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露宮正殿的燈火明明如晝，甚至有幾分過於亮了，亮得趙羲和覺得刺眼。
她步履飛快跑回來，站在目的地前卻膽怯起來，滿腦子搜索「男朋友生氣了我該怎麼辦？」。
她猶豫著，門「吱呀——」自己開了。
趙羲和驚愕地看著大開的宮門，頭皮一陣陣發麻。
想著伸頭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她咬咬牙，像年久失修的玉傀儡般僵硬地踏入門檻。
宮燈下，鳳清華側坐著，聽聞她的腳步聲，別過臉，凝著角落的青銅獸尊香爐，下頜微揚，抿唇不語。
「呵呵……」趙羲和尷尬地乾笑兩聲，「清華，你還在等我吶？」
鳳清華眸光往她那一轉，又冷淡矜驕地移回了目光。
趙羲和立刻狗腿地湊上去，雙手揉捏他的肩，柔聲道：「卿卿，我看書看得著迷，忘了時間，我錯了，我不該忘了要與你一起用飯的事。」
雙手握拳，輕輕捶著：「一定讓你等久了罷，下次你直接傳音給我，我一定會以最快的速度趕回來。」
「哼。」鳳清華從鼻子裡哼出一聲氣音，「誰知道你是不是說著好聽。」
「怎麼會！」趙羲和煞有介事地皺眉，貼著他的臉用力親了一口，「若我再食言，你就狠狠罰我？」
刻意加重了某個字，說得別有深意。
鳳清華耳根子微紅，仍舊面不改色：「……你一貫愛糊弄我。」
「誰糊弄你呀。」趙羲和附在他耳畔嬌滴滴地道，「晚上我留下來，好不好？」
鳳清華轉過臉，看著她顧盼生姿的樣子，忽然氣就消了，臉上發熱，「別以為這樣就過去了，我足足等了你兩個時辰！」
他雖是這麼說，趙羲和卻鬆了一口氣，到底是把這妖哄好了。
「都是我的錯。」她牽著他的手落座，笑眯眯的，「彆氣壞了身子。」
她佯裝往桌子上看了一眼：「怎麼沒有你最喜歡的河鮮，這時候桃花鱖魚正肥，讓玉傀儡蒸一隻來。」
他淡淡道：「你不愛吃河鮮，我便沒備下。」
趙羲和聽後，捏了捏他的手：「這個麼……我上一世幼時吃蒸魚，被一根細刺卡住喉嚨，在藥堂里折騰了許久才取出來，事後傷口感染，連發幾天高熱，從此以後我便不愛吃魚。我長大以後，父親為了讓我改掉這個毛病，買了很貴的石斑魚和其他蝦蟹，做成菜餚，親自挑了刺夾到我碗裡，我吃了一口，石斑魚味道鮮美，但總覺得魚肉有股淡淡的腥味，讓我覺得很不舒服，我吃魚和蟹也是一樣，那之後父親就沒有強迫我吃過這些東西。」
鳳清華聽後，神情軟化，主動對她說道：「你不告訴我緣由，我永遠都不知道……你要多告訴我一些過去的事……我想，多了解你……」
他說到後面有些不好意思，又有點擰巴，聲音漸小，最後垂下眼帘，不去看她。
「好啊。」趙羲和大大方方答應，「只要你想知道，我都告訴你。」
趙羲和令玉傀儡熱了熱飯菜，又新添了兩道菜——火腿片蒸桃花鮭魚，蒸對蝦。
上菜後，她試了試蒸魚，依舊不適應那股味道，勉勉強強咽了下去。
鳳清華看著她不自覺皺起的眉頭，舀了一勺杏子青蓮露餵給她：「何必勉強自己。」
「我看你喜歡，就想再試一試。」酸甜清爽的甜湯沖走了魚的腥味，趙羲和眉眼舒展，「下次把魚肉打成糜狀，加入蔥姜水，做出魚丸試試，或許味道會淡一些。」
她笑著抬頭，卻發現鳳清華在用一種很柔軟的目光注視自己，不知怎麼心口發燙，很想對他再好一點。
她用筷子揀了幾隻對蝦，剝了殼，夾到他碗裡。
鳳清華有些受寵若驚，呆呆地看了她一眼，趙羲和臉一紅，撅嘴瞪他，有些凶惱的模樣，嘴角卻微微勾著。
