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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迎春花開驚魂夜

2024-08-16 18:09:39 作者: 賭書潑酒不潑茶
  水很快滾起來,慕容懷月哆嗦著從架上取出一個海碗,將藥罐里的東西倒進去。剛倒出一多半,突然外頭傳來說話聲,她手忙腳亂將藥罐罐口往下一壓、使勁一抖,見水都倒了出來,匆匆放下藥罐,端起海碗躲到藥寮裡間放柴火的地方。

  躲得太著急,海碗裡的水灑出來一些,燙得她差點摔了碗。好不容易穩住,她凝神屏息,聽著外頭的動靜。

  因著擔驚忍怕,她心跳如擂鼓,連外頭的說話聲也聽不真切。

  「快些,將東西都拿著,主子說了,要在後殿賞花看景用些茶點,之後在吃安胎藥。」

  「後殿的迎春花都開了,可漂亮了。」

  「小黃花有什麼好看的,對了,將小銀吊子也拿過去,姑姑說夫人想喝冰糖燕窩粥。」

  「你幫我拿一些。」

  「你沒瞧見我手裡麼?哪裡騰得出手。」

  「罷了罷了,我一併拿著便是。」

  說話間,聲音遠去,慕容懷月又等了好一會兒,聽著外頭寂靜一片,這才端著海碗出來。戰戰兢兢地探頭往外瞧了好幾眼,確定附近沒人,便倉皇離開藥寮。

  只是她太過惶恐,只顧逃離這危機四伏之地,竟渾然不覺身後那早已不在原處的炭盆和藥罐。

  後殿的迎春花開得喜人,何孝嵐在被迎春花簇擁的亭下坐著,和殷淮安說著閒話。

  雲落奉上一碟玫瑰豆糕,屈了屈膝說道:「夫人,冰糖燕窩粥已經好了。」

  何孝嵐拈了一塊豆糕塞到殷淮安嘴裡,「咯咯」笑了一陣才說道:「端上來吧。」

  雲落回到殿內,殿內不見風處擱著兩個炭盆,一個上頭擱著藥罐子、正煨著安胎藥,一個上頭擱著小銀吊子,正「咕嚕咕嚕」滾著熱氣。

  雲落盛了碗冰糖燕窩粥,又往裡加了些牛乳,這才端出去。

  何孝嵐用小銀勺舀了半勺餵到殷淮安嘴邊,殷淮安不喜這些甜食,稍微側了側臉說道:「我不吃這個。」

  何孝嵐皺皺鼻子,擺出一副要生氣的模樣,殷淮安無可奈何,薄唇一張一合,吃了下去。

  何孝嵐喜笑顏開,一勺一勺吃完了燕窩粥。

  「雲落,再盛一碗。」何孝嵐溫柔說道。殷淮安攔住雲落,捏了捏何孝嵐的鼻尖,十分寵溺:「你晚膳時已經吃了不少,剛才回府後又用了許多茶點,你也不怕撐壞了。」

  何孝嵐摸摸肚子,嬌俏一笑:「是有些撐了。」

  殷淮安一笑,抬眼看向雲落:「雲落,把安胎藥端來。」

  「是。」

  何孝嵐窩在殷淮安懷裡,撒嬌道:「又是苦得倒胃的安胎藥,你餵我喝,不然我就不喝了。」

  「好,餵你喝。」殷淮安從雲落手中接過安胎藥,一勺一勺吹涼餵何孝嵐喝下,很快,一碗安胎藥見底。

  殷淮安將空碗擱到一旁,握著何孝嵐的手說道:「我陪你在府中散散步,然後回房歇息吧。」

  「嗯。」

  兩人在府中逛了許久,直到何孝嵐有些累了才回房洗漱安歇。睡前,她倚在床頭捂著肚子,皺著細眉說道:「淮安,我肚子有些不舒服。」

  殷淮安在床邊坐下,抬手輕輕扶著何孝嵐的肚子,打趣道:「是不是晚點吃多了,撐著了?」

  「才不是。」何孝嵐嗔怪一聲,殷淮安又道:「大概是今兒走了不少路,有些累著了。明兒一早讓何大夫來瞧瞧,先睡下吧。」

  何孝嵐也不想夜深再把人折騰過來,再說腹中不舒服也是能忍過去的。她躺下安睡,可沒過多久,腹中不適感愈來愈強烈,她在榻上翻來覆去,疼得睡不著。殷淮安察覺,起身查看:「怎麼了?很難受嗎?」

