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羲和在百草堂待到未時。
回家的路上,她總覺得自己似乎忘了什麼。
到底忘了什麼呢?
她在納戒里摸了摸,摸出一個傳音石——大小姐給的。
大小姐應該沒事找她吧?
然後她看見傳音石如警燈般不斷閃爍。
一股冷颼颼的寒氣從腳板心竄到天靈蓋。
趙羲和往傳音石里輸入靈氣。
傳音石像爆炸的微信群一樣瘋狂地彈消息。
第一條,大小姐聲音和善,風平浪靜:「你中午隨我一起用飯。」
第二條,已有些許不耐,且語帶威脅:「你去哪兒了,不回消息?」
第三條,狂風暴雨,磨刀霍霍:「午時還不回家?趙羲和你出息了!」
「連續三個時辰不回消息,很好,很好……」
「天黑之前我要沒見到你,我就把飄渺翻過來……」
「……我放火燒了藥谷……」
…………
最後一條:「趙羲和,你死定了!」
趙羲和:……
麻了。
她突然覺得自己上了緬北割腰子名單,身後還有FBI特工在追殺。
無神地望著天空——爹啊,你的女兒這次真要折在飄渺了。
趙羲和顧及大小姐天黑之前必須回家的威脅,硬著頭皮走到上清峰山腳。
眼前是熟悉的上清峰,熟悉的山道。
趙羲和想,我是進呢,還是退呢?還是退呢?
而她沒時間多想。
因為下一刻,大小姐閃現在她眼前。
鳳清華臉陰沉的可以滴水,眼裡滾動著無邊的殺氣,蝴蝶一樣閃動的火焰銜著他的裙裾,四野的空氣被驟然上升的高溫與熱浪炙烤的扭曲。
他神女般傾世的面龐染上與神性背道而馳的張狂煞氣,鳳眸中金色火焰跳動,唇紅如飲血。
「趙羲和——」
「到!」她如軍訓被點名般條件反射地應了聲,抖的像只鵪鶉。
鳳清華足尖點地,踩滅火焰,一手提起衣領將她拎了起來,嘴角揚起一抹帶著殺意的笑容。
「你足足讓我等了四個多時辰,這天底下,只有你敢讓我等四個多時辰。」
指尖摁著她的下巴:「你說說,我該怎麼罰你呢?」
趙羲和臉被熱氣烤的通紅,腦子裡飛速閃過自己可能喜提的各種懲罰。
被馬賽克遮住的畫面不斷跳動,一會兒飈血,一會兒鞭子飛揚,一會兒刑具響動。
在強烈的求生欲下,她做出了本能反應。
雙臂死死的環住鳳清華的背,雙腿交叉鎖在腰間,趙羲和如樹袋熊一樣掛在鳳清華身上,叫得超級大聲:「小姐我錯了我錯了我錯了!」
「小姐你聽我解釋,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身後有一股力量在扯走她:「給我滾下去!」
「我不!」
她離開大小姐絕對會被打死的。
趙羲和想起了撒嬌大法,用臉蹭大小姐的脖頸,果然她身子僵硬,沒再動手。
管用!
趙羲和立刻乘勝追擊,雙腿絞緊,手捧著大小姐怒氣騰騰的臉,右臉頰貼上去,耳鬢廝磨。
「你在做什麼!」
大小姐瞪大眼睛,簡直不敢相信她的動作,臉上的殺氣瞬間潰散,席捲而來的是羞惱和不可置信。
趙羲和雖然還害怕,幾番試探下來居然沒事,膽子也大了點。
她眼珠一轉,想到逃課被抓時對付親師姐的方法,貼著大小姐的耳垂,輕聲道:「我錯了,好小姐,原諒我這一回吧。」
說罷,往下親了一口,雙手圈著大小姐,腦袋貼著她的右臉細語:「小姐,別打我,我知錯了。」
這天,鳳清華不僅經歷了鳳生第一次被人放鴿子,還遇到前所未有的情況。
那個討好得赤裸裸的吻,落在嘴角右下三寸的地方,差一點就……
鳳清華羞怒不已,扯掉脖子上的細腕,把她拎開,雙眼顫抖:「你竟敢——」
趙羲和:???
女孩之間貼貼不是很正常嗎?
