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聞昇被楚晚棠似有若無帶著些寒氣的視線看的心裡有些發毛。
這賤人向來最是好騙。
今日這般咄咄逼人,看來是真把她惹惱了。
安聞昇注意到楚晚棠手中的石子,一抹羞惱飛快掠過眼底。
「夫人……」
「偷聽了這麼久,車裡那位娘子,不若下來聽吧。」
楚晚棠猝不及防開口,視線悠然落在安聞昇身後精緻的馬車上。
車簾被悄悄撩起一角,一張美眸正躲在帘子後朝這邊張望。
見楚晚棠看過來,那雙眼睛猛地顫了下。
接著一道嬌柔無骨的啜泣聲便自馬車內響起。
「夫人莫氣,歡娘不是有意偷聽,只是碰巧路過誤打誤撞救了安公子與小姐,公子這才好心讓歡娘在馬車中休息。」
馬車內下來一名綠衫女子。
一下車,便雙膝跪地,對楚晚棠磕了個頭。
她低著頭,絲縷鬢髮從額角垂落,依稀可見艷麗的眉眼。
楚晚棠呼吸一滯。
不行不行,現在就殺了這個女人,簡直就是太便宜她了!
忍著衝上前殺了她的衝動,幾乎下意識的捏緊了拳頭,如今歡娘著瑟縮著肩膀的柔弱模樣,簡直和前世她初見歡娘時一模一樣。
可誰能想到,就是這樣一個柔弱的女子,害得她家破人亡,飲恨而死!
「夫君的救命恩人?」
一抹寒意自楚晚棠眼底划過,她揚起笑,但眼神冷冷的:「不想這位娘子身量纖纖,竟有這般膽識,將那些窮凶極惡之徒趕走。」
歡娘肩膀一抖,詫異地抬起頭來。
眼前女子一身華服,雖有些髒污,可依舊掩蓋不住她那從骨子裡散發出來的矜貴。
尤其是朝她看過來時,似譏似諷的眼神,仿若能洞悉一切。
安郎不是說這女人最好騙,就是草包窩囊廢一個。
如今,瞧這態度,是不信他們一早對好的說辭了?
「夫人,歡娘確實是我和梔寧的救命恩人。」
安聞昇上前,擋住楚晚棠的視線,一臉討好抓著她的手:「夫人可是吃醋了?歡娘為救我和女兒受了傷,我這才讓她到馬車中休息。」
「夫人不必為了這點小事動氣,若是怨怪我沒及時去尋你,待回府後夫人打我罵我我都受著。」
楚晚棠冷眼盯著男人深情的眼,胃裡早已翻江倒海。
前世安聞昇就是利用這樣的小事,將她的名聲一點點敗壞,成了京城中人人都嫌棄的妒婦惡女!
見楚晚棠遲遲沒有說話,安聞昇的笑容有些掛不住。
安梔寧咬唇看了眼跪在地上的歡娘,上前拽著楚晚棠的手臂搖晃。
「娘親,先生教我,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
「娘親就不要讓歡娘跪著回話了。」
這一家子,倒是團結的緊!
前世他們誆騙她,稱歡娘救了她的性命,將歡娘留在府中。
如今她自救,歡娘倒成了他們的救命恩人。
可笑!
楚晚棠眸底的譏諷越來越盛,一瞬,又化作平靜。
「既然是救命恩人,自是要好生照顧。」
「迎春,將這位娘子扶起來。」
聞言,安聞昇和安梔寧都鬆了一口氣。
歡娘被攙扶著起身,臉上流露出不屑。
還以為是什麼厲害的角色,這賤人雖沒死成,但現在不還是要乖乖請她回安家嗎?
歡娘和安聞昇對視一眼,朝路邊的馬車走去。
但下一秒,就被迎春攔住。
「迎春,你做什麼?」安聞昇不悅的皺起眉。
楚晚棠已在轎中坐穩,單手挑起車簾,笑吟吟的朝外望出去。
「歡娘對夫君有大恩,本該請她坐這頂軟轎的。」
「不過這轎子乃是我父親戰死時陛下御賜,實是有些不便。就委屈歡娘子,用另一頂小轎了。」
楚晚棠聲音淡淡。
歡娘卻如鯁在喉。
這不明擺著的說她不配坐好轎子嗎?
看著一旁被劫匪衝撞的幾乎要散架的小轎,歡娘怎麼也邁不動腳步。
她看向一旁的安聞昇。
安聞昇卻有些不敢看她,手腕上的傷還隱隱作痛,楚晚棠若真發作起來,即便如今的楚家已經不足為懼,可她背後,還有門生遍布天下的太傅外祖!
「夫人說的是。」
安聞昇強壓下心口的怒氣,扭頭指揮侍衛將倒地的馬車扶起來:「歡娘子便坐那輛吧。」
歡娘咬唇,一抹不甘極快從臉上閃過。
她費了那麼多的心思才牢牢把握住安聞昇的心,如今在楚晚棠面前還是低了一頭。
歡娘用力掐進掌心,心中再怨,也還是乖乖坐進了那頂小轎。
再忍忍,只要順利進了安府,日後她有的是手段讓楚晚棠這賤人對她三叩九拜,搖尾乞憐!
轎起,下山的路顛簸異常。
迎春快步跟在轎旁,搖晃的車簾中,隱約可見女子閉眼假寐的模樣。
「小姐,那女子隨意用銀錢打發了便是,荒山野嶺的,說是她救了姑爺和小姐,奴婢怎麼也不信。」
迎春壓低聲音道。
她實在不懂,小姐為何要將那女子接回府。
方才瞧著小姐為自己出氣,她別提多高興了,自小姐與姑爺成婚後,已經很久沒看見那樣肆意囂張的小姐了。
如今,將那樣一看就心懷不軌的女子帶回府,不是自己給自己添堵嗎?
楚晚棠睜開眼,瞧見迎春擔憂的臉。
她安撫的笑了笑:「不急。」
「我心裡有數。」
楚晚棠眯起眼睛,視線遠遠落在遠處漸露的京城城牆。
報仇,自然是要把刀再摩鋒利些。
若只這樣輕易打發了歡娘,又怎能消解她心頭恨意的萬一?
況且,今日安府還有場大戲,等著她呢!
安府,祠堂內。
香燭靜靜燃燒,裊裊白煙中,安家耆老神色各異,盯著祠堂牌位前跪拜上香的安老夫人。
她身側還跟著一七八歲的男娃娃,穿著上好的錦袍,學著老夫人的動作亦步亦趨的跪拜。
「今日族中諸位耆老都在,騰飛已隨我拜了先祖,只等著一會在族譜上記了名,騰飛便是我安家嫡子了。」
「還請各位耆老作個見證。」
安老夫人拉著安騰飛的手,淡淡的掃視一圈廳堂內正襟危坐的諸位耆老,平靜的眸光中藏著幾分不容拒絕的威嚴。
在場的都是安家族中頗有威望之人,瞧著暗老夫人非要讓個來路不明的孩子入安家族譜,心中自是有氣。
但安家沒落許久,如今安老夫人這一支,算是安家最有出息的一脈。
他們心中就是再多怨言,也不敢說什麼。
只是,可惜了楚家那姑娘……
諸位耆老對視一眼,互相搖了搖頭,接過丫鬟遞過來的紙,便要按下手印。
「老夫人!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