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新月這邊難以入眠,那邊的桑時清同樣如此。
她看完小說中關於「蔣新月」重生前的事情,腦門兒一陣陣的眩暈。
她爸媽死亡,多少年了也查不到兇手,她離奇失蹤,多少年來,生不見人死不見屍?
每一個字桑時清都認識,但是合在一起,桑時清卻有一種讀不懂這幾個字的感覺。
她想要把這個小說推文分享給一牆之隔的桑時庭,卻發現她沒有共享這個視頻的權限。
桑時清看到這幾個紅色的小字,就明白這是什麼意思了。
恐怕這個世界是一本書的這個事情,是這個時空最大的「天機」了。她能知道,恐怕也是因為她這個抖音殘缺版的原因。
她張了張嘴:「這個世界是一……」之後的那兩個字,桑時清怎麼也說不出來。
她起身拉著燈,拿出隨身攜帶的筆記本開始寫字。
同樣的話換那兩三種方式去表達,依舊寫不出來。
桑時清沒有再繼續嘗試,本來她做這個事情就沒有目的,主要的原因就是想要嘗試一下,是不是真的說不出來,滿足一下她的好奇心。
好奇心被滿足,桑時清關了燈躺下。
她躺在床上怎麼也睡不著, 她在想兇手究竟是誰?為什麼那麼多年依舊查不到?
難道真的如書中警方推測那樣是入室搶劫嗎?
那既然如此,為什麼那麼多年依舊找不到罪犯的身影。
翻了個身,桑時清又想,在她擁有殘缺版抖音以後,落網了那麼多人,這其中有沒有那個罪犯呢?
想了一想,桑時清又覺得不太可能,要是真的有那個罪犯,系統早就提示了。
那麼在這個罪犯風聲鶴唳的封城,書中晚上那個罪犯會不會依舊前來?
桑時清不敢肯定,更加不敢賭。
她又想起桑時庭,還記得在玉山別墅案里,她曾在視頻中見到過桑時庭,那時候的他十分冷淡嚴肅。
按照時間線來推測,那個時候的她已經失蹤,她爸媽已經沒了吧?
想起她爸媽,桑時清內心非常難受,她不敢去想他爸媽死後的事情,她也無法接受他們的離去。
就像她到了現在,依舊不敢去深想她上輩子的父母一樣。
外面的風格外大,嗚嗚嗚的吹著,如同鬼哭狼嚎一般。
窗戶並沒有被封的很嚴,一些細小的風從窗戶的縫隙中透進來。
那冰冷的帶著風雪的味道,讓桑時清那個迫不及待想要去找林淑霞、桑為民的心思淡了一些。
但這一個晚上註定無眠。
天蒙蒙亮,外面傳來林淑霞的聲音,桑時清一個鯉魚打挺從炕上坐起來。
她穿好放在炕梢的棉衣棉褲,拉開門!
地上的積雪已經落了厚厚的一層,就像是給大地鋪上了一塊潔白的地毯。
林淑霞見到桑時清,頗有些意外。
「怎麼起的那麼早?」林淑霞從正房的門邊拿出掃把,把院子掃出一條小路來。
桑時清也不光看著,她從門邊拿出一把鐵杴過去幫忙。
封城的風是冰冷的,刺骨的,就這一條短短的路程,桑時清就感覺她的鼻子被凍得沒有了知覺。
她和林淑霞一人踩一人掃,配合分外默契。
林淑霞吸了吸鼻子:「也不知道小越咋樣了?你說說這個世界上咋就有那麼壞的孩子呢?」
從昨天回來到現在,林淑霞都不知道說了多少次這件事情了。
她昨天是和桑時庭一起從青山縣回來的,因為接到了桑為民說桑時舟一家三口已經到家了的電話。
桑時清也有點擔心于越,她說:「等會兒天亮了,你打個電話去問問?」
林淑霞點頭:「也只能這樣了。也不知道你大姨回沒回去?」
這個桑時清也無法確定。
掃完了院子的雪,兩人到門口去掃巷子裡的。
早起的人還是很多的,桑時清家兩邊巷子的雪已經被掃乾淨了。
桑時清一邊掃一邊問林淑霞:「媽,這些日子有親戚上咱家來不?」
桑時清琢磨著能夠上他家來把她騙出去,又把她父母殺了的,大概率是熟人。
畢竟從蔣新月的那本書里可以看到,她夜裡到家時,大門是完好無損的。
當然了,也有歹徒是從院牆翻進去的,這個可能。
但就還是那句話,能把她從家裡帶走的人,屈指可數。
「沒有啊。你爺爺奶奶那邊之前就說好了,過年後初三回去待到初八。」
「你姥姥那邊你一向是知道的,咱們不過去。」林姥姥重男輕女,自打桑時清有記憶開始,她們一家就極少和那邊聯繫。
但只要每次有聯繫,林淑霞的情緒都會非常不好。
她的情緒也不好,家裡的人就開始遭殃。
桑時清點點頭,沒再說什麼。
把雪用獨輪車運到巷子口堆雪的地方去後,母女倆一起回家。
「今天天氣冷,早上吃疙瘩湯吧?然後再烙倆發麵餅。」林淑霞徵求桑時清的建議。
「行啊,發麵餅我要裡邊兒加糖和芝麻的。」
「那你炒芝麻。」
「沒問題!」娘倆說著進了廚房。
在房間裡睜眼到後半宿的蔣新月聽到動靜,立馬穿了衣服走出來。
「媽,清兒,你們做啥好吃的?來,我幫你們。」
蔣新月舟車勞頓了兩三天才到家裡,林淑霞哪裡能讓他動手做飯?
