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六十六章 提婆達多

  心性不定，如猿四攀，當如何降服？

  月生法師緩緩而道。「禪有尋有伺，伏心，則牽一繩，令心繫一緣，則此猴不論如何上下跳躍，皆翻不出如來佛的掌心。」

  彼時，周玉清因為背著一個邪神，正不知如何伏心之時。月生法師便教他禪定，說是定力若堅強，自然不為外邪所趁，這是治標之法。

  但月生法師沒說怎麼治本，只說此法要勤修。但周玉清也還是懶散，沒怎麼感覺到邪神的蠱惑後，就漸漸鬆懈，怎麼想到還有今日之劫？

  禪法者，繫心之法有很多，但最常用也最無害的，便是數息法，佛門又叫安般，即出入息法。

  此法初始，將念頭放在呼吸上，覺知每一次呼吸。出氣時，內心了知此是出息。吸氣時，則了知這是入息。

  等念頭趨於安靜，不會再有雜慮時，則可以開始關注呼吸。每次覺知出氣到盡頭，即將吸氣時的間隙，便是入息，則計一個數。

  因為這個呼吸交替時，認為是念頭止歇，一念沒而一念未起的止歇處，數這裡，則可將心定在這止歇念頭處。

  每一呼吸，則數一下，從一數到十，到十的時候則止，然後重複數九、八又到一。

  之所以這樣往復，是避免意識陷入昏沉而逐漸數了下去。若是升起雜念，則重頭開始數，始終令心念放在數呼吸的數上。

  禪定時，意念清醒乾淨，並非一念不生，也並非雜念紛紛，而是始終著重在一個念頭之上，這才叫定。

  比試禪定，其實最沒看頭，以月生法師的說法，如果稍有禪定功夫，能證入細心住的，便是坐上幾個小時不動，也是常事。

  所以這兩人要不都是半吊子，連門都沒入，要不就得讓旁觀的看幾個小時。

  周玉清坐在那，垂目靜心，先是尋呼吸，知出入息，漸漸便入了狀態，開始數起息來。

  本來還好，但是坐了約莫十分鐘左右的時候，他發覺自己的腳上傳來一陣陣酸麻微痛，就像有小蟲開始在腳板心上爬，身子便不自覺動了起來。

  相反坐在他面前的守門老闆，明明是雙盤，仍然不動如山，坐的跟佛像一樣穩固，當真石人泥塑般。

  不同於有些影視劇里的，好像打坐入定時，都要閉目。實際上修定時，不一定要閉目，甚至最好是不閉目。

  修行認為，人的心，始終處於兩種狀態，要不就是掉舉，也就是平時雜亂紛呈，一刻不得停歇。越是在看短視頻，各種碎片化文章時，這種散亂就越明顯，恍惚間時間便過去了。

  要不就是昏沉，譬如睡著了就是昏沉，或者白日發呆，一念不起，恍恍惚惚間，也是昏沉。

  如果閉目入定，實際上很容易不小心就陷入昏沉。古時候禪宗要喝茶，就是以茶解睏倦，坐禪時還會有巡邏的僧人拿著香板，看到哪個僧人手落了下去，明顯昏沉，香板就會打到身上。

  因此，最好的入定狀態，是目若垂簾，將閉半閉，也就是廟裡菩薩像的雙眸那樣，垂光內蘊，俯眼向下。

  禪定不是一念不生，而是心念止歇，如大河停流，萬物至寂。

  所以周玉清能看到面前的守門店主，守門店主也能看見周玉清的樣子。

  眼看著，就這麼坐著，對方還是不動如山，周玉清已經扭扭捏捏，身子開始有細微動彈，基本上是宣告失敗。

  反正周玉清也沒打算能贏，於是想著，繼續坐下去也不體面，數息數到哪都忘爪哇國去了，何必還繼續？

  所以周玉清正打算要動，即將抬手的剎那，心識中響起一個聲音來。「怎麼？這麼快就坐不住了？連細心住都沒證到？只是粗心住上打來回？」

  聲音很明顯，是眼前正坐定的守門店主。

  周玉清心裡暗道不好，這傢伙居然能知道自己心識所在？更能直接在自己心裡起聲，以自己的了解，最少證出五通中的他心通。

  下一秒，他發現，自己想動，卻已然動彈不得。

  然後他便看到，面前的守門店主突然站起身來，走上前，拉起他的手。邊上的人都沒有動，似乎根本沒有看到守門店主已經站起身來，也沒人勸阻。

  情急之下，周玉清慌亂叫出來。「你，你要幹什麼？」

  守門店主笑而不答，拉著毫無反抗之力的周玉清，足尖輕點，居然就這麼飛了起來，身體輕盈，直衝雲霄雲霄之上。

  周玉清被嚇得不輕，他的身體像是完全沒有重量，也沒有阻礙，就那麼直接穿越天花板，穿過雲層，俯瞰整座城市，城市周圍的山巒湖泊，河川，一切都落在眼下，清晰可見。

  而守門店主將他拉著，飄飄忽忽便登臨雲端之上，直至一片白雲間站定。

  「這就是你的修行？半點定力也沒有，只會耍嘴皮子。」店主的言語充滿嘲諷，但是他的語氣很自然平和，看不出有半點情緒波動。

  「你你你，你這是什麼神通？幻術？」周玉清又想起跟著林默遇到的那些幻術，甚至不久前的萬佛琉璃壁，但總覺得和眼前不一樣。

  守門店主道。「並非幻術，你眼中所見，皆是真實，我只是想讓你看看，什麼才是真正的佛門神通。」

  冷靜片刻，周玉清倒是也回過味來，看起來這還是他心通的一種應用，他心通本就不止是知人心裡所想，要想直接在人心裡投射某些事，想來也是做得到的。

  既然只是心裡所起的鏡像，周玉清就沒那麼怕了。脾氣也硬了些。「瞎說什麼？你拜的都不是本師釋迦牟尼佛，說什麼佛門神通？佛門五通也是外道共法，只有第六通漏盡通，才是佛門獨有，你難道連漏盡通也證了？」

  面上還是硬氣，心裡卻很沒底。萬一這守門店主，真就連漏盡通也證了呢？

  再轉念想，應該不至於，自己只是被嚇破了膽。漏盡通是佛門六通，只有證了阿羅漢聖果的才能有。如果眼前人真是一位證了阿羅漢果的聖人，還用得著在這裡給般若會守門？凡人眼中，那就真是神仙般的存在。

  別的不說，佛門記載的阿羅漢，生死可以自主，可以長久住世，什麼延壽丹都只是笑話。

  守門店主倒也誠實，搖頭道。「我確實不拜釋迦，我所拜者，乃提婆達多佛祖。」

  稱名時，守門店主雙手合十，露出虔誠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