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身體出了什麼問題?」鳳清華面色十分難看。
藥聖鄧鋒放下把脈的手,捋一捋長須:「鳳君身體強健如昔,沒有任何問題。」
「不對。」他想起那感覺,咬牙切齒,「我胸中又騰起一股火,燒得渾身不舒服,有時心還跳得飛快。」
鄧鋒眉心擰成了疙瘩:「您以前的鬱火是心病,現在的心火大約也是心理問題。」
「您想一想,您的火焰因何而生,因何而滅?」
眼前浮起趙羲和的容顏,鳳清華一怔。
怎麼會是她?
惱怒之下拍碎了玄玉桌:「不可能!」
鄧鋒嚇了一跳,鳳君的怒氣不易平息,他惹不起,遂即改口道:「也許是我誤診了。」
鳳清華冷冷一笑,唇紅如血:「鄧老頭,你本事漸長,如今也糊弄起我來了。」
鄧鋒的右眼皮狂跳不止。
鳳君的脾氣難以捉摸,他要說錯一句話,鳳君准燒了他的藥廬。
可鳳君確實沒毛病。
他作為醫者,能昧著良心胡亂斷症嗎。
因為緊張,他的左眼皮也開始狂跳。
他捂著狂跳的眼皮,想出了個合理且不易反駁的答案。
「鳳君,您、您是思春了啊!」
「……」
「轟——」
藥谷中最高一處的藥廬燃起沖天的火光。
藥聖留了上百年引以為豪的長須,在大火中化為灰燼。
*
「該死的庸醫!」
火棘鞭捲起桐樹的枝幹,火焰刺勾深深扎入樹幹中,摧枯拉朽扯落大片的樹皮。
「啪——啪——」
響亮的鞭聲迴蕩在空曠的庭院。
長鞭如龍蛇騰空狂舞,噴吐黑色的濃煙。
鳳清華微微喘息,緊攥著玄黑鞭策。
他降世之初,被迫與人類為伍,年至一百方返回羽族,再難以融入羽族社會。
他一直在人與妖獸之間遊走,以瑞獸自居,幾乎忘卻身為妖的本性。
而今他已一千八百歲,以鳳族的年齡算還是青春少年。
但他沒想到,他居然會有那種本能!
鳳清華俯視滿地碎桐花,憤怒、羞恥、不堪等情緒交織在心頭,恨不得施法攪亂雲州四季,讓春日倏然而逝。
等等。
以賜福改變一地季節也不是不可為之,只是……
想起千年前攪出的亂子,鳳清華的指尖動了動,摁下這主意。
手腕的傳音石鐲子嗡嗡響動:
「小姐,外頭傳來一陣焦味,您在燒東西嗎?」
鳳清華正煩著,欲掐斷聯絡,此時卻想起鄧鋒的話——「您的火焰因何而生?」
他垂下長睫,沉默片刻,道:「是,你帶玉傀儡來收拾庭院。」
他要試一試,看這毛病究竟是不是因她而起。
趙羲和聞見燒焦味就知道大小姐的毛病又犯了,匆匆操控玉傀儡奔到庭院。
漫天灰燼飄舞,寒冬殘留的幾許枯葉被火焰攜裹,在空中燃燒。
青磚路上堆積著一叢叢的斷枝,大小姐立於一片細碎的桐花中,背對著她。
玉傀儡拿著簸箕和笤帚打掃殘場。
「過來。」
趙羲和背脊發寒,她還沒有接觸過剛發泄過怒火的大小姐,不可能不害怕。
「你要我說第二遍?」
「小姐我這就來。」
她都不敢諂笑,畏畏縮縮地走到鳳清華面前,眼神一會兒賊溜溜地瞟向他,一會兒瞟向地磚。
膽小鬼。
鳳清華心中嗤笑,不懂她哪兒值得自己在意。
性子膽小如鼠,又懶又饞,唯一拿亮眼的就那張臉。
但放眼九洲四海,她的美貌也不值一提。
他越想越覺得不可能,一定是春日的原因。
他矜驕地命令:「抱我。」
他要一個確切的結論。
趙羲和茫然不知所措,大小姐今天是怎麼了?一直要她抱抱。
這不符合大小姐的鬼畜人設。
怪噁心的。
但抱她總比挨抽好。
大小姐的懷抱很溫暖,就是硬邦邦,因為大小姐是平胸。
她感受了下,大概是最基礎的A。
大小姐生的這麼美,也有不完美的地方。
趙羲和突然有些得意,她可是C,她也有勝過大小姐的地方。
但一想到是在這種事上勝了大小姐,她又萎了。
鳳清華睥著她毛絨絨的腦袋,平靜如水。
嘴角勾起一抹輕笑。
果然不是因為她。
柔軟的指腹撫上他的鎖骨,肆意流連。
鳳清華身體一震,通體血液都在燃燒。
她竟敢!
「你在做什麼!」他甩袖,揮出一道靈氣將她打落在地,「你好大的膽子,竟敢戲弄我!」
趙羲和是醫修,戰鬥力不高,從未與人動過真刀真槍。
這一記術法快且准,直擊胸口,她「哇」一聲吐出一口鮮血。
她怔怔地,不可思議地看著鳳清華。
大小姐雖然用鞭子威脅她,但從未下過手。日子久了,她也沒當回事。
可今日大小姐真打了她。
趙羲和捂住胸口,腿往後蹬了兩步,滿眼畏懼。
她只是看見大小姐鎖骨上有粒灰塵,用手擦了擦,大小姐就要打她!
