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子墨微微眯著眼,似在享受。
一塊兒咽下肚,擠/壓出來的血液沿著嘴角滑落。在他雪白的長袍上,開了一朵絕艷昳麗的血花。
眾人呆愕。
這——
竟真的吃了?
就算他們樊國人喜食牛羊,也不拘小節,但還冒著血的,他們也是不會吃的。
又不是茹毛飲血的野人猛獸。
時子墨站了起來,鮮血從嘴角溢出,他本就生得白,此時襯得他更艷麗。
抬眸,那雙桃花眼冰冷寒冽:「王弟,謝謝你的羊肉,很新鮮,我很喜歡。」
夜色中,時子墨那張俊俏秀氣的臉,仿佛成了勾人攝魄的曼陀羅,妖異逼人。
留下話,時子墨飄然離去。
直到他騎著駿馬的身影在草原上化作一個小小白點。
三王子才沉下臉,瞳中暗色翻湧。
須臾,他踹翻了時子墨方才坐過的桌案跟軟墊,貴族們低垂著頭,噤若寒蟬。
京都城中。
付如煙好不容易擺脫醉心於給她說親的娘親,一大早就換裝跑出府。
梅蘭跟在後頭,不解道:「小郡主,殿下也是好意,您為何——」
付如煙回頭看她,神情嚴肅。
梅蘭自覺說錯話,就住嘴了。
同樣男裝打扮的青竹見狀,嘴巴爽利地道:「奴婢知道,小郡主以前說過的,男人只會影響小郡主拔劍的速度,小郡主,奴婢說得可對?」
本來付如煙想訓斥梅蘭的,被青竹一攪和,她反被逗笑。
付如煙打了個響指:「沒錯,還是青竹姐姐了解我。」
梅蘭垂下頭不作聲了。
付如煙背著手走在前頭,兩侍女緊緊跟著。
青竹趁付如煙不注意,走在梅蘭耳邊道:「梅蘭姐姐,咱們只要順著小郡主就好,她本就不開心,你為何還要火上澆油呢?」說完,青竹跑去追付如煙。
梅蘭抿緊唇。
好些日子沒來,福澤堂內的郎中很是惦記少東家。
付如煙一進來,坐堂的郎中也好,負責灑掃的小廝也好,都主動跟她打招呼。
「少東家早。」
「你們也早。」
鬱悶了好幾日的心情終於放晴,付如煙扯開唇,露出真心實意的笑來。
梅蘭看著展顏的小主子,不由得埋怨自己。
她自詡是小主子身邊最貼心的丫鬟,沒成想,竟連傻乎乎的青竹都及不上。
梅蘭惱了自己。
她實在不該——
左思右想,梅蘭上前,想跟付如煙道歉,求她原諒。
哪知付如煙跟背後長眼睛一眼,立時轉過頭來:「梅蘭姐姐,我都懂的,我先去忙了,你也去幫忙吧。」
說完,付如煙快歡快地跑去看診了。
梅蘭怔了一會兒,淺笑了下,便去幹活了。
今兒個福澤堂格外忙,大病小情的,還有好幾例堂內郎中也拿捏不準的病症,得付如煙出手才成。
人忙活起來,付如煙也忘了煩惱跟不愉快。
剛剛解決一例臟器不舒服的病例,付如煙甩了甩因高強度施針而隱隱作痛的手腕。
一隻手伸來,抓住付如煙的腕子,付如煙一驚,回身看去。一個滿臉褶子的大娘,正笑眯眯地看著她。
付如煙試圖抽回手腕,大娘攥得更緊了。
「大娘,你——你頭上的銀針要掉了!」付如煙急中生智,指著大娘的頭頂說。
大娘驚叫一聲,趕緊去找剛才給她下針的郎中去了。
付如煙歪著頭,微微一笑。
「殿下,剛才那老婦人——」梅蘭見付如煙被困住,急忙跑來幫忙。
「放心,絕對是被你家小——少爺我的俊俏臉蛋迷倒的,不必在意。」
付如煙擺擺手,很是自得。
梅蘭沒忍住,「噗嗤」一聲。
付如煙去幫忙整理草藥,她只做了一會兒,就被負責整理藥草的藥師學徒給攆了回來。
「少東家,您這十根金貴的手指頭,是給病患摸脈寫方子的,怎麼能來干粗活呢?」
付如煙爭辯不過,就去整理方子了。
所有郎中無論是出診還是坐堂,每一張方子都必須一式三份,病患、郎中自己跟福澤堂各一份。
以便於日後出事故,尋找源頭。
更便於郎中之間互相交流學習。
付如煙正在整理的,就是今日郎中們開的方子。
她只抄錄了兩份,眼前就又出現了大娘展開菊/花一般的笑臉。
「大娘,你有事?還是哪裡不舒服?」
大娘打量著付如煙白嫩俊俏的臉蛋,笑開了花。
「燕神醫,不知你可有婚配?」大娘開門見山,直抒來意。
付如煙一驚。
這個世界就是一個巨大的相親市場,在府里逃不過,她逃出來了,來到自己的這方小天地,竟然還是逃不過!
付如煙笑不出來了:「大娘,我——」
付如煙還沒說出來,大娘就沖福澤堂外招手。
一個一臉羞澀的、看起來才十一二歲的小姑娘,緩緩走了過來。
付如煙看傻了。
這——
不合適吧!
大娘誤以為她對女兒一見鍾情,高興地跟什麼似的,立馬拍掌大叫道:「我家閨女能幹得很,人還漂亮,燕神醫,你娶回去,絕對不虧的,我跟你說……」
大娘嘰嘰喳喳,付如煙一個頭兩個大。
還是付如煙把梅蘭跟青竹喊來,她才得以脫身。
躲起來目送大娘帶著女兒離去,付如煙從後堂出來,她抹了一把臉上冷汗,咕噥道:「果然,人太優秀了,是會招桃花的。」
她轉念一想,子墨哥哥那般出色,定也有許許多多小娘子前呼後擁吧。
也不知道子墨哥哥會瞧上哪一個……
福澤堂外對角,粗糙的架子棚底下,許楓霖穿著一件洗舊的白袍,正在按照一位瞎眼老婦的要求,給她在千里之外討生計的親戚寫信。
寫完了,許楓霖收了錢,目送顫悠悠的老婦離去。
他嘆息一聲。
老人家也是可憐人,五年前唯一的兒子因故慘死,兒媳跟著去了,現下老人年邁,無人照料,身邊卻還有一孫子,需得托人照顧。
就來找許楓霖,求他給親戚寫信,以全部家財為禮,懇求他們收養孫子。
都是可憐人啊。
天快黑了,今兒個只寫了一封信,賺了五文錢,許楓霖背起背簍,往京郊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