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宗冷汗涔涔地被老徐拉過胳膊扛了起來,數分鐘之前,他感覺自己幾乎要被掏空,而現在他肩上的千鈞重擔消失不見了,對面兩個成年壯漢卻已在地上哀嚎打滾。
老徐淡淡地瞥了一眼地上的人,在他眼中,這樣的場面好像已司空見慣。
這是被高分貝噪音直接攻擊鼓膜之後的生理反應,噪音攻擊持續得再久一點,臟器就應該就要出血了。從兩個人的痙攣反應來看,還算是撿回了一條命。老徐也並沒有斬草除根的想法,讓兩個人倒在地上七孔流血這種事,在現實生活中還是稍微刺激了點兒。
但老徐以為,這兩個人活該。
剛剛梅宗之所以撐不住一屁股坐地上,罪魁禍首就是車邊的音箱。雖然功率調得很低,但從當場的反應上看,這玩意兒應該一直都在播放次聲波。
老徐是科技手工迷,對各種科技小工具與個人終端都有涉獵。但大凡踩進了這圈子,對基於相同原理,但無限放大功率的新型武器,多少也有所耳聞。對方剛剛使用的是隱蔽性極強的神經型次聲波武器。
由於次聲頻率與大腦器官的阿爾法節律相同,這一波次聲波直接造成了大腦器官的共振。老徐受了影響,但直接被喇叭懟著的梅宗差點兒當場交代,可見對方下手之狠。
已經算是殺人奪道了。
這種次聲波發揮作用的時候,一定會損害大腦,對於在京大讀書的學生來說,簡直就是來砸吃飯的手藝。在精神性次聲波武器的作用下,受害者的大腦皮層會出血,顳葉區受影響最大。老徐自己感到從背部到側腹部一線已經泛起惡寒的雞皮疙瘩。梅宗的情況則要嚴重得多,短短几分鐘,已經出現了手腳抽搐、吐沫和休克的症狀了。
現在梅宗需要休息,但老徐需要儘快帶著梅宗撤離,剛剛引發的噪音聲音太大了,不知道會不會引來保安。次聲波武器過於隱蔽,保安即便來了,恢復了意識的地方人員如果硬著頭皮解釋自己是在播放驅蚊用的超聲波,自己也確實沒有證據,證明對方在說謊,場面將會變得很複雜。
何況老徐還有一層隱憂。
次聲波不是誰都可以利用的,無論是灌制次聲波的音頻文件,還是現場製造次聲波,這一做法都非常惡毒。但製作工藝越精良,對大腦的傷害也就越大。顳葉區里包含了主管分辨聲音與理解語言的韋尼克區,一旦受到嚴重損傷,就會引發失語症;感覺區主管空間感知,梭形回負責通感與人臉識別。如果持續暴露在次聲波的影響下,情感、聽覺、記憶都會受損。這種喪盡天良但又十分隱蔽的武器被製成了手槍,已經投入了武器流水線的生產,並在海外的極少數執勤安保隊伍中列裝了。
幸運的是,老徐在華盛頓時曾親眼見過這樣的武器,研究所的安保主管曾攜帶過一把次聲波手槍。因為是非致命性武器,所里批准可以配合手槍使用。
所以眼前的這兩個人,究竟是從哪兒來的了。
老徐並不想得罪老東家,但也架不住人拿著身份證往自己臉上糊啊。
在迷糊中,一下一下抽動的小腿肌肉將梅宗從不省人事中驚醒過來,被扛著走了兩步之後,他感覺腿似乎恢復了知覺。登時滿懷歉意地從老徐的肩下來了。
在今晚之前,梅宗和老徐甚至不能稱之為熟人;而現在自己一直托賴老徐的庇護,不由得生出一種認知失調與慚愧相纏繞的負疚感。
梅宗與老徐簡單地交流了一下現在的情況,梅宗也知道自己遭到了次聲波攻擊的事情。
也正因此,梅宗更感到虧欠老徐。從欠了一份人情,到欠了一條人命,他掙扎著,不願意繼續拖累老徐。老徐原本以為他是難為情,但轉念想了想,應該是明白了。於是放下了梅宗。兩個人相互為對方指了一個方向。
老徐為梅宗指的是停車場的地面,梅總注意到兩個哀嚎著翻滾的人漸漸沒了聲音,在地上癱軟成一團,應該是進入了昏迷狀態。
看起來電磁干擾造成了音箱短路,而戴上了耳機的兩個外勤由於帶著耳機,噪音直接攻擊中樞神經,使兩個人失去了意識。
而路燈的微光照亮了地板,不僅能照出了兩人在昏厥中從耳蝸里調出來的耳機,也照亮了地上黑乎乎的話筒型機械,與常見的話筒不同的,也只有仿手槍的手持設計與扳機。
梅宗看到了不禁心頭一跳,感覺自己身臨其境地陷入一場懸疑片的拍攝現場,那真的不是道具麼?
老徐輕輕地拍了拍他的肩,那不是帶有擊發裝置和火藥的普通手槍,是可以用於自衛的軟殺傷武器,拿著吧,你剛剛被這槍直接擊中了,不是也沒事麼?
梅宗為老徐指的是身後的超低空,之前兩個人一直都低著頭趕路,畢竟星際玩家永不抬頭。
但沒想到的是,離他們不遠的後方,正貼地飛行著一架四懸臂的黑色無人機,這下老徐總算知道為什麼對方能做到料敵先機,圍追堵截了。
也就是不在主場,不敢驚動安保,不然壓根兒連演都懶得演,直接圍上來一麻袋帶走了。
老徐拍拍肩,示意梅宗去停車場撿起黑色的槍形物;而在梅宗猶豫的當口,老徐鬆開了自己的背包,從裡面掏出了一個黑色的流線型長匣子。黑匣子的頂端帶著一個紅外線射頻口,而後部有一個加長的槍托。如果不是讀書多,梅宗是認不出那個可以扣動扳機進行射擊動作的長匣子,是手持式無人機反制系統。
梅宗差點兒不顧還在頭暈的身體,差點兒咆哮起來:「我說老徐你行行好,那玩意兒能給咱們用麼?」
雖然沒有明確規定,但實際採購時,只有各個單位的安保部門和安全機構才能持有。老徐你這個背包是哆啦A夢的四次元口袋麼?這也能有?
老徐「噗嗤」了一下,當即回了一句:「我還有許可證,你要一張不?」
梅宗摸出手機,開始認真考慮要不要把老徐充公了換五十萬。
老徐沒再捧哏,而是舉起了槍匣瞄準了那架正在貼地懸停的無人機,果斷地扣下了扳機。
梅宗看到了無人機被悄無聲息地擊落,整個過程乾淨利索,毫不拖泥帶水,於是搖搖晃晃地走進了停車場,低頭撿起了落在地上的次聲波手槍,回頭招呼老徐跟上。
在拔腿之前,老徐不忘挑了挑眉毛,戲謔地問梅宗:「我在馬路邊,撿到一分錢。」
梅宗則報以一個燦爛而人畜無害的微笑:「我只是撿起去充公而已。」
「那你怎麼跟保衛處解釋這個怪模怪樣的東西究竟是什麼呢?」
「一個自帶喇叭能放音樂的健身器械。」
老徐掛著難得的笑容,後腳跟前腳地和梅宗前後穿過了停車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