「做個疙瘩湯,弄個發麵餅,清兒說要吃糖的,小月你要吃啥樣的呀?」頓了頓,林淑霞又說:「這也不是啥大活,有我和你小妹干就行,你就別沾手了。」
蔣新月聽林淑霞這麼說,也沒在開口。
兩世婆媳了,林淑霞是啥樣的人蔣新月清楚的很。
她要是執意要幫忙,那她們娘倆勢必要在廚房裡推拉,一個說我幫忙吧,一個說不用你,不用你。
蔣新月的目光在廚房轉了一圈,最後落在牆角的那堆土豆上。
「那我削土豆,咱們一會兒拌個土豆絲吃?」蔣新月上一世活了那麼多年,後來在網絡發達的年月里,她唯一的興趣愛好就是做吃的。
重生回來之後,在家屬院裡,她也用她的這一手好廚藝交到了不少朋友。
比起上一世,這一世蔣新月的日子過得順心得很。
唯一讓她揪心的就是小姑子的失蹤和公公婆婆的死。
眼瞅著離那個日子越來越近,她的心就越慌。所以早在半年前她就讓桑時舟向部隊打了探親的報告。
早在半個月之前,她就開始頻繁的做關於上一輩子的夢境。
偏偏她這個夢境無法對人言。
她嘗試過像桑時舟說過上一世的事情,她是開口了,但她說的那些話到關鍵的地方就自動消音了。
次數多了,桑時舟還曾嘲笑過她。
蔣新月蹲在牆角削土豆,表情變得惡狠狠的!
從今天開始,她就哪裡也不去了,她就不信了,她們一家子都在家裡好好待著。
在有這麼多青壯年的情況下,那個搶劫犯還敢上家裡來!
「小月,你妹妹啥時候出嫁呀?你是不是要回去待幾天啊?你帶萱萱嗎?」林淑霞的話讓陷入自我思緒中的蔣新月回過神。
「不回去了,我來之前給我小妹兒打過電話,等會兒他會帶著她的未婚夫上咱們家來一趟。」蔣新月說起她的這個妹夫,眉頭微皺。
他妹夫叫做賀世平,初中畢業,18歲那年靠著他爹,在糧站找了一份工作。
如今四、五年過去了,工作職位也沒有多少變動。
在她的上一世,賀世平會在明年年初被糧站開除,之後他父母掏光所有積蓄為他開了個小賣部。
他妹妹蔣欣欣就一直跟著他看店,那小賣部開了有十多年,卻一點錢都沒有存到。
究其原因,就是這個賀世平太不靠譜,人沒多少本事排場還挺高。
也愛結交一些不三不四的狐朋狗友。根據蔣欣欣講,在過去的那些年中,小賣部只是勉強維持著收支平衡。
多賺一分都是沒有的,因為賀世平愛擺闊,愛充面子,他那些狐朋狗友每個月到小賣部里拿煙也好,拿酒或者零食也罷,是從來也不給錢的。
就是他還大男子主義爆棚,三天兩頭的打罵蔣欣欣。
要不是蔣欣欣聰明,知道存點私房錢,那日子還不知道要怎麼過呢。
上一次蔣新月看蔣欣欣過得實在是苦,沒少幫助她。
重生回來以後,蔣新月也不是沒有試圖阻止過蔣欣欣和賀世平的這場婚事。
偏偏蔣欣欣就跟著了魔似的,非賀世平不嫁。
哪怕她已經說賀世平是個靠不住的男人也沒用。
在勸說多次無果,甚至姐妹倆還隱隱有要反目成仇的苗頭之後,蔣新月果斷放手,不再管這件事情。
上一次網絡上有一句流傳的很好的話,蔣新月覺得很有道理, 那就是尊重他人命運,放下助人情節。
這次他不去參加蔣欣欣的婚禮,除了有要在家裡守著,不讓上一次的慘劇再次發生外,也有一方面這個原因在。
有了桑時舟這樣有責任,有擔當的男人在前面對比。蔣欣悅實在是看不上賀世平這樣的二流子。
只是想明白跟想明白,在親近的人面前,她到底是控制不住自己的吐槽欲望。
