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家的變故,是在所有人的意料之中。
自從宮變一事發生後,一些人便在暗中猜測著,鄭家會是何種下場。
當今陛下,是最心狠手辣之人,自己的親兄弟都能痛下殺手,更何況是區區的一個鄭家?
鄭尚書狼狽走出鄭家,昔日門庭若市的鄭家,早已變得破敗不堪,里三層外三層圍著的人,全都是來看熱鬧的。
更有一些不懷好意之人,在暗中盯著鄭尚書的一舉一動。
對上這般情形,鄭尚書只是笑了笑。
他早在定下計劃時,便料想到了今日。
因此,縱然這些人用或是陰毒、或是怨恨、或是幸災樂禍的眼神盯著他,他也毫不畏懼,只因他清楚的預料到了自己的下場,一切事情,都無法左右他的情緒。
鄭家亡了。
鄭尚書前所未有的清楚,他一步步走在了最前方,身後是哭喊著的鄭家家眷,這些聲音,他一概都聽不見了。
既然享受了鄭家權勢帶來的富貴,便要與鄭家共存亡,這是他們在貪圖享樂、仗勢欺人時,便該意識到的事。
此時,層層禁軍如潮水般往兩側退去,留出了僅供一人通行的小道。
一人騎著馬,緩緩地出現在了人前。
見到此人,鄭尚書雙眸頓時睜大了,臉上神情也有了波動。
「你來了。」他喟嘆一聲,「沒想到,陛下還是如此信任你。」
眼前之人,正是裴慎。
裴慎的出現,讓鄭尚書的神情變得複雜起來。
曾幾何時,在不知道裴慎的真實身份時,裴慎是他最想要拉攏的人。
此人年少英雄,又寵辱不驚,小小年紀,便成了朝中的頂樑柱,無論在武將還是文官的陣營中,都頗受好評。
這樣的英才,是每一個皇子都想拉攏的對象。
只是沒想到……
鄭尚書想到了裴慎真正的身份,無奈一笑:「老夫終究是棋差一招。」
他老狐狸一個,在宮變失敗後,便察覺到了軍營的異常。
若真是中了他的計,被困在了城外,裴慎斷然不能在短時間內將其他人馬召齊,哪怕是陸家軍……他也留了人手布置。
但陸家軍沒有受到任何影響,直接隨裴慎入宮救駕。
只怕不僅是陸家軍高度的警覺,更有……裴慎的算計。
裴慎恐怕早已看穿了他的伎倆,只是一直裝作不知道,等他真正開始行動時,才突然出來,給了他致命一擊。
正是裴慎率兵入宮,及時救下皇帝,他的計劃才會徹底失敗。
對上蕭雲煜,蕭重還有一爭之力,可是對上裴慎……
想到這,鄭尚書嘆了口氣:「世子年少英才,名不虛傳。」
聞言,裴慎笑了笑,他騎馬到了鄭尚書跟前,但在鄭尚書還未回過神來時,便翻身下馬,來到了鄭尚書面前。
裴慎生得高大,完全繼承了母親的容貌與父親的英氣,他俊美的容貌,在陽光下愈發顯得熠熠生輝。
鄭尚書一晃眼,還以為自己瞧見了故人。
當年那位蘭貴妃,他也是打過幾次交道的,的確是不可多得的佳人,難怪皇帝那般寵愛。
「你與你母妃生得十分相似。」鄭尚書臨死之前,突然想起了許多往事。
聞言,裴慎勾唇一笑:「多謝鄭尚書誇獎。」
「我已經是將死之人。」鄭尚書苦笑了一聲,「擔不起世子的這句話。」
裴慎笑了笑,他薄唇微動,說出了一句只有兩人能聽見的話:「稚子何辜,鄭尚書難道就這樣心甘情願的看見自己家族的血脈就此斷絕?」
謀逆乃是要株連九族的大罪,鄭家這一脈,算是徹底斷絕了。
鄭尚書先是一愣,隨即心中不可避免的生出狂喜。
他定定地看著裴慎:「世子此話何意?」
「字面上的意思。」裴慎緩緩道,「你不想保留下僅存的血脈嗎?你那幾個不滿一歲的孫子是最無辜的,你忍心看著他們陪你上路?」
「自然是不願意的。」
鄭尚書緩慢地說出了這話,他的眼中,流露出一絲希冀。
只是在看到裴慎的那一瞬間,他又下意識將這些念頭隱藏了下來。
「只是陛下聖旨……豈容作假?」鄭尚書壓低了聲音,帶著試探問道,「還是說,世子能有瞞天過海的法子?」
「有是有。」裴慎勾唇一笑,「但要看鄭尚書能否拿得出相應的籌碼。」
兩人都是聰明人,鄭尚書在聽得裴慎的話後,心中便是一動。
裴慎位高權重,宮變一事後,深得皇帝信任,他還缺什麼?
一瞬間,鄭尚書眼前一亮,他壓低了聲音:「世子是想要地下這溝渠的……」
裴慎笑道:「鄭尚書是聰明人。」
此時,鄭尚書想了許多。
他深深地看了眼裴慎,突然笑了起來:「我原以為,世子與陛下,該是這世上牽絆最深之人,如今看來,倒是我想岔了。」
若真是父子情深,裴慎又怎會想方設法要到地下溝渠的路線?
只是……
鄭尚書眼中精光一閃而過,裴慎所提議的這件事,他的確是心動的。
稚子何辜?
其他人或多或少享受了鄭家權勢帶來的榮華富貴,可尚在襁褓中的嬰孩又懂什麼?最起碼……他們不該死。
若是鄭家血脈能就此延續……
鄭尚書心動了。
他看著裴慎,用微不可聞的聲音問道:「世子能承諾什麼?」
「鄭家十歲以下幼童,流放滄州。」裴慎淡淡道,「三代不得離開滄州。」
鄭尚書眼中的光芒消散了一些,但很快,他又抓住了其中最要緊的點:「你能說服陛下?」
「自然。」裴慎微微頷首,「若是沒有把握,我也不會來找您。」
聽著裴慎的話語,鄭尚書有些悵然:「難怪……難怪你小小年紀便能有如此成就。」
若是換做他,恐怕也無法對一個階下囚如此禮遇。
「好。」鄭尚書道,「我答應你!不過……我要先看到聖旨!」
他緊緊地盯著裴慎,像是看著最後一根救命稻草。
聞言,裴慎輕描淡寫道:「今晚你便能看到聖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