不過趙羲和找到了鳳清華的弱點。
大小姐果然是蹭的累,她只要主動出擊,和大小姐貼貼,大小姐就心軟不會揍她了。
手掌與大小姐的手貼合,十指相嵌。
大小姐一抖,雪白的肌膚肉眼可見地變紅了。
她掙了掙,從搖搖欲墜的束縛中抽身。
好耶!
她在心裡比了個勝利的手勢,馬上抱住大小姐,誠心認錯:「小姐,我今天去藥谷種地。我把傳音石放在納戒里,沒聽見你的留音,我不是故意不理你的。卿卿姐請我去百草堂吃飯,我看有蜀菜嘴饞就留下了嘛,我也不能白吃人家的飯,就留在百草堂幫了會兒忙,一來二去就晚了。」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小姐,你就別罰我了,我還在放假呢。」
她感受到大小姐在劇烈地吸氣吐氣,過了一會兒,頭頂傳來一道聲音:「……下不為例。」
成功化解危機 (⌯︎¤̴̶̷̀ω¤̴̶̷́)✧︎
「小姐吃了飯嗎,我陪小姐一起用飯吧。」趙羲和還沒忘這茬兒。
大小姐等著她,估計光記著生氣,忘記吃飯了。
「沒有。」大小姐的臉色很臭。
她笑嘻嘻地挽著大小姐的手:「那我們一起回去吧,我覺得我還能再吃點。」十指緊扣,不曾放下。
大小姐沉默一會兒,吐出一句嘲諷:「你是豬嗎。」
「啊對對對。」趙羲和瘋狂點頭,「估計我上上輩子就是豬呢。」
「……」
她拉著大小姐往山道上走:「上清峰的桃花都開了,小姐看見了嘛,從這兒一路往上走,都是如雲的桃花,風一吹,簌簌掉落,咱們去看看呀……」
三月的陽光柔曼多情,春風吹來桃花雨,少女拉著伴侶踱上石階,香衣鬢影,佩環叮噹。
——
趙羲和吃撐了。雖然那些菜寡淡,但她還是很給面子的吃下一碗飯。
正打算回房休息片刻,鳳清華叫住她:「來我房裡誦經。」
於是趙羲和又來到大小姐的寢宮。
寢宮的外間,有一個白玉砌成的淨池,引入山頂的活泉,泉水清澈,漂浮著新鮮紅蓮,宮殿四角陳列青銅仙鶴爐,香菸飄渺。
織錦團花蒲團上,趙羲和盤腿而坐,手捧經文,紅潤的雙唇一張一翕。
「我從久遠劫來,蒙佛接引,使獲不可思議神力,具大智慧。我所分身,遍滿百千萬億恆河沙世界,每一世界化百千萬億身,每一身度百千萬億人……」
鳳清華側臥在躺椅,一手支腮,靜靜聽她誦經。
他鬱火難消,心煩意亂時總會去感業寺聽高僧誦經。
現下趙羲和口中句句是佛,可他心中無佛。
他還在為那莫名情緒煩惱。
為何趙羲和能輕易牽動他的情緒,她只是一介凡人而已。
他明明想把她抓起來關禁閉,再抄上百遍規矩。
可她只是略微示好,他的氣便消了。
想起那時的場景,鳳清華的眼眸中閃過一絲羞怒,再也無心聽經。
「夠了。」
冷不防被打斷,趙羲和驚愕地抬眼,卻瞥見榻上大小姐深吸了一口氣,眉眼陰鷙,黑黢黢的眼瞳仿佛要把什麼東西撕碎。
她讀佛經是毫無誠心沒錯啦,但大小姐也清楚她的本性,以前最多奚落兩句,今天怎麼這麼激動?
鳳清華深深看了她一眼,看得趙羲和心裡毛毛的。
「你先出去。」
趙羲和如蒙赦令,抱著佛經起身就走,心想大小姐怎麼又生氣了?女修士不是可以斷絕生理期嗎,為什麼她看起來像來了大姨媽一樣暴躁。
溜了溜了。
片刻之後,宮殿歸於平靜。
可又太平靜了。
鳳清華遙遙望去——淨池泉水、寶鏡香爐、十二殿柱、八曲屏風……二十多年前,他剛用這個身份行走於世,飄渺便為他建造了這所宮殿。他住了這麼久,第一次意識到它是如此空曠。
鳳清華失落地垂下眼帘,羽睫如蝴蝶振翅般輕顫。
早知道就不讓她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