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怪胎俱樂部

  時間或許是客觀的，但人對時間的認知則一定是主觀的。

  在沙灘躺椅上坐著享受冰鎮過的香檳，再眯眼看著日落，這樣快樂的日子總是分外短暫。

  而在黑夜中時刻辨認出未知的危險，並不斷逃竄，這樣的時間格外漫長。

  對於梅宗來說，此刻最大的安全感來源，除了威風凜凜抱著脈衝機槍一般的手持無人機反制裝置的老徐之外，就是裝進包里的手持電子脈衝干擾器和握在手裡的次聲波武器。

  好好的一個校園，此刻變成了充滿位置與危險的迷霧地圖，而隨手摸到的裝備，又在合理的範圍內盡情地挑戰著常識的界限。

  一種若有若無的危機感，在日常的記憶碎片與剛剛的境遇中穿插縫合，令梅宗感到有些不真實。

  好在在校園裡拿著這些東西，並不算特別顯眼。畢竟這部分的實驗室里經常會出產一些奇形怪狀的原型機。而京大附近也有專門的聲學研究所。

  此時手裡握著一個能扣動扳機的裝置，心裡多少是有些安穩的。畢竟，抱著手上的死神喇叭，多少有一點自我保護的能力。

  老徐一臉嚴肅地告訴他，手上的武器不要隨意使用，次聲波本身是不分敵我的。剛剛在場的四個人其實都受到了次聲波的影響，但受惠於站位，只有梅宗一個人站在最易受攻擊的位置，所以反應最激烈。

  所以如果不是迫不得已，不要隨便亮出自己的傢伙。

  畢竟對不知情的傢伙來說太滑稽，而懂行的人來說又太危險，很難起到意料中的威懾作用。

  梅宗都聽進去了。

  目前的局勢很明確，在受到了次聲波洗禮之後，如果之前還曾有一絲鑽回宿舍睡一覺，就能回到日常生活的僥倖的話。

  現在梅宗的目的就很簡單了：不計代價離開校園。

  對方的惡意已經快飛龍騎臉了，他非常確信，即便是交出了對方想要的東西，自己也會死於非命。

  不再三心二意的梅宗對周遭的環境變得更加敏感，但老徐明顯更有經驗地殿後。他小聲地告誡梅宗，不要過多地東張西望。

  梅宗很快想起了紅樓的攝像頭的典故。

  好的，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強迫自己平靜下來。

  時間已經到了深夜，路上幾乎沒有什麼人了。被路燈拉長的陰影如同墨水滴入墨池一般，融入了眼前的無邊夜景。在小院兒抽條的蔥鬱與藤條編成的籬笆之間，能看到一尊清時磨製的馱碑贔屓。在這樣的夜晚，石制贔屓的龍角在昏黃的路燈下被拉出了一個誇張的幅度，但犄角的陰影卻好像刺破蒼穹一般，令梅宗不至於惶惶。

  或許這就是一點寄託吧。現在梅宗背負的不只是一個書包，原本他以為是師兄的一個念想，後來他認為是小師妹的一股情誼，再後來，他頂起的是自己的命。

  還把老徐拉進了漩渦。

  但它甚至都還來不及和電腦里的程序做些交互。

  老徐沒有把無人機反制系統收進包里，而且一直握在手中，好像它發射而出的不再是一道電子信號，而是真正的子彈。

  按照梅宗的理解，這玩意兒除了反制無人機之外，沒有其他用處。

  老徐卻很謹慎地舉起電匣子，發射器一直對著搖曳著的樹影。

  兩人緩緩地向前推進，並走入了校園內的這處小院兒了。老徐突然快一步推開了小院兒的木門，原來這就是老徐的目的地。

  這是一座紅磚制的三層小樓，小院兒里犁好了土田，種植了兩顆梅樹與一地苜蓿。在白天的時候，這座僻靜的小院門口偶爾路過三四個行人，學生們興奮地從教學區抄近路穿過這些建好後已經接近百年的別墅越過，嘰嘰喳喳地談起關於未來的無限抱負與想像。風偶爾吹到掛在屋檐上的風鈴，發出清脆的入夢聲。在別墅的二樓，曾有民國時期的作家和名人推開窗戶，而一樓的客廳也曾擺放過接待貴客的沙發。但在黑夜中，這棟小樓似乎小心翼翼地收斂起所有魅力與鋒芒，窩在隱秘的角落，避開黑夜中魑魅魍魎的注意力，靜靜孕育著某些不為人理解的創造力。

  梅宗小聲地問他：「不是要去取車麼？」

  老徐小聲地回答他：「不做任何準備你現在敢往停車場跑麼？」

  在短暫的交鋒中，梅宗舉手表示投降，老徐掏出了手機，然後放在正門的感應器上，「滴」的一聲，門打開了。

  梅宗這才發現，一樓只是用遮光窗簾嚴絲合縫地將窗戶封住了而已，一樓的燈是開著的，而幾個人影已經站在玄關處迎接他們的到來。於是梅宗很乾脆把將門關緊，並小心地鎖上了院門。蓬門今始為君闔。

  老徐吩咐門口的人影散開之後，將包掛在了衣架上，在牆上按了什麼鍵，梅宗的手機便丟失了信號。梅宗快步走入了屋內，小心翼翼地關上門，好像害怕太急促或粗暴的動作，會發出巨大的噪音，驚擾在黑暗中悻悻的追捕人。前半夜經歷了不少波折與暗流的危險。梅宗看到這麼多熟面孔，已經充分明白後半夜恐怕一行人也不得安生的事實。但現在擺在睡覺之前更重要的事，是他們必須要復盤這陣子所發生的一切。當梅宗拖著沉重的步伐，終於踏入了這座黑夜中的堡壘的時候。老徐已經給宿管和保衛處打完了電話，今晚的危機算是暫時解除了。

  在眾人圍坐的客廳之中，老徐從沙發上站起來，用一種嚴肅的語調對正在走來的梅宗說道：

  「歡迎來到怪胎俱樂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