盡興,趁今日喝了個痛快。自從和何孝嵐成親後,他便聽從殷文釗的話不再酗酒,只是這樣,愁悶積鬱在心底無法排解,他很不好受。

  殷淮安杯酒不斷,何孝嵐也縱著他,兩人時不時說幾句悄悄話,在他人眼裡,這正是一對琴瑟和鳴、讓人艷羨的夫妻。

  「淮安表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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