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全和文歡到朝雲院子的時候行含和令紓已經在那兒等著了,兩人都穿著新婚的大紅衣裳,人瞧著格外精神。
「大哥哥好,大嫂嫂好。」
行全和文歡回了禮,文歡剛懷上孩子,還沒坐穩胎,回禮的時候手穩穩地護在小腹前面。
行含笑得牙花子都藏不住了,行全一向端莊自持,這時候也忍不住調侃他:「金榜題名時,洞房花燭夜,二弟可是體會到了人世頭兩等美事。」
文歡瞧著令紓臉皮薄,羞得脖子都紅了,偷笑著說行全:「哪有你這麼做哥哥的,拿話酸二弟,仔細一會二弟到舅舅跟前兒告你一狀!」
行含完全是一副痴漢樣子,半天了還沒把牙收回去,八成是結婚給他高興壞了,傻笑著說:「大嫂嫂可比歡表妹威風多了,我可算是看到大哥哥吃癟了。」
新婚,總是那麼套流程,陪著長柏和朝雲用完了早膳,哥兒幾個就要去書房做公務,女眷們也要回內宅去。
令紓席上知道了文歡有孕的事,她初為人婦,家中兄弟姐妹也不多,還是頭一回看婦人懷孕多少有點好奇,愛拉著文歡問些細緻小事。
這府上和文歡同齡的小娘子只四妹妹清竹一個,現在也許了人家了,最近總悶在房裡繡帕子。文歡平日裡一個人還無聊得緊,如今令紓嫁進來了,她也樂意和令紓分享初為人母的喜悅。
二人剛剛出院子門,迎面走來了個女使,與尋常女使裝扮不同,匆匆給二位行了個禮就進了朝雲院子裡。
「大嫂嫂,我怎麼瞧著這個女使面生得很,倒穿的格外體面?」
文歡輕輕按住她胳膊,攔下了她的好奇心,拉著令紓往旁邊走了幾步才小聲說:「那是三弟弟的通房丫頭,很受喜歡呢,估計是婆母過問三弟弟的事吧。」
令紓點點頭,文歡說得隱晦,想必是這個三弟弟不如前頭兩個哥哥用功,朝雲才在他身邊人上下功夫。
「想必日後三弟妹過門了要抬作妾室的。」
突然,文歡想到了什麼,揶揄令紓:「說起來還是二弟妹你有福分,還沒過門,剛去你家提親二弟弟就把所有通房丫頭都打發走了。」
令紓低著頭抿著嘴笑,臉紅得要滴出血來,「大嫂嫂盡笑話我。」
十二.報帳,賢惠的大娘子
春曉堂
南湘聘聘裊裊握著團扇從外間進來,後面跟著兩個女使,一個手交握在胸前,一個手裡捧著一摞冊子。
「妾桑氏給大娘子請安。」南湘穿的清涼,一件藕色水仙花樣的抹胸配胭脂紅羅裙,外搭一件同色的繡著水仙花的褙子,胸前和脖子上白花花的肌膚露在外面,似有暗香浮動。
文歡瞥見了她那雪白的脖頸,移開視線,「天兒熱得很,你怎麼有心思來我這裡。」
南湘露出恰到好處的微笑,轉過身去從女使手中拿過那摞冊子,遞到文歡跟前兒桌上,「大娘子,到了十五了,妾來給您報帳。」
看著眼前一節白嫩手腕,文歡瞬間想到了那句「壚邊人似月,皓腕凝霜雪」,真好奇行全是不是就喜歡這種天仙兒一樣的美人。
不知道是不是天氣悶熱的緣故,文歡感覺胃裡翻江倒海,像有什麼東西要湧出來一樣,她強壓著不適點點頭示意桑南湘可以開始了。
總算核對完了這個月的帳目,文歡鬆了口氣,想著怎麼把人打發走。南湘卻先開口了: 「大娘子,妾還要去夫人那裡給夫人過目,妾告退了。」
文歡蹙了蹙眉,「下回先去給夫人看,再來我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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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全領了開封府判官一職,近來文歡有孕,他多在春曉堂陪著,不怎麼去兩個小娘屋裡。
