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境大戰一觸即發，紀治率領的沙丘官兵從碼頭開始往著四處散去，在陰影的街道和無人在意的昏暗巷口，不斷的開始屠戮平民。
原本被稱作最為卑鄙手段的屠戮行為卻在這種緊張局勢下，應用在了平民身上。
好在夏中園已經提前做好了部署，這些小範圍的伏擊並沒有給南境駐軍帶來多大的麻煩，甚至平定的時間比預計的還要快上一些。
平民死傷的數量報告很快便回傳到京城，但不管朝堂上的哪位官員在管，也絕不會將此番怒火牽扯到那個小老頭的身上。
換做任何人，恐怕也會在不斷隱忍讓步之後，發起猛烈的攻勢。
更何況，他已經極為仁慈了……
……
小六和葉柳蘇沒有任何耽擱，離開第一主城之後，飛快的趕往了距離前線的一處隘口附近。
這裡原先突圍在半道上殞命的沙丘官兵屍首散落在各地，隨著氣溫升高，不斷發出屍體腐爛的惡臭味。
在這些惡臭的官兵屍體外圍，隘口一半的城防工事已經被盡數摧毀。
看來那場突圍戰無比慘烈，最終還是被朝廷的西征軍牽制住了，只是不知道付出了多少將士鮮血的代價。
小六抹了把額頭上的熱汗，轉頭看了一眼滿臉平靜的葉柳蘇。
「待會兒你跟我一起進去，我會向各營官員解釋，想辦法讓你留在我軍的指揮營地。」
剛才在路上的時候，葉柳蘇已經表示過，暫時沒有想到一個好的去處。
戰事即將蔓延到外圍，現在整個沙丘的周邊都不太安全。
葉柳蘇長相甜美，又是神醫妙手，放任她一個人孤零零的留在外面，說不定會成為流民眼中的香餑餑。
「好。」
葉柳蘇不是一個矯情的人，神情自若的回了一句，又補充問道：「你們這次的指揮官是個什麼樣的人？」
小六緊皺著的眉頭舒展開來，想到那位儒雅的官員，微微笑道：「不知道應該怎麼向你解釋，但絕對是非常好的人……」
至少會將自己手下人的性命當一回事，否則也不會在前兩次執行主城任務時，不知道自己是否存活的情況下，還派來斥候接應。
光是這一點，已經足以讓小六感恩戴德了。
戰場之上，任何一位不放棄袍澤夥伴的指揮官，在他心裡都是絕對的好人。
葉柳蘇不再開口說話，小六同樣也是。
走了將近一整天，躲躲藏藏，已經許久沒有進食，加上沒有乾淨的水源，兩人都有些口乾舌燥。
想著隘口駐營都是自己的夥伴，小六脫下了自己身上沙丘官兵的破爛甲冑，赤裸著胳膊，咧著嘴加快了腳下的動作。
葉柳蘇也快步跟上，她對小六此刻表現出來的情緒也尤為認同。
任何在前線作戰的將士死裡逃生之後，都會有這種絕境逢生的暢快感，她留在第一主城的醫館裡時，早已經見怪不怪。
這處隘口附近駐營的游兵也注意到了走在小道上的兩人，立馬傳令斥候查明。
當看到小六的那一刻，隘口上方飄揚起了獨屬大魏的王朝旗幟，轟隆隆的擂鼓聲響徹天際！
「奉命擔任前線偵查任務的斥候小六，回營復命！」
小六站在已經搖搖欲墜的隘口城防工事下，緊緊握著兩手拳頭，衝著裡面喊道。
吱呀一聲！
大門敞開，裡面一騎隨即沖了出來。
小六自然是認得這個人，當初在主城的時候，此人扮做伙夫與他接應過。
「歡迎回來，小六。」
「謝謝。」
小六牽過另外一匹馬，又看了一眼身旁的葉柳蘇，友善的伸出了手。
「上來吧，我帶你去見我們的指揮官。」
大門內剛剛走出來的一行官兵也見到了這一幕，忍不住打趣道：「哎呦，還以為你在主城歷盡艱辛呢，沒想到是醉倒在了溫柔鄉里啊！」
這些人不斷起鬨，吹著一聲聲流氓口哨，可小六和葉柳蘇都沒有任何反感之意。
他們身上的甲冑已經破了不知道多少個洞，有些人的腦袋上還包紮著白色布條，這一場仗打到現在，這些看似有希望的有生力量，實際上也到了依靠意志力存活的時刻。
這種久違的放肆和開懷大笑，實在太難太難了……
在眾人的簇擁下，小六和葉柳蘇同乘一匹馬，進入了這處隘口的前線營帳。
「寧將軍呢？」
小六沒有下馬，但是看著被臨時充當軍醫帳的營地，有種不詳的預感。
「昨夜我們再次吹響了總攻的號角，先遣營拿下了距離主城最近的兩座隘口，喏，就是你們剛才來的另外一個方向。」
南區前線的步軍統帥一邊端著一盆水上前，一邊用手指了另外一個方向，解釋道：「洪將軍從昨夜到今日，一直在攻城，現在還沒有返程，說明還沒有攻破主城，鐵騎營的傷員都被歸置在這裡，因為指揮營附近都塞不下了。」
「寧將軍在昨夜指揮前線營作戰的時候，不慎負傷，已經被送到後方的指揮軍營了。」
小六默默聽著這些戰報，伸出手接過對方遞來的水盆，喝了一大口後，又傳給了葉柳蘇。
而葉柳蘇只是往裡看了一眼，微微皺著眉頭，將剩下摻雜著沙子的清水一飲而盡。
「去找他吧，我這個粗莽武夫不懂的怎麼表彰人，要論起來，你年紀比我小，資歷卻比我深。」
說著說著，他忽然深深鞠了一躬。
「若沒有你在主城涉險的情報，我們前線將士只能摸著石頭過河，所以，我替我營全線將士，感謝你！」
這是武將的最高禮節，小六愣了一下，隨即翻身下馬，同樣拱手回了個禮。
「等這場仗打完，我們再聚一起好好喝個慶功酒！」
前線將士和斥候是統一陣營，一個負責前方勘察的開拓者，另外一個則是在收到確切消息後，不惜代價往前衝鋒。
所以不管是在任何時間任何地點，斥候與這些將士的關係都是同氣連枝的。
小六再次騎上了馬，往著後方指揮軍帳行進。
葉柳蘇從後面摟住了他與身形極不相符的粗壯腰腹，輕聲道：「你們的人，似乎比沙丘多了一種情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