「你不喜歡？那就別吃了。」
「沒有。」他立刻夾起蝦放入嘴中，目光膠著在她身上，「只是你突然對我這麼好，這是補償？還是獎勵？」、
趙羲和用手背撐著下巴搖搖頭，然後道：「我想和你好好的，我想試試你喜歡的東西，想讓你開心，想把美好的東西都給你，如果你笑，我也會沒有理由地跟著開心。我現在就抱著這樣的心情。」
「你已經知道了，這就是喜歡哦。」
鳳清華明顯愣住，雪膚浮艷，兩靨生紅，心口被這番話撩撥地亂跳，目光一會兒落在她身上，一會兒四處飄，喃喃道：「你這麼說……我會克制不住……」
「克制不住什麼？」趙羲和壞心眼地往他那兒靠。
鳳清華咬著下唇，有些羞澀：「你這麼說，我就想抱住你，求婚築巢。我真的很想築巢，我控制不住自己，這大概我的本能。」
趙羲和沒想到會是這個答覆，她失笑道：「求婚？現在不是合適的時候啊，至少要等我從那個世界回來，然後我看你的表現再考慮考慮吧。」
她口氣輕鬆，說到後面還有些傲嬌。
鳳清華立刻精神了，目光灼灼地盯著她：「你的意思是只要我聽話……」
聽話？
就他身上那股作勁和久居高位養出來的盛氣凌人、傲嬌，還有文藝青年特有的矯情，能有聽話的時候？
都是她先一步哄他，寵他。
這也是她慣的。
「只要你不碰我的原則問題。」趙羲和笑眯眯的，眯起的眼睛暗藏威脅，「你懂的哦？」
之前他們分分合合的戲碼也是因為這鬧出來的，她如今回想起來都想扇過去的自己一巴掌，真是太不堅定太沒主見了！
前世她還吐槽青春小說里的戀愛幼稚，結果她自己談戀愛更不成熟更幼稚。
但是誰第一次接觸戀愛能做到四平八穩，足夠理智呢？
沒有人是天生的戀愛大師。
鳳清華也想起他們之前的爭吵，像觸碰到舊傷一般微微顫慄，他瞬間把回憶死死摁住，轉而乖乖地點頭：「我明白。」
他低頭凝眉，眼裡沁出星星點點的水光：「過去是我不好，我改了，你要一直看著我改變。如果我再做錯事，你一定要告訴我，不要說不要我，我最怕你這麼說……怕你一聲不吭地離開。」
趙羲和好整以暇地看了他一會兒，嘆道：「我一直認為我們吵架，不是因為誰做錯了什麼，而是因為我們的觀念不同。我想要愛，也想要自由、尊重、平等。曾經，你不理解我，我也不懂你為什麼這麼想。現在，你嘗試理解我的世界的文化，理解我的所思所想；而我，也想要走進你的心裡。」
「但是，有些話有些事一旦說了做了，就會傷人，就像過去我們爭吵，雖然每次都和好，但總會留下齟齬和隱痛，下次再吵，會發作的更厲害。所以，有些傷人的話我絕不會對你說，同樣，我也不希望你再試探我。」
她沉痛地望進他的眼睛：「那真的很傷人。」
鳳清華身子一僵，緩緩抬起頭，伸手把她攬入懷裡，抱得很用力，他埋在她的胸口悶聲道：「我絕不會再這麼做了。」
「我尊重你，你想要去哪都是你的自由……可我也想和你長長久久。」他的聲音變得顫抖，「說實話，我無法相信你給我的承諾，我總覺得那是種奢望，我抱著這樣的奢望患得患失。我不知道該怎麼辦，不知道該怎麼做，因為你說過，你不會為我停留。」
「你說，我該怎麼辦呢？」
趙羲和的衫子濕透了。
他又說，「如果你是我，你會怎麼做呢？」
他看似強大，在她面前又脆弱的像塊薄玉。
趙羲和回抱住他：「我答應你的事，一定會做到，如果你不相信我，時間會證明一切，我們還有很長的時間。」
「我答應你只要你等我回來吃飯，我就一定準時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