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清華充滿期待地望著趙羲和，拉住她的一隻手。
她愣愣的，下唇微張，像是在斟酌言辭，他不由緊張，隨著她長久的沉默，他的心漸漸發涼，最後心灰意冷。
他懶懶地抽回手：「是我說的太晚了嗎？」
趙羲和搖搖頭：「你能告訴我你的想法，我很開心。我現在仍會被你吸引，但我還不想重新開始。」
「為什麼？」他傾身靠近她，眼裡水色閃動，「既然你還喜歡我，我們互相喜歡，為什麼不在一起。」
他語氣綿軟，像在撒嬌。
趙羲和認真和他解釋：「我們之前也互相喜歡，可我們總為一些事爭吵。每一次吵架，我們都互相退讓，想方設法把事情圓過去，仿佛它已經解決了，但問題從沒有解決。」
她盯著他的眼睛：「我要做游醫，此處奔走，去各個門派交流學習，居無定所。」
鳳清華馬上接口：「我知道。」
他小心地觀察了一會兒她的臉色，又補充道：「我支持你的願望，我可以一直等你。」
有點忸怩地：「如果我真的太想念你，也可能會去找你。」
趙羲和眨眨眼：「我要回到我原來的時代，見父母。」
鳳清華面色一僵，隨即微微蹙眉，似撒嬌般抱怨：「你捨得扔下這裡的所有人回去嗎？」
他沒有提自己，而是加上所有她掛念的人，因為他不敢賭自己在她心裡的分量。
趙羲和聽後一笑：「我又不是一去不復返，我打算先回去一個月，再回來。」
「你確信謝傲雪她們的方法能成功嗎？」鳳清華的語氣忽然變得嚴肅，「誰來保證你的安全？」
他斬釘截鐵：「她們所說的東西我聞所未聞，我不可能讓你冒這樣的風險。」
「如果你遇到任何危險，或不再回來，我會瘋的！」他如發誓一般咬牙道，有點恨恨的，看著她，眼尾發紅，「我寧願你恨我，不要我，但我不能……」
後面的話他說不出來了，因為再說下去，她一定會生氣，他們的關係又會退到冰點。
可唯獨這點他不退讓，他可以以身涉險，卻不能看著她聽由那兩人用離魂的方法回到另一個世界。
對於這樣的結果，趙羲和早有預料，以他的疑心病多半一點都不信謝傲雪和徐迎春，也就是面上客套一下，背地裡不知怎麼戳小人。
她扶著額，淡淡斜了他一眼：「如果我要回去，你能攔得住我嗎？」
鳳清華一滯，他或許真攔不住。向來她要做的事，他沒有一次制止成功。從道君透露的隻言片語中，他大略知道謝傲雪掌握了一種前所未有的力量，它超脫於這個世界，甚至凌駕於他之上。
趙羲和看他臉色一陣青一陣紅，十分難看，大約是被氣的。
「你就非走不可？」
「嗯，我想念父母，知道能回去後，無時不想。」
鳳清華無法理解子女與父母間的感情，他還在蛋中就被從族群中剝離，他沒有體會過那種深厚沉重的感情，只大約從書中讀過些描寫舐犢之情的文章，他對親情只有模糊的概念，而沒有體驗。
但他無法讓趙羲和否認這種感情，他清楚，在人類的文化中，親人有多重要。他不能拒絕一個女兒對父母的思念。
他剎那間泄氣了，垂著頭，甚至不想看她。
於是他低聲念道：「你有沒有想過你在這個世界的親人，你最看重的老爹，你的師父、師兄、師姐，你在飄渺的朋友。」
「你有沒有想過……我……」
趙羲和頭皮一緊。
她當然想過，相比於鳳清華的擔憂，她始終保持樂觀積極的態度，相信一切不會有問題。
她說出自己的計劃：「我打算等老爹百年之後再回去。」
鳳清華剎那間紅了雙眼，激動地扯著她的雙袖：「你當真要放下一切回去，你把我置於何處，我要如何才能忘記——」
他大約忘了，她在現代的身體早就燒成灰了，她只能以靈魂的形態在現代遊蕩，根本不可能久留。
他如此失控，無非是害怕失去她。
趙羲和的心酸酸的，抬手捧起他的臉，指腹抹掉眼尾的水色。
他半咬下唇，怨懟地凝視著她，像個被拋棄的貴公子。
趙羲和忽然笑了一下，臉旁貼近。微苦的藥材氣息和人的溫度讓鳳清華不由顫慄，睜大鳳眼看著她，身體僵直，他肉眼可見的慌亂無措，雙頰比暈染的胭脂更紅。
他抓著衣袖的手頓時鬆開，不知放哪兒好，她的眼眸笑意盈盈，似乎很開心，他的喉結滾了滾，眼睫如蝶翼般顫抖，然後慢慢閉上了眼。