大小姐好毒的心!
她氣得又吐了一口血。
這破工作她不幹了,她要回家!
手撐地磚,趙羲和喘著氣站起身,不顧鳳清華的臉色,掐了個御風訣唰唰跑了。
回到偏殿,趙羲和從納戒里翻出幾瓶沒賣完的丹藥,哪個補吃哪個。
嘴裡嚼著藥,她也沒歇著,哐哐哐把書櫃和小几搬到門後堵著,又找出一張蒲團,就地而坐,閉眼調息。
屁股還沒坐熱,響起敲門聲。
她當沒聽見。
「羲和,我知道你在裡面。」
「……」
久不聞聲,鳳清華知她真生了氣,思量一會兒,道:「我雖不該下手,但你方才輕薄了我。」
趙羲和:???你要不聽聽自己在說什麼?
她氣極反笑,說話顧不上尊卑:「我輕薄你還不如面對鏡子自照呢。」
鳳清華:……
「你摸了我的鎖骨。」
趙羲和一陣無語:「你皮膚上落了灰塵,我幫你揩掉。」
「……那是痣。」他的耳根泛上紅色。
「不管它是什麼,你都打傷了我。」
趙羲和有理聲勢壯,隔著門板也不怕了,大聲嚷嚷:「你今天中午拿加工期威脅我,下午又打我,全天下沒有你那麼狠心的小姐,我現在傷口疼,心也疼,不想和你說話。」
鳳清華出手後自己也怔住了。
他沒想過傷她。
她倒在地上,委屈又畏懼地看著他,仿佛一隻受傷的小狗。
他啞了聲,忽然覺得似乎做錯了什麼。
可趙羲和沒給他反應的機會,轉頭就跑。
鳳清華沉吟了一會兒,問:「……你欲如何?」
趙羲和脾氣軟不記仇,拿些好處哄一哄便好了。
「我要你向我道歉。」
「……」
紅袖中的雙手漸漸捏緊,鳳清華的眉心緊蹙,升起一股不悅之感。
道歉,意味著向她低頭。
從古至今,沒有任何瑞獸會向人類低頭。
他哪怕最落魄時也不曾向人屈服。
「做夢。」
得到這個答案,趙羲和快氣死了。
果然大小姐高高在上不知人間疾苦,根本不能體會她受傷的心。
哼,她要和大小姐絕交!
她扯著嗓子喊了一句:「那你走,我們沒得聊。」
「……我給你放假。」
趙羲和:Σ( ° △ °|||)︴放假!
對上六休一的社畜而言,放假是天降甘霖!
她被「放假」兩字砸得頭暈眼花,一時忘記回應。
鳳清華以為她還在生氣,補充一句:「放一個月長假,帶薪。」
趙羲和激動得臉紅心跳。
還、還有錢拿?
看來大小姐這次是真心知錯了,她就勉為其難原諒大小姐好了。
她正要開口和解,小腦瓜靈機一動。
hold on,難得有這麼好的機會,她為什麼不多要些好處。
趙羲和盤算片刻,道:「大小姐不道歉也行,除了要給我放假,還不准再打我。」
「自然。」
她得寸進尺:「不准用靈契威脅我。」
鳳清華考慮了一會兒,欣然接受:「可。」
「把靈契上的六年期限改回五年。」
她喜滋滋地逮著羊毛薅,幻想早日脫離苦海。
鳳清華豈會看不穿她的心思,當下冷了聲:「你當初打碎的八寶琉璃茶具值六萬上品靈石,你若想改期,就把靈石還上。」
趙羲和腦中警報大響:「那我不改了!」
識時務者為俊傑,大不了多干一年。
沒出息,鳳清華在心中暗諷。
「你還想要什麼,一齊說了吧。趁著我今日願意答應你。」
他確實不該出手,她畢竟是人類,還那麼弱小。
她要些珍寶法器靈石作為補償也無可厚非。
「你以後不准用火棘鞭嚇唬我。」
鳳清華端詳著指尖的蔻丹,漫不經心道:「還有呢?」
「……沒了。」
「就這些?」
「嗯。」趙羲和點點頭。
她倒想讓大小姐把靈契作廢,看樣子大小姐是不會同意的。
她只好提一點實質的,能讓她舒服過日子的要求。
「開門。」
趙羲和猶豫了一下,稀里嘩啦推開桌椅,拉門。
鳳清華睨著她。
她嘴角有一道流到下頜邊緣的乾涸血漬,胸口的衣襟盛放著大朵血花。
血腥味,揮之不去。
鳳清華不知為何有些煩躁。
拉著她的手:「我帶你去看藥聖。」
「不去。」趙羲和使勁往回拽手。
「我還要臉。」
她前世被老媽揍都捂住嘴不出聲,怕鄰居私底下議論。
鳳清華臉色微微緩和,捏著她的手腕,探查脈息。
肺腑稍有損傷,靜養幾天便好。
從戒指中拿出幾瓶療傷聖藥,遞給她:「這幾日在偏殿好好休息,不要亂跑。」
趙羲和老老實實應了,心裡卻想,我不跑還怎麼離開你,我又不是天生的賤骨頭,就愛舔你鞋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