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開口說話後，江祈聽出來人是誰，卻不敢回頭看他。
「江祈。」溫予叫住他，轉頭又說,「李奶奶，我外公家的電視又調不出來了，想叫江祈幫下忙。」
她接下江祈的書包，笑容與往常無異：「當然可以啊，小祈那你就去趟吧，早點回來寫作業就行。」
江祈沒有任何反應，老人又喊了他一聲，笑容逐漸有些僵硬。
見狀，溫予道了謝後，抓起江祈的手腕走了。
他雙唇緊閉，眼睛虛空的看著某處，神情比以往都要疲倦。
溫予眼帘微低，喉結微滾了下：「江祈，我剛才騙人的。」
江祈：「……沒事的。」
說到騙，他才是這方面的專家。他厭惡這樣的自己，但也只有這樣的自己，能讓江逾的笑容多一點。可假的終究是假的，他永遠也不是她心目中的孩子。
牽到門口時，溫予鬆開了他的手。
許爺爺照例在看諜戰片，打了招呼後溫予領他進房間。
開房門時，江祈掃了門鎖一眼。溫予注意到後，加快了開關房門的速度。
溫予隨便扯了道題吸引他的注意力，轉身去冰箱裡拿兩瓶冰的飲料。房子隔音不好，溫予也沒走遠，走向大門的途中就能聽到談話。
「夜晚涼，少喝點冰飲料。」
許禮孝本不想多嘴一說，但看見還是忍不住脫口而出提醒。
溫予：「嗯。」
應了聲後想起房間裡的某人，他還是打開了易拉罐喝了起來。許禮孝見狀嘴巴一撇，不想再理會。
溫予把飲料遞給他，又喝了口。
他沒有說話，奪下了他手中的飲料，掃了眼桌上的飲料後繼續解題。
被搶也不惱，溫予轉身走向廚房煮了碗面端給他。
「剛好想吃，多煮了點。」愣了一秒後，溫予不著痕跡地收回視線。
江祈：「你的那碗呢？」
溫予：「我吃完了。」
他沉默，走向廚房拿了個碗勻給他一半。
「麵條包裝也不藏好些，進門就看見躺在垃圾桶里了。」江祈偏過去臉，音色發悶。
溫予心頭微顫，聲音低而輕：「……你別哭。」
我可不會哄人，溫予心說。
江祈抬眸看著他笑，眼眶微紅，卻沒哭。
「笑的好假，」溫予嫌棄，「別笑了。」
聞言，對方撤回了一個微笑。
兩人安靜的吃著面，溫予忽的想到什麼，盯著江祈望了好一會兒。
發覺投來的目光，江祈問他：「怎麼了？」
「江祈，你之前說見過我，是什麼時候的事？」
「三年級。」
「……那麼遠的事，我早就沒什麼印象了，你怎麼還記得？」
「我記性好。」
見他笑，溫予白了他一眼，認為對方在打趣自己。
「溫予，」江祈認真說，「當時我們是同學。」
聞言，溫予征了下，沉思片刻後說：「我只記得當時班上有個欠男孩，老記我名字。」
此後，江祈不發一言地吃著碗裡的麵條。
回過神來後，溫予眼皮微跳：「江祈，那人不會是你吧？」
「……」
靠。
－
他今晚做了個夢。
以前的事情在夢裡一點一滴的匯聚成一片片畫面，江祈在夢裡看著溫馨畫面沒有一絲的動容。面無表情看完後，那個畫面里的小家開始坍陷，殷立芻的臉在扭曲，逐漸長出類似惡魔的魔角。
他輕喟，江逾手中纏繞的絲線也朝著不可控的趨勢發展，最後絲線纏繞住的僅有年幼的自己。
兩人吵架的畫面頃刻間碎裂開來，瘋了般刺痛著江祈的心。
每一片碎了的記憶上都刻著話，一句句像利刃，像被抽走的呼吸，在這之後的每一次呼吸，他都要用盡全身力氣。
畫面一轉，是瘋了似的溫立芻流水般的輸錢。
殷立芻手中的紙幣變成耳光，變成一塊塊遮也遮不住的青紫傷痕。
千言萬句如紙般輕薄，臨到頭只剩一片空。
他的呼吸越來越重。
最後，那雙魔手穿過畫面朝他伸來，在它面前跑的是江逾。
江祈驚恐地望著那個男人，即使知道是夢，恐懼還是占據了心頭。他像當年一樣護下了江逾，這時，早已結疤的傷口此時繼續流血，發痛。
下一秒，江逾消失不見。
不知道哪冒出來的鉛筆一下下扎向他小小的手背，還沒等他反應，身邊出現好幾個同齡孩子朝他拳腳相向。
而這一切的源頭，都是殷立芻唆使挑唆的。
江祈耳邊響起江逾的話，因夢境的緣故，他沒能按照自己的思想行動。還手的動作變成了護頭，他蜷縮著身體，任由他們毆打。
在江祈沒有半分求生的欲望時，施暴者的動作停了。微睜眼看時，伸過來的手讓他下意識躲避。
「膽小鬼！」
「有人欺負你，你就該還手！」
江祈抬頭看見是他，心裡高興，眼角眉梢都是抑制不住的笑意。
對了，還有溫予。江祈心想。
兩人還約定要考同一所大學的。
江祈說：「媽媽會生氣的。」
他心中縱有千言萬語想對溫予說的話，但還是受制於當時的場景對話所控。
溫予愣了下，再次伸出手想拉他起來。
陽光灑在他小小的肩膀上，比他矮半個腦袋的溫予此時走在前面護送他回家。
「為什麼幫我？」江祈頓了下，「……今天調皮搗蛋的名單，我還記了你的名字。」
說到這，他才開始掉眼淚，心中莫名生出對眼前人的愧疚感。
溫予沉默良久，沖他笑笑：「這次就算了。那你以後別記了，我就不討厭你了。」
江祈：「……如果你不調皮搗蛋的話，就可以。」
「靠！」
他突然皺眉來了脾氣，臉上笑意全無。
江祈想笑，此時卻也只能同當時一樣，板著臉皺眉道：「溫予，別說髒話。」
「江祈，我討厭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