知許領著幾個小丫頭伺候行全和文歡泡腳,哪怕是回到家裡了,行全手裡還是拿著公文在看。文歡瞧他看得起勁,不知怎麼心裡委屈起來:「官人這幾日天不亮就去了開封府,回到家裡還看公文,仔細眼睛看壞了。」
行全「啪」一下把公文拍在腿上,扭過頭看著文歡問:「娘子心裡不暢快麼?」
「你板著臉做什麼?我是你的犯人嗎?你審我呢!」
文歡不知怎麼,今天情緒格外強烈,才張口眼淚就掉了下來,行全一看徹底慌了,一下子從椅子上站起來就要去給文歡擦眼淚。
「好好的,怎麼哭了,我哪惹你不暢快說就是了,苦什麼?」
文歡抽抽搭搭,眼淚就是止不住,委屈說:「全表哥下回別來春曉堂了,去芙蓉亭看桑小娘去吧。」
行全一頭霧水,他只知讀書,向來不會和姑娘家的說話,半猜半問說:「是今日南湘來找你了?今天十五,到報帳的日子了。」
「東隅!主君今日要看公文,去書房歇息。」
片刻後,行全鞋都沒穿好,褲腿還沒放下,東隅呢端著盆洗腳水,裡面還搭著條毛巾,主僕二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站在春曉堂外面乾瞪眼。
十四.小夫妻,孩子會動了
行全闖了進來反而有點拘束,拿著烏漆盒子手不知道該往哪裡放,文歡就在內間榻上坐著,對外頭的動靜置若罔聞。
「歡妹妹,你還沒睡下呢?」行全也不知怎麼,脫口就喊出了文歡的閨名,面上赧然,立在那裡不知該進該退。
文歡就像沒聽到似的,繼續給肚子裡未出世的孩子繡著虎頭小帽,一針一線,細細勾勒,將對肚裡孩子的美好祝願全都繡進去。
行全自幼端莊持重,旁的公子十三四歲就有通房丫頭教著了,行全到十五的時候身邊還一個女使都沒有,只一個奶母子照料著。
行全的用功程度比之他父親盛長柏更勝,寒來暑往從未有一刻懈怠,克己守禮四個字可謂是被他踐行到底,時常內省反思,考量自己。
也是如此,造就了他現在這麼一副木訥性子。
文歡是真把行全當個透明人了,行全硬撐著頭皮走上前,巴巴地到文歡跟前擠著坐下,獻寶一樣地打開了烏漆匣子,「娘子你瞧,這是金銀鋪子裡新做的銀對蝶,掌柜的說是店裡最時興的樣子。」
文歡算是停下了手上的功夫,看向了那盒子裡的銀對蝶,「難為全表哥還記得我愛帶什麼花樣的頭面。」
行全可算是鬆了口氣,小心翼翼地攬過文歡的肩膀,將頭靠在文歡頭上,「娘子昨日將為夫趕出來,為夫可是丟了好大一個面子。」
「那也是官人自找的,官人今日去找三弟弟了?」
行全看文歡似乎沒氣了,徹底放鬆下來,「是二弟弟給我支的招,我愚鈍,猜不透娘子心思。」
文歡噗嗤一下笑出了聲:「從前只知道三弟弟體貼人,竟不知道二弟弟也願意動心思。」說完眼睛咕嚕嚕一轉,狡黠說:「我也給表哥支個招,明天去樊樓給你家娘子買一份燉得爛爛的肘子,一碗冰冰涼涼的酥酪再加上一份西南張記的棗糕,保准你家娘子高高興興。」
行全發出了爽朗的笑聲,突然,文歡肚子裡的孩子踢了她一下,她驚呼出聲,行全彎下身子在她肚邊細細聽著。
兩人的笑聲驚呼聲外間聽得一清二楚,東隅一副老神在在的樣子,吊兒郎當地看著知許,那眼神就像在炫耀自己的功勞。
知許哼了一聲扭過頭去,不願理東隅,感受著內間歡樂的氛圍,心裡暗暗地為文歡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