當下就跟婆婆和小姑子吐槽了起來。
後事發生的事情她當然沒有說,她說的是現在。
「那個賀世平這不是個好玩意兒。我妹妹都還沒過門呢,他就天天找我妹妹要錢花。我妹妹在市里給人家當保姆,一個月賺了百十來塊錢,全被他拿走了。」
「偏偏這件事我是說也說不得,講也講不得。我每次一提這個事情,蔣欣欣就說賀世平對她有多好多好。」
「具體的原因就是前些年她想吃香蕉,我爸我媽買了沒讓他吃,全給了我哥和我弟。賀世平知道以後毫不猶豫的就給她買了兩斤。」
蔣新月真的不明白那兩斤香蕉到底有什麼魔力。
就算再是從南方運過來的貴价水果,也花不了多少錢吧?
蔣欣欣一個月工資100多,兩斤水果難道買不起?
賀世平給她買了兩斤水果, 她這些年搭進去多少個兩斤了?
蔣欣悅不明白為什麼這麼簡單的道理,蔣欣欣就是算不明白!
「這樣的人其實挺多的。」背後說人壞話不好,但桑時清還是沒忍住加入這個話題。
「其實這一類人終其原因是因為她們缺愛,因為她們缺乏來自親密之人的關愛。所以在她們長大以後,別人給她們施捨了一點點關愛,她們就認為那是絕世珍寶。」這類事情,桑時清無論是上輩子也好,這輩子也好,都見過很多很多。
其實說起來,大部分女人在被家暴以後還不離開傷害她們的人,也有這方面的原因存在。
挺諷刺的,童年被傷害的女生在長大以後拼命尋找自己兒時缺失的東西,來彌補兒時的自己的遺憾。
桑時清曾看過一個說法,就是為什麼在80後,90後當父母以後,會對自己的兒女那麼寵愛,究其原因,也和這個觀點差不多。
那些80後,90後對子女的寵愛也有一個特殊的名稱,叫做「補償式寵愛。」他們看似在寵愛自己的兒女,實則寵愛的是他們年幼時什麼都沒有的自己。
桑時清想到這裡又發生思維,想起上輩子的那句話。
「幸運的人一生都在被童年治癒,而不幸的人一生都在治癒童年。」在這句話之後,還有一句讓桑時清感性不已的話。
那就是童年的不幸,並非疾風驟雨,而是瀰漫整個人生的潮濕。
那些童年不幸的人,一生都在尋找能夠曬乾自己內心潮濕的陽光。
於是他們在抓住那麼一點點的希望時,哪怕被灼得遍體鱗傷,也不想放棄分毫治癒自己的希望。
其實挺可悲的。
林淑霞也不知道自己女兒為啥說話說著說著就哲學了。
但仔細想一想,她說的還是很有道理的,街道辦最近在調解的那些案子裡,有好幾個就是這樣的案例。
這又給林淑霞的工作提供了另外一個方向。
蔣新月對於小姑子說的話十分認同。
她嘆了一口氣,對蔣欣的那些恨鐵不成鋼又少了一些。她想起蔣欣欣上次寫信說的那句話。
「姐,我沒有你那麼好運,遇到一個像姐夫那樣對我好的人。所以我只想在我能夠觸碰的範圍內,找到對我最好的。」
蔣新月的內心像壓了一塊大石頭,有些喘不過氣。
她沉默了。
林淑霞和桑時清看出她談話興致不高,也沒有再繼續討論這個話題。
轉而說起了這些日子裡,家屬院裡的八卦。
蔣新月很快提起精神加入進來。
她對封城這段時間的這幾個大案子特別感興趣,又都是桑時清報導的,她就旁敲側擊的詢問一些罪犯的基本條件。
桑時清知道蔣新月的目的是什麼,很配合她的打探,把這些案子的犯罪嫌疑人挑挑揀揀的說了一些。
蔣新月已經想好土豆,在給土豆切絲了,她一邊聽桑時清說話,一邊在心裡暗自分析。
