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時清的目光落在齊休鵬的身上,他在說要尋找齊大山的下落時,神色坦然,眼神清正。若不是桑時清提前看過抖音的案件記實,她肯定不會想到這個齊休鵬會是殺人兇手!
桑時清的目光又落在顏絮的身上,顏絮今日穿的衣服和昨天相差不大。墨藍色的粗布外套,內里搭著的黃色小碎花上衣的領子露在外面。下身的同色墨藍色褲子統括極了,行走間她大腿部的輪廓隱約可見。
腳上踩著的是這個年代大多數人都會穿的千層底鞋子,黑色的鞋面上繡著幾朵不知名的小花。
再加上她讀過書,身上不自覺地便透出一股有別於農村普通女人的「書卷氣」。
桑時清的目光最後落在她的臉上,忽然有些明白為什麼齊休鵬一個二十來歲的大小伙子會喜歡上顏絮了。
這種風韻猶存的婦女其實在許多方面,是很吸引年輕男人的。桑時清說不清楚這是什麼心理,她更不想去追究。
她漱了漱口,在臉盆里洗乾淨嘴巴上的泡沫往她暫居的房間裡去。
在轉身的那一剎那,桑時清特別想知道那個視頻里沒有寫出來的東西。比如三年後,顏絮十五歲的女兒為什麼忽然會去報案。齊休鵬為什麼會喜歡上自己的嬸嬸,甚至為了她不惜手刃自己的親叔叔。
以及最後被判了十年有期徒刑的顏絮在整個事件中,到底是不是真的如同她所說的那樣「無辜」。
桑時清甚至敢大膽猜測,齊大山的死和顏絮脫不了關係,甚至顏絮就是其中的主謀!
桑時清將毛巾晾起來,把洗漱用品放在炕桌上,外面的齊大柱同意再帶著村民們再上山找一次。
桑時清朝外看去,透過玻璃,她看到顏絮伸手捂著嘴巴,哭著說著感謝的話。
這個演技,桑時清是敬佩的。她回憶起自己跟這個顏絮短暫的相處時間,她的所有行為符合她現在的人設。
她做得那麼真,那麼著急,怪不得在抖音短視頻里,齊大山的離奇失蹤,沒有一個人懷疑到顏絮身上。
桑時清伸手觸碰手上的珠串,看著那個缺胳膊短腿兒的視頻,笑了笑。
她之前把跨時空版抖音里的視頻當做「試卷答案」來看,但經過這個案件,桑時清覺得,這個「試卷答案」後面還得再加上個「僅供參考」才行。
就跟國內紅燒肉方便麵上的圖案,和實物多少是有點距離的一樣,不能全部信。
「小桑小桑。」彭記者在外面叫人,桑時清沒再多想,將抖音界面隱藏,走了出去。
「怎麼了彭師傅?」桑時清的聲音表情都沒有任何變化,甚至在顏絮朝她看過來的時候, 她還跟顏絮笑了笑。
顏絮冷漠的轉過頭。紅花嬸子從廚房出來,她已經準備好飯菜了。顏絮和齊休鵬見狀,立馬告辭離開。
桑時清站在齊大柱家的月台,看著兩人的背影,兩人之間前後距離有一米,毫無交流。很難想像就這麼兩個走在外面都避嫌的人,會在黑夜裡從院子親吻到屋裡。
兩人都是奧斯卡在逃影帝影后。這是桑時清對兩人的評價。
今天的早餐是她早早起床烙的玉米面餅子,配著小鹹菜炒雞蛋,味道還是不錯的。
吃完,顏絮便糾集了一群人來了,根據紅花嬸子講,村裡的壯勞力們都在這兒了。
昨天開口質疑顏絮的暴躁男人齊大行先是好聲好氣的跟桑時清等人打招呼,而後眉頭立馬皺了下來:「昨天都上山找了一天,耽誤了一天工了,怎麼今天還要去找?都入秋了,家裡的活兒多著呢,我家養的那一群羊都兩天沒放了。草也沒準備好,這耽誤兩天,得少打多少草。」
