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坤寧宮回來，紫禁城的天潑了墨一樣黑，額林珠和宮女兩人依偎著慢慢前行，剛入了春的天，夜裡是刺骨的冷。
「主兒，咱們真要幫皇后主子嗎？」
額林珠輕輕「嗯」了一聲，迎著風向前繼續走著，她自己選的路，便是一頭黑也要走下去。
「主兒，伊常在還是關心您的，她和您一個宮，互相照應也方便，何苦……」
這次額林珠沒有接話，沒人知道關於伊爾木她是怎麼想的，伊爾木也不會明白她為什麼作出這個選擇。
今夜塔石哈歇在了延禧宮嬪和卓氏烏林珠處。
早幾年時候，烏林珠生了四格格和八格格，四格格出生時她只是個常在，哪怕萬歲爺給她晉了一位做貴人，還是不夠格養皇嗣。
過了百日，孩子就抱給額爾敦塔娜了，那孩子沒福氣，沒幾個月就走了。
到八格格出生時萬歲爺就給她晉了嬪位，這回總算能養自個兒孩子了，命運弄人，八格格先天不足，出生沒幾天就沒了。
兩個孩子都沒了，一開始萬歲爺還心疼她，時常來瞧她，可老對著一個愁眉苦臉充滿怨氣的女人，塔石哈也不樂意，自然就來得淡了。
許是和玉走前那一番話打動了塔石哈，近來他時常去這些被淡忘的妃子宮中。
雖算不上人老珠黃，烏林珠也早過了愛嬉鬧的年紀，所以兩個人不過是靜靜坐著聊天，順帶逗逗鸚哥兒。
主殿裡有萬歲爺在，住的又是個嬪主子，自然燈火通明，至於偏殿，就沒這麼亮堂了。
常在烏倫珠煩悶地修剪桌上的一盆海棠花，什麼哲淑皇貴妃臨終前記掛後宮姐妹的說法，在她這跟笑話一樣。
原來她一月里還能見兩回皇上，現在倒好，哲淑皇貴妃走了快一年了，一年裡，她統共才侍寢三回，這叫個什麼事？
延禧宮靠近宮中庫房，離乾清宮又遠，她與皇后和嬪烏日娜交好，原本想著沾沾光跟著烏日娜住的，結果人家住了景仁宮去了，住不下她。
正想著，她手一錯，將一朵又大又漂亮的海棠花給剪掉了。
烏倫珠心疼地拾起那朵花，在手頭轉著仔細端詳，一片花瓣正好落在她湖藍色的衣擺上，格外妖艷。
喚來了一個宮女，「你這幾日多去永和宮附近轉轉，有什麼異常及時回來告訴我。」
宮女絞著手指，顯得格外猶豫，「主兒，永和宮裡有個有孕的，奴才不敢去。」
從腕上退了只累絲嵌九寶銀手串，拉過那宮女的手，塞入手中，「做得好，還有另外的賞賜。」
伺候常在一年的俸祿都不一定有這個手串值錢，不過是去守幾天，算得上什麼。
這宮女歡天喜地的走了，預備著明日就去永和宮外轉悠，烏倫珠則在後頭大大翻了個白眼，心疼地摩挲自己光潔的手腕。
永和宮裡，趙全正給佛爾果春揉捏酸脹的腳。
懷孕已有六月，塔石哈只來瞧過兩三回，再便是差人送些補藥啊首飾來。佛爾果春覺得萬歲爺不來也好，她不想見他。
佛爾果春皺眉倒抽一口氣，趙全趕緊鬆了手上的勁，關切問她：「弄疼主兒了？」
佛爾果春搖搖頭，抬手指著自己蠕動的肚子，「你瞧，他又動起來了。」
趙全暗暗鬆了一口氣，繼續揉捏佛爾果春浮腫的腳，「小阿哥活潑好動，主兒受苦了。」
似乎是不太想認同他，佛爾果春沒接茬，反而深深地看著趙全帽上紅纓，「前幾日乾清宮裡納蘭官女子的孩子沒了。」
「哪個嘴長的在主兒面前嚼舌根子？」
佛爾果春猛然抽回自己的腳，趙全看著空無一物的手，愣了一瞬，才聽到頭頂上人的聲音。
「你這麼說，那就是真的了。」
「她在乾清宮後邊養胎，住在萬歲爺的眼皮子底下，孩子都讓人害沒了，我的孩子怎麼還能好生生在肚子裡。」
趙全站起身，幫她穿上襪子，把腳塞進被子裡，「我在，誰敢害主兒？」
佛爾果春垂下眸子沒繼續說什麼，趙全進宮年份短，原先也是漢人，家裡幾代單傳沒什麼兄弟姐妹，自然也沒什麼爭鬥。
只有在後宅院女人堆長大的，才會對這些陰私勾當了如指掌。
永壽宮裡，
烏那希正給幾個小姐妹講她挑中的兒媳，是哲淑皇貴妃的侄女，蘇佳氏的女兒。
玉錄玳聽了蘇佳格格的名號面上就浮了些愁意，「哲淑皇貴妃的侄女，這未免太過金貴，萬歲爺點頭了？」
「不是嫡親的侄女，是哲淑皇貴妃庶兄家裡的格格，漢人講嫡庶，她阿瑪也不承爵，除了個名頭，算不上什麼金貴出身。」
雅沁梧正撥弄自己新得的燒藍護甲，聽到這也起了一絲興趣，「漢人講嫡庶，你說咱們萬歲爺講不講嫡庶？」
這話有些大逆不道了，是在問大阿哥有沒有問鼎的機會，烏那希趕緊讓她止了話頭：「快快別說這話，忒嚇人。」
烏那希順了順氣，才接著說：「達爾巴雖占了長子的名頭，生母卻只是個花房宮女，況且你們知道的，這孩子生性愚鈍，我只求他別落得那般下場，連累我瓜爾佳全族。」
玉錄玳跟著嘆了口氣，烏那希瞧著氣氛實在沉悶，轉了話頭：「按著慣例，新秀進宮前少不了一場大封的。」
「我前幾日聽萬歲爺說，等著富察貴人生了孩子就抱來給玉錄玳妹妹你養著，然後再給雅沁梧妹妹你晉封妃位。」
這是天大的喜事，玉錄玳和雅沁梧二人都失過一個孩子，如今玉錄玳能抱個孩子到膝下養著，那日子可不比每日等著萬歲爺好過。
三個人都高興不過，只是她們也都沒發現，大阿哥達爾巴不知道什麼時候來了永壽宮，正站在門外，遲遲不肯進去。
「回阿哥所吧。」
貼身的小太監嘆了口氣，跟在大爺後頭走了，他想不明白，愉妃主子自個兒也沒阿哥，怎麼就不能把大爺當自個兒親生的好好待著，何苦要在這個時候捅他心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