  「肚子……好疼……」說著,何孝嵐弓起身子,痛苦地呻吟著。殷淮安見她額頭滿是大汗,也不敢耽擱,急忙讓樓汛去請何大夫過來。

  片刻後,何大夫趿拉著一雙軟底鞋,披著系歪了的外袍來到了殿內。

  他是被樓汛從被窩裡薅起來的,人還有些懵著,可當他手搭上何孝嵐腕上的那一瞬,睡意一掃而光。他驚呼一聲,焦急萬分道:「哎呀!不好,夫人有小產跡象!快去請穩婆來看能不能保住孩子!」

  聞言,殷淮安大驚失色,一把抓住何大夫,厲色問道:「為什麼會突然小產?安胎藥都是按照你的方子吃著,為什麼?」


  「這——」何大夫看了眼榻上的女子,說道,「將軍,能否讓老朽查看一下夫人今日服用的膳食和湯藥?」

  「好,勞煩何大夫先照看一下嵐兒。」

  何大夫應下,雖焦急但還是井然有序吩咐著煎藥、打熱水、拿巾帕……

  丫鬟們在寢殿服侍,家丁則忙著搬柴火、燒熱水,進出殿內的奴僕一直未斷過,整個汀雨殿忙作一團,鬧哄哄的。

  不多會兒,穩婆驚慌失色地到外間回稟:「不好了,夫人小產了!」

  殷淮安骨節分明的大手死死攥住桌角,手背青筋暴起,指節慘白無色。他咬著後槽牙,一字一句道:「如若保住母子二人,賞黃金萬兩。」

  這時,何大夫也從寢殿出來,走到殷淮安跟前說道:「將軍,孩子已經保不住了……」

  頓時,殷淮安感到頭暈目眩,一年前,秋月明也是如此,小產血崩,與世長辭。他緩了緩,疲憊地開口:「嵐兒呢?是否有性命之憂?」

  「將軍放心,夫人並無性命之憂。」

  雖然為孩子傷心,但殷淮安總算鬆了口氣,旋即,他猛地一拍八仙桌,低聲呵斥道:「將夫人今日食用的膳食和湯藥端上來。」

  自從何孝嵐有孕,每日她所食用的膳食、湯藥一律留份,次日她身子一切無恙後再將東西倒掉。

  擱在冰盞里的膳食和湯藥被端了上來,何大夫一一看過、聞過、嘗過,最後指著睡前那一碗安胎藥說道:「將軍,這安胎藥里被人加了水銀。」

  殷淮安自然知道水銀是何物,他揮手讓樓汛把府中人盡數帶到偏殿,他要親自挨個詢問。

  敢在他府中做這種掉腦袋的事情,真是好膽量。

  雲落和穩婆在寢殿照顧著何孝嵐,樓汛和宣刈一左一右立在殷淮安兩側,等候吩咐。

  府里的奴僕都被帶了過來,緊張兮兮的低頭站在院中。階上,殷淮安負手而立,冷眼掃視了一圈自己府里的人,聲色俱厲道:「好,很好,在我府中做出這種事,也算是有膽量。我只說一句,如果下毒之人自個兒站出來認罪,那我留他全屍回鄉,並出一筆下葬費給他家人;如果被我查出來——」

  殷淮安咬牙陰笑,加重語氣道:「此人必定碎屍萬段。」

  階下的奴僕皆瑟瑟發抖,互相用餘光瞥著身旁的人,生怕那下毒之人就在自己周圍。

  殷淮安等了片刻,見沒有人出來認罪,瞥了眼樓汛。樓汛會意,往前一步,抱臂說道:「一盞茶的工夫後,如若還是無人出來認罪,那各位可就做好準備了。」他刻意一頓,打量著下面人的神色繼續說道,「我最後問一遍,是誰在夫人安胎藥中摻了水銀一物?」

  樓汛話音剛落,後排角落一個家丁突然臉色大變,樓汛眼尖,一眼就瞧見了那人的不自在。他快步走過去,將人揪到殷淮安身前。

  「將、將軍……」

  殷淮安半垂眼睫,陰沉著臉打量了他一眼,冷冷道:「你抖什麼?」

  那家丁早就惶惶不安,眼下更是被殷淮安盛氣凌人的氣勢壓得透不過氣,他沒想到當日他因為動了貪財的念頭而導致現在大禍臨頭。哆嗦了半天,他一狠心,猛抬起頭,磕磕絆絆地說道:「是、是聽音閣的那個女子,她下毒害的夫人,是她……」