只是分析來分析去,排除來排除去,也沒有排除出來上他們家搶劫殺人的那個嫌疑犯來。
飯菜很快做好,桑時庭桑時舟兄弟倆也從外面回來了。
原來他們早早的就出去鍛鍊了。這會兒兩個人的額頭上都是滿頭的汗。
他們一回來就鑽進了房間,怕自己出了汗閒下來再招了冷風,感冒。
萱萱也醒了,桑為民都不用人叫,就匆匆跑到東廂房把她抱起來,柔聲細語地幫忙洗漱。
萱萱在家屬院見的人多,一點兒也不認生。在敏銳的察覺到桑為民很喜歡她以後,一口一個爺爺的叫著,桑為民臉上的褶子都多了好幾道兒。
當然了,奶奶萱萱也是沒有落下的,就算奶奶不在跟前,也要揚著那小奶音一聲一聲的喊。
林淑霞嘴角的笑容就沒有落下去過,倆人一人喊一人應,也不覺得累。
吃飯是在正房東屋的炕上擺的,因為老兩口怕天氣太冷凍著他們孫女兒。
桑為民更是在醒來之後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去給東屋添炕。
吃飽了飯沒過多大會兒,院子門就被人拍響了。
桑時庭就坐在炕梢,離門口最近,他下地穿著大棉拖出去開門!
外面站著兩個穿著大棉襖,包得嚴嚴實實的人,其中一人帶著厚厚的手套,手裡提著兩個網兜,一個裝著幾個有點蔫了的蘋果,另外一個裝著的是商店裡面賣的紅糖酥。
稍微矮一些的那個人跺了跺腳上的雪:「時庭哥?好久不見啦。我大娘他們起床沒?」
被悶在狗皮帽里的聲音有些悶悶的,但不難聽出語氣里的歡快。
桑時庭早就知道蔣欣欣要來,聞言他也不詫異。
「確實好多年沒見了,快進來。你大娘老早就起了。都等你們呢。」蔣新月沒有隨軍之前,蔣欣欣是桑家的常客。
蔣新月去隨軍以後,蔣欣欣也很少到這裡來。
桑時庭的目光看向天上日子,沒有說話的男人:「這就是妹夫吧?快請進,快請進。」
桑時庭側身,蔣欣欣和賀世平順著他側開的空隙走進院子。
賀世平走在蔣欣欣前面,依舊一言不發。蔣欣欣看了他一眼,和桑時庭聊起了天。
天空又飄起了雪花,因此沒聊幾句,大家就進了正房。
正房客廳的暖氣燒的足足的,桑時庭和蔣欣欣前後腳進屋。
賀世平落後一步,借著進屋時的動作,他飛快地掃了一眼客廳。
蔣新月正在給萱萱擦臉,萱萱是自己吃的飯,把自己餵飽了,同時也把自己餵成了小花貓。
「欣欣,你吃飯了沒?我早上烙了餅,這會兒還熱乎著呢,都給你留著呢,我現在就給你去端上來。」見到蔣新月的娘家人,林淑霞非常熱情。
說著話她就要往廚房去。
蔣欣欣跟賀世平是吃了早飯才過來的,她笑著和林淑霞說話:「別忙活了大娘,我們是吃了飯來的。」
蔣新月把萱萱抱在懷裡,走過來和蔣欣欣說話。她餘光都沒有多看賀世平一眼。
作為連襟,桑時舟把賀世平叫過去,跟桑時庭、桑為民一起聊天。
賀世平展現得十分靦腆的樣子,這讓一直關注著他的蔣新月很是迷惑,難不成在賀世平在年輕的時候是沉默不愛說話的樣子?
自己的記憶出了錯?蔣新月貼著萱萱柔軟的額頭,陷入了沉思。
桑時清一直注意著蔣新月,見她在看了賀世平一眼以後就沉默了下去,再想想今天早上她在廚房時說的那些話,眼睛眯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