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羲和將他抱在懷中,動作溫柔地,像五月微薰的晚風。
啜泣聲漸止,她垂首低聲問:「你現在好一點了嗎?」
「我不好!」鳳清華猛然抬頭,通紅的眼睛忿忿地望向她,「你為什麼才來。」
「我以為你可以獨自處理這些情緒。」
事實證明她還是太高看他了。
「不。」他無比依戀地偎在她胸口,宛如久病之人得到續命的良藥,「我真的離不開你。」
看著懷裡這隻渾身散發著脆弱,臉上寫滿「想要被愛」的鳳凰,趙羲和頭疼的要炸了。
她張張嘴,想說什麼,但他大約是聽不進去的。
她沉默的態度讓鳳清華剛溫暖起來的心漸漸發涼。
那日她要分開,他的驕傲使他不能再強留,但他一回宮便後悔了,想要挽回她,可回想起自己所說所做,他發現自己沒有任何資格再挽留她。
他開始反思,隨後,一種強烈的自卑感席捲而來。
是他親手推開了她。
他還能奢求什麼呢?
除卻那身光環,他好像沒有任何值得被愛的地方。
如果他不被愛過就好了,至少他不會知道失去愛的痛苦。
被愛火炙烤的痛苦與自卑感不斷折磨著他。
他像在煉獄中行走。
最糟糕的時候,他甚至想與一切共同毀滅以圖得到解脫。
他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日日守在她曾念誦經文的淨池旁,期盼她某一刻會推開門,拯救他。
他徹日徹夜地枯坐,銅爐香燼,蓮花衰敗,在水中腐爛。
這時他心中渴望得到拯救的希望已轉為更深的絕望。
就像墜崖之人緊緊抓住一根不斷下墜的藤蔓,他仍祈禱著轉機,卻在等待中一點點將自己殺死。
他重新換上女裝,因為她最迷戀「大小姐」時的他,她喜愛他衣著華麗,容光驚世。
他對鏡描眉畫眼,好像女子在等待情郎。
可她沒有來,他華麗的裙裾未散,只是一片死去的絲。
隔著衣物透過來的體溫是真實的,鳳清華收緊雙臂,臉埋在趙羲和的小腹:「我等了你好久,你終於來救我了。」
趙羲和的後背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她頓時回想起徐迎春說的話,和心理談戀愛不成熟的人談戀愛,如同在當他的媽。
「我如果不來,你就一直把自己關著,什麼也不管?」
他咬著下唇,悶悶應了一聲:「是。」
趙羲和氣到發笑。
她以往不信活人會被尿憋死,這會兒她信了。
「嘶」倒抽一口氣,伸手捏著鳳清華的下巴,令他轉過臉直視自己。
這個差點造成禍亂的傢伙還哭得梨花帶雨。
她用生硬地語氣道:「你心裡難受,想見我,為什麼不來找我。」
他楚楚可憐地,「我怕你厭惡我,永遠不想看見我。你如果不來找我,我何必去打擾你。」
趙羲和對著那亂雨打梨花般嬌怯的臉沉默了幾秒,忽然從納戒中抽出一張帕子粗暴地往他臉上招呼:「你以往那股天下無敵,眼高於頂的勁兒呢,你哭給誰看呢,這招不好使!」
他抿唇,像做錯事一樣低頭,眼淚從上揚的眼角流淌,砸在趙羲和的手背。
他以往總會有意無意地裝可憐,博取她的愛憐,她瞭然,卻不戳破。
而今,卻不是演的。
收起帕子,趙羲和看了他一眼:「你現在能穩住失控的靈氣嗎?龍女撐不了太久。」
鳳清華沒說話。
趙羲和把他往懷裡攏了攏,語氣放柔,哄道:「我知道你心裡煎熬,控制不住自己的力量。可我們兩之間的私事不該影響他人,我現在就在你身邊,我很願意解決你的問題,你有沒有平靜一點?如果你還不舒服,我們再等一會兒。」
鳳清華半垂著眼,長睫輕顫:「如果我一直不好,你會一直陪我嗎?」
「我的答案不會變。」
他抬眼凝望著她,她的目光沒有絲毫動搖。
他復垂下眼:「我寧願你冷漠地對待我,也好過溫柔地說出這句殘忍的話。」
「我遵循自己的內心,難道你想要我偽裝成迷戀你的樣子,然後像人偶一樣演戲嗎?或者完全依附你,成為你巢中的雌鳥?」趙羲和淡淡問道。
「我——」他立刻有些激動。
「不要說你沒這麼想過。」趙羲和打斷了他的話,忽然又搖搖頭,「我提這些做什麼呢,徒增煩憂。」
鳳清華還想嘗試:「若我成為你想要的樣子……」
「不。」
他心中的希望驟然熄滅,雙唇顫抖著:「真的……無法挽回了嗎?」
趙羲和沒有直接回答,而是牽起他的手:「我會陪你度過這段艱難的時光,但在此之前我們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她將掌心覆蓋在他的手背,五指嵌入他的指縫,張開那隻手,對著虛空:「我知道你可以讓一切回歸平靜,我相信你有這樣的力量,我相信你還喜愛人間風光。」
「鳳君,請為萬物賜下福祉,讓天地間的靈氣回歸平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