  殷淮安蹙眉,歪頭看他:「你再說一遍。」

  那家丁只想活命,便不顧一切將所有緣由都推到他人身上去,一個勁兒地辯駁道:「奴、奴才那日看到那女子拿了水銀回聽音閣,所以是她、是她害夫人小產。」

  家丁說的話前言不搭後語,漏洞百出。殷淮安聽得煩,一揮手讓宣刈把人捆了扔到下房裡,而他提著劍怒氣沖沖往聽音閣去了。

  聽音閣內燭火燃了半宿,慕容懷月坐在桌前,盯著桌上那一碗傷身的東西出神。從藥寮回來後已經過去好幾個時辰了,這碗傷胎的東西早就放涼了,可她卻遲遲狠不下心。

  愣神的這幾個時辰,她總覺得腹中胎兒在鬧騰,似乎是感受到她所想在向她求饒。

  又燃盡一支蠟燭,慕容懷月打了個冷顫,扭頭看向窗外,濃濃的夜色似乎在催促著她。

  夜長夢多,她知道不能再拖了。顫著手端起海碗,猶豫再三後,她緊閉雙眼,仰頭飲盡這碗傷胎的東西。

  擱下碗,剛想到床上躺著,突然「砰!」的一聲巨響,房門被人暴力踹開。慕容懷月被嚇了一大跳,下意識地將手邊的碗往身後藏。


  她轉身看去,殷淮安握著一柄長劍,裹著一身冷意大步走到她跟前。

  「淮、淮安……你怎麼……」

  殷淮安自踹門時便將她一切動作盡收眼底,見她似乎有事隱瞞,扼住她的下頜,質問道:「你身後是什麼?」

  「沒有、沒什麼……」慕容懷月驚慌失措,一邊發抖一邊強撐著笑了一下。

  殷淮安才不會跟她廢話,一把將人扯開,看到她身後的東西時,眉心擰著。這時,樓汛帶著何大夫也趕到聽音閣,殷淮安屈起食指敲敲八仙桌,何大夫立刻會意,上前幾步,拿起桌上的海碗細細查看。

  慕容懷月惴惴不安,想上前從大夫手中搶過海碗,可瞥見殷淮安陰森可怖的臉,雙腿便釘在了原地,無法動彈。

  她禁不住想,到底發生了什麼事能讓殷淮安如此大動肝火。

  因著碗中還殘留了幾滴水痕,何大夫很快有了結論,他不可置信地看看慕容懷月,又看向殷淮安,一臉為難地說道:「將軍,這海碗之前盛放過水銀。」

  聞言,殷淮安勃然大怒,抬腳朝著慕容懷月的肚子踹了過去。

  本就處於惶恐中的慕容懷月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也來不及做任何反應,就被一腳踹到屏風上,跌落在地。

  頓時,腹中一股劇痛,她感覺下腹有股濕熱洇洇流出。

  殷淮安將劍刃橫在慕容懷月頸側,半是暴怒半是哀切地問道:「慕容懷月,我真的後悔將你留在府中——你為什麼要這麼做?為什麼?!」

  慕容懷月整個人疼得快暈過去了,她捂著肚子淺淺抽氣,氣若遊絲地說道:「什麼?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死到臨頭還在裝無辜!」殷淮安鳳眸赤紅,眼底似有淚滴閃爍,「你為什麼要給嵐兒下水銀?!你到底還有多少歹毒的法子?!」

  「我沒有……」痛感加倍襲來,慕容懷月只覺得身子不是她自己的了,四肢抽搐,頭暈眼花,尤其是腹中的絞痛,幾欲將她撕碎。

  她緊緊抓著衣角,想要解釋:「水銀是我……是我自己用的……我、我沒有……」

  話只說了一半她痛得呻吟起來,何大夫從她隻言片語中聽到些要緊的話,便大著膽子上前為她把脈。

  果然!

  年邁的醫者懊惱地拍了一下腦袋,面色凝重地回話:「將軍,小姐有孕,可她服用了水銀,此胎恐怕難以保全。」

  殷淮安手中長劍噹啷落地,怔在原地看著地上已近昏厥的女子。

  短短几個時辰之內,將軍府一下失了兩個孩子。

  何孝嵐還在昏睡著,幾個丫鬟寸步不離,守在床榻前。

  雲落得了信兒,帶著幾個穩婆匆匆趕到聽音閣,一進門就看到面色陰鬱的殷淮安正撐著額頭,等在外間。

  雲落擔憂,上前見禮:「將軍。」

  殷淮安也不抬眼,只是一揮手,有氣無力道:「進去幫忙吧。」

  此刻,他就像一隻鬥敗的困獸,誰來都可以輕易取走他的性命。

  樓汛端著茶進來,輕聲道:「將軍,喝盞茶吧。」

  「樓汛。」

  「屬下在。」

  「是老天在懲罰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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