唇腹上傳來一個人的溫度。
她的鼻尖很親昵地蹭了蹭他，犬齒像小貓叼著玩具一樣輕咬下唇，並不痛，卻讓人心癢。
她像銜著某個易碎的物品一樣輕咬，咬後又像安慰似的親親他，溫柔廝磨。
這是他們分開後她第一次主動親近他。
鳳清華心潮澎湃，身體酥麻，他覺得自己是在做夢，可她的溫度，她的氣息是真實的。
他沉浸在巨大的快樂中，似乎一切在往好的方向發展。
但很快他就不滿足於此，他反守為攻，摟著她的腰，激動地覆上她的紅唇。
他霧蒙蒙的眼睛春水泛濫，滾燙炙熱的溫度催發千朵茉莉花的香氣，它們像午夜的雨霧和摻著蜜液糖漿的網羅，攏住了趙羲和。
他幾乎被愛摧毀，又死而復生，他心懷狂熱的愛戀，亦渴望被她狂熱地愛慕。
他是因為愛而生出血肉五感走入世俗的妖物。
這一刻，他甘願因她而毀滅。
趙羲和縱容著，很快就有些承受不住他的熱情。他貪得無厭地親吻，瞳孔泛出赤金的光芒，缺氧與甜膩的香氣讓她眩暈，熱血沸騰。她用力推搡了他一把，毫無反應。
她報復般咬破了他的舌尖，血腥味瀰漫在兩人的唇齒間。
大妖的血液，腥中發甜，香氣仿佛也沁入血液。
趙羲和抬袖擦拭染血的下唇，卻瞥見他的舌尖掃過染血的唇峰，以指腹抹掉殘餘的血液，唇被血染得艷紅，還能嗅到那股腥甜的味道。
鳳清華對上她的目光，抿唇一笑，眼裡蕩漾著瑰麗的金色流光，嘴角還有未拭去的猩紅印記。
趙羲和有些燥熱，面紅耳赤，不敢多看他。
真是妖孽。
「我還要。」
這充滿磁性的聲音讓趙羲和一哆嗦，更加不自在。
他在亂說什麼東西，這是能說的嗎？！
她深吸一口氣，迅速抬手捂住他的嘴。
他無辜地眨眼，頗有言情小說里妖精「清純又嫵媚」的樣子。
趙羲和默念了幾句「色是刮骨刀」，心神一定，才道：「我若是沒想過你，怎麼會告訴你？但我非去不可，如果我不回去，我會抱憾終身。」
鳳清華眼裡的金色一點點沉靜下來：「這是你的想法嗎？」
趙羲和不假思索：「是。」
他沉默許久，開口：「有沒有某種方法，讓我和你一起去？」
「你不屬於我們那個世界，你去不了我的世界。」
「……」
氣氛陷入沉默。
「那個世界的父母，對你而言很重要嗎？」鳳清華突然道。
以前從沒有人問過趙羲和這樣的問題，所以她愣了一下，仔細思考答案。
「我的爸爸媽媽……都是很好的人，我小時候體弱多病，很多人都懷疑我不能長大，勸他們再要一個孩子另作打算，但是我的爸爸媽媽沒給那些人好臉色看。我長大後，去了最好的學堂，他們什麼都要給我買最好的，我媽媽聽我說我的同學有一件進口的，意思是從其他國家買來的玩具，她跑遍城市的各種地方也要給我買一件，因為她不想讓我覺得我不如別人。」
「他們給了我很多愛，我們之間有很多誤會爭吵，有些到我死去也沒解決的矛盾，但我還是愛他們，想念他們。」
「他們對我的愛不求回報，他們做了所有他們覺得能讓我的未來幸福的事。」
她忽然很難過，不想再說了：「我媽媽曾告訴我，她願意用一切來換我的健康，我知道這是真的，因為她會這麼做，我在她心裡遠高於她自己。」
「媽媽……」她念出那兩個字，眼淚也跟著落下。
她掩住眼睛，身子蜷縮的像一隻蝦，背一顫一顫。
她在哭。
鳳清華懊惱自己問了這愚蠢的問題，惹她傷心。
他扶著她的肩膀，小聲安慰道：「別哭，我支持你回去見他們。」
他或許不太懂這種感情，但他知道她的心意。
他親親她的額角，把她抱入懷中：「你要回家，你要去天涯海角都行，只是，別忘記我。」
「我做不到給你不求回報的愛，我沒法和你在那個世界的父母相比，他們生養了你，而我與你只認識了半年多。我也不能把你當個物件困住，你是自由的。如果你要走，你改變心意不想回來，我要你永遠記住我。」
他說這話時有些哀傷，又有些孩子氣，他俯身親了親她的眼角：「我這麼好，你只要記住我就無法愛上別人，他們都比不過我。」
「這樣我就擁有了你唯一的愛。」
「……你也擁有我唯一的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