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珩邁步走到她近前。
他捕捉到了她眼底的迷惘。
「怎麼站在這裡?」
顧穗兒低頭:「沒什麼,剛從老夫人那邊過來,正要回去,恰好下雨了,便忍不住多看一眼。」
蕭珩順著她剛才的視線,去看看那天空,灰敗的天空看不出任何痕跡。
「天涼,回去吧。」蕭珩淡聲道。
「嗯。」
蕭珩抬手搭在顧穗兒胳膊上,陪她一起往回走。
走著間,他突然問道:「你穿得怎地如此單薄?」
顧穗兒微怔,低聲道:「沒想到天兒突然變冷了,也沒加衣裳。」
蕭珩的手下滑,捏住了她的手。
真的是捏,因為他是用中指和拇指搭住了她的手。
「安嬤嬤。」蕭珩語氣不悅。
「三爺。」安嬤嬤馬上明白這位脾氣不太好的三爺的意思了:「因今日出來的匆忙,當時並沒想到外面冷,也沒加衣,老奴以後一定注意。」
蕭珩沒再說什麼,他脫下寬大的披風,攏住她在秋風中瑟縮的窄瘦肩膀。
她抬眸看他,卻見他臉色依然如冰雪一般,便是那黑色的眼眸里也沒有半分溫度。
只是那白色織錦披風帶來的暖意卻是實實在在的。
「謝謝三爺。」其實身上泛涼是真的,但她並沒覺得太冷,鄉下時候,比這遭罪的日子多了去,早就習慣了。
但是當有人把披風給自己披上,她才發現,暖和總是比凍著舒服多了。
蕭珩搭著她的手往前走,繞過迴廊,穿過月牙門。
顧穗兒微微低頭,她看到那華麗的白色織錦披風隨著自己的腳步而動盪出像水波一樣的紋路,也看到走在自己身邊的男人那好看的靛青色袍角。
風吹打著濕了的枯葉斜飛過眼前,她覺得自己踏入了畫境之中。
這一刻,有種錯覺,她並不是什麼卑微的鄉下丫頭,而是穿著華麗披風的女子,可以和他並肩走在這年畫中才會有的侯門大院之中。
「去老夫人那裡做什麼了?」他突然這麼問道,不過並沒有看顧穗兒。
「也沒什麼,老夫人打牌,我在旁邊看著了。」顧穗兒溫順地小聲道。
「你會打嗎?」說著這話時,恰好走到一處台階,他手上微用力,扶著她。
「不會。」低垂的眸子恰看到了他握著自己的那雙手,凸起的指骨白淨好看。
那雙手,她注意到過,長長的手指,連手指甲都修剪得整齊。
仿佛感覺到什麼,蕭珩眸光看向她。
「我不識字。」她咬唇,輕聲道:「紙牌上面寫了什麼,我都不認識。」
「慢慢就認識了,打牌並不難。」蕭珩的音質雖然是冷,不過眼眸卻泛起一絲幾乎看不出的暖意:「如果我有時間,可以教你。」
「謝謝三爺。」顧穗兒受寵若驚。
說話間,前面一行人走個對面,顧穗兒並沒見過,但是對方錦衣華服,後面又跟著兩個小廝,知道並不是尋常人。
那人見了蕭珩,便笑著道:「三弟,怎麼這會子回來家裡?」
顧穗兒一聽,知道這是侯府里的大公子蕭玦,也就是李秀容的丈夫,聽說這位蕭大公子如今已經在朝里當官,而且前途極好,人人誇讚的。甚至安嬤嬤還曾說,這以後一定是會繼承睿定侯的爵位的。
安嬤嬤說的那些,顧穗兒不太懂,但是她知道這是一個身份萬千尊貴的人,甚至於比蕭珩可能還要尊貴。
她連忙要從蕭珩手裡抽出自己的手,低首行禮,可是誰知蕭珩卻握著她的手,不放開。
她輕輕掙扎了下,他只是用三根手指捏住她的手而已,她卻怎麼也掙不脫。
無奈何,只好低著頭不言語,更不敢掙脫了。
蕭珩望著自己長兄,面上依然淡淡的:「閒來無事。」
蕭玦聽了,笑道:「難得三弟無事,為兄我還說要找你去喝兩杯呢。」
說著他望向了旁邊的顧穗兒,這才發現,蕭珩竟然是捏著顧穗兒的手不放的。
「這是——顧姨娘吧?」
顯然蕭玦知道顧穗兒的。
「穗兒見過大公子。」顧穗兒連忙拜下去,只是因手被蕭珩捏著,不能深拜而已。
「免禮。」蕭玦笑吟吟地打量著蕭珩緊握著顧穗兒的手,倒是頗覺得有趣:「三弟這次丹東貪墨案,可是立下了大功。」
蕭珩眉眼涼淡:「兄長大人,有事嗎?」
蕭玦笑道:「我這不是要和三弟拉拉家常嗎?」
蕭珩:「那就改日再聊吧。」
蕭玦依然是笑,笑著打量旁邊低著頭不敢吭聲的顧穗兒:「好,那改日為兄我過去,咱兄弟好好聊聊。」
拜別了蕭玦,兩個人拐個彎兒,也就到了聽竹苑。