小南岔的村民在分產到戶後,開了許多荒地,富裕如齊大行一家更是養了不少羊, 村里別的農戶家多多少少也養了些牲口。
封城的冬天寸草不生,想要家裡的牲口們度過這個漫長的冬季,入了秋,農戶們就得開始給它們準備過冬的草料。
耽誤兩天,能少割不少草呢。在這個年代,牲口可是一個農村人家中最大的財產了。因此有意見的不止是齊大行一個。
齊休鵬混在人群中,從兜里拿出牡丹煙散給面色不悅的長輩們散煙。
「實在是不好意思,但我二叔家的情況大家也知道,辛苦大家了。我奶在家殺了雞,等會兒大傢伙兒上山,無論有沒有消息,都到我家吃飯。」齊休鵬才二十歲,卻十分會做人。
又是散煙,又是說殺雞請吃飯的,大家再大的火氣也沒了。畢竟整個小南岔村都是一個姓一個祖宗的,他們再不滿也不敢真的不來幫忙。
這種事情都是相互的,他們今天去找齊大山,等以後出了事情,村里人也會幫他們。都是人情社會。
一行人上山,顏絮照舊跟著,紅花嬸子等人拿著鐮刀開始下地幹活兒。
桑時清幾人來小南岔的目的不是跟村民們找人的。
在來的時候,彭記者和章攝像已經把此次採訪的主題定為了秋收。紅花嬸子一家今天要去地里割穀子(小米)。
彭記者和章攝像已經決定就跟著她們採訪了。
紅花嬸子從來沒想過自己會上報紙呢,歡喜得跟什麼一樣,在鏡頭前羞澀又拘謹,但在談起今年的收成時,還是笑紅了臉。
章攝像除了帶照相機,還帶來了攝像機,彭記者在採訪紅花嬸子以及小南岔的村民時,他便扛著攝像機拍攝像,桑時清一邊想著怎麼把齊大山被殺害丟屍入糞坑的事情袒露出來,一邊在邊上飛快地記錄彭記者他們的採訪內容。
雖然桑時清到現在也沒想明白為啥有攝像有記者了還要一個記分員。但當一天和尚撞一天鐘,該做的事情桑時清還是做得一絲不苟的。
在地里干到了中午兩點,一行人準備回家吃飯。齊大柱等人上山剛剛回來,大家聚在顏絮家的院子裡說話。
彭記者過去採訪他們,桑時清等人也跟上,被採訪者的男人們十分不好意思,但在彭記者的詢問下,還說了自己對未來的展望。
齊大行尤其善言,他在鏡頭面前臉上掛著羞澀的笑容:「我希望年年都風調雨順,我們多賺點錢,也希望國家繁榮昌盛,作奸犯科的人少一點。」
桑時清在齊大行說這句話的時候,看了一眼齊休鵬,齊休鵬臉上的表情有些不自然。
採訪告一段落,桑時清說要上廁所,顏絮有一瞬間緊張,但很快面色如常地給桑時清指了位置。
這個年頭的廁所都是旱廁,十分臭,顏絮家的旱廁還特別黑,此時明明是中午,到了這裡,也跟黑夜似的,伸手不見五指。
桑時清在這一刻,總算是明白為什麼齊大山的屍體在這裡面泡了那麼多年也沒有被人發現了。
她屏著呼吸,拿出包里的手電筒往旱廁的隔板往下看。
在看到底下那個漂浮起來的人影時,桑時清的恐懼達到了頂峰。外面有輕而緩的腳步聲傳來,她強忍著害怕,立馬關掉手電筒,從包里拿出準備好的水杯,擰開蓋子緩慢的倒入底下。
眼瞅著差不多了,她把蓋子擰回去,幾十秒後,她推開旱廁的門,走了出去。
一出門,她就看到了等在門外的顏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