蕭珩也總算放開了顧穗兒的手。
這讓顧穗兒鬆了口氣。
剛一踏進院子,就見大少奶奶身邊的嬤嬤,二少奶奶旁邊的丫鬟全都在,正在院子裡和寶鴨說著什麼。
一見蕭珩回來了,紛紛上前拜見。
蕭珩掃過她們身邊放著的幾大包袱:「這是什麼?」
那嬤嬤忙陪著笑道:「是大少奶奶讓老奴過來,說是有些去年孕時的秋衣冬衣,讓老奴送過來給顧姨娘先穿著。」
那位丫鬟也跟著道:「二少奶奶也找出來一些,讓奴婢送過來給顧姨娘。」
蕭珩頷首:「替我謝過大少奶奶和二少奶奶。」
那兩大包的衣裳被拿到了顧穗兒房中,到底是才十五歲的年紀,看到這麼多衣裳自然喜歡,便忍不住都攤開來,挨個看看。
這些衣裳雖說是舊衣裳,但其實並不舊,有些還是簇新的,並不像穿過的。
「大少奶奶二少奶奶自然缺不了衣服穿,有些可能是別人送的,也有些做了後沒穿就不合身了。」安嬤嬤滿足地摸著那些衣服:「瞧,這都是好料子,這個季節穿正好,保暖,也好看。」
說著間又取出一身雲雁紋細錦長衣來,是從胸下處開始寬鬆開來,下面搭配的是寬鬆暗花彈紋裙,不由嘖嘖稱讚:「這個好看,小夫人你試試。」
顧穗兒也是眼前一亮,取過來便說要試試。
誰知就在這時,外面卻傳來通報聲,小丫鬟走進來,卻是說外頭成衣店的女裁縫帶了人來,要幫著小夫人量身子做衣裳。
安嬤嬤和顧穗兒一愣,你看我我看你。
最後還是安嬤嬤說:「莫不是老夫人那邊請來的?先讓進來吧。」
顧穗兒一向聽安嬤嬤的:「嗯。」
女裁縫是個約莫三四十歲的女人,臉盤圓潤眉眼慈愛,笑呵呵地望著顧穗兒,好一番幫顧穗兒丈量,最後又問了這肚子月份,最後道:「得比現在身量再寬鬆幾分,到生之前肚子還會大一些。」
顧穗兒自然沒話說,一切都聽女裁縫的。
到了裁縫臨走前,她忍不住問:「可是老夫人那邊請你過來的?」
女裁縫一聽,搖頭:「我聽我們掌柜說,是剛才府上三爺派人去叫他,說是要給府上夫人做衣裳。」
送給了女裁縫後,顧穗兒和安嬤嬤都有些意外,最後還是顧穗兒說:「那我是不是要去謝謝三爺?」
安嬤嬤也覺得這事兒沒想到:「三爺別看面上冷,也不愛說話,其實是個有心人。」
說著,她再次打量了一番自己伺候的這小夫人,模樣身段都不用說,一等一的,如果是生在這侯府貴門,好生教養,怕也是燕京城讓人敬仰羨煞的絕色才女了。
只可惜出生在鄉下地方,沒什麼見識,連識字打牌都不會。
不過好在,模樣長得好,人水靈,別說男人,便是自己這老婆子看著都喜歡,更不要說那冷麵冷心的三少爺,竟然對她這麼用心。
「那我該怎麼辦?」顧穗兒有些驚喜,有些意外,又覺忐忑。
「小夫人,你聽我的,先按兵不動!」安嬤嬤一臉穩重相,就像是坐在軍營中指揮千軍萬馬的元帥:「既然三爺對你上心,那你大可不必時不時在他跟前湊去巴結討好,就順其自然吧。他對你好,你就受著,你要知道,這男人哪,就得慢慢吊著,讓他心裡想,卻又不能輕易得到,這樣子才能更把你放心上。」
顧穗兒聽得一頭霧水,不過還是認真聽,努力地記。
「得不到的才是好的,如果得到了,他就不稀罕了。你瞧,那寶鴨金鳧天天巴結著要爬他的床,他都不稀罕搭理!」
顧穗兒覺得有道理,連連點頭。
「嬤嬤,那我就聽你的吧,今日這做衣裳的事,我先不去謝他,看看他怎麼說?」
「對!而且我聽三少爺那意思,他還要教你識字呢。他教你識字,那你就認真學,記得認字的時候,多碰碰他的手啊,多暗暗地看他幾眼啊,但是不能讓他上手!」
「上手?」
安嬤嬤看顧穗兒一臉單純的樣子,瞅瞅窗外,搓搓手,低聲說:「就是不能給他睡,衣裳不給他脫!反正你現在懷著身子,就說不方便,讓他看得著吃不著!」
顧穗兒頓時臉紅耳赤。
「好,我知道了。」
「不過呢,也得適當給他點甜頭,不能總是吊著!萬一這魚兒吃不到餌,就這麼跑了,那豈不是虧大了!」
「甜……甜頭……?」顧穗兒臉上火燙,羞澀得不能自已:「給他什麼甜頭啊?」
安嬤嬤想了想:「就是讓他牽牽手,或者親個嘴兒。」
「親嘴兒?」
顧穗兒驚訝得瞪大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