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章
窗外一陣咕咕聲,信鴿站在外面的窗台上,被照大的影子映在窗戶上。
床幔被一隻手掀開。
司闕身下榻,朝窗口走過去。窗戶剛被推開,立在外面窗台上的信鴿立刻撲騰著翅膀鑽進,立在司闕的手腕上。
司闕垂著眼,摘了綁在它腿上的信筒,將裡面卷的信取出。就著桌角的燈,一目十行掃過信上的內容。
「真是個廢物。」他皺了眉,眼中明顯有分不耐煩。
尤玉璣攏了攏衣衫坐身,挑床幔朝司闕望過去。柔和的燈光照在他的側臉,將他不耐煩的表情映進尤玉璣的眼裡。
司闕忽然抬眼望向尤玉璣。
尤玉璣有點沒弄明白他這個眼神是什麼意思。
司闕卻已經收回了視線。他拉開椅子在長案坐下,拿了筆寫回信。
他寫得很快。
疾書的動作突然停頓了一下,他說:「給兩個兄弟寫封信,讓他們回。」
尤玉璣已經披衣下了床,緩步朝司闕走過。她走到司闕身邊,將手搭在他的肩上,垂眸去他在寫的東西。
簡單地掃了一眼,發現是些軍事上的內容。
尤玉璣掃過一眼,將目光移開,重新落在司闕的臉上。她抬手,用指背輕輕貼一貼他的臉頰,柔聲:「為什麼忽然開始摻和這些事情了?」
「為了。」
尤玉璣輕撫著他臉頰的指尖僵了僵。
·
夜深『露』重。
林瑩瑩一個人坐在小院裡,望著甬道旁從泥土裡生長出的小野花發呆。她已經在這裡坐了很久,久到忘了時辰已經這樣晚。
牆磚塊滾落聲,終於讓林瑩瑩回過神。她循聲望過去。一片漆黑中,她只隱約見一個人影從牆跳下,完全不清是什麼人。
「什麼人!」她提高音量大聲喊了一句,又立刻站身,向退去。
「汪汪汪汪汪……」養在院門口的大黃狗立刻狂吠。
「小娘子怎麼一個人住在這裡,連個家人也沒有?嘖,該不會是犯了事逃難出的吧?」
道人影逐漸靠近,杏樹上掛著的燈籠慢慢映出他們的模樣。一共四個男人,穿著尋常的粗布衫,走路時抱著胳膊搖搖晃晃,其中一個人嘴裡還叼著一根狗尾巴草。一就是街巷尾日日惹是生非的混子。
「錢哥,我沒說錯吧?這院子裡養著個美人兒!上回我去隔壁偷杏爬在樹上的時候瞥了一眼。嘿嘿。」
「什麼人在外面嚷嚷?」翠玉披了衣裳,拿了把刀從屋內衝出去,拉了林瑩瑩一把,將人拉到己身邊。
「呦呵,裡面居然還有一個!這個也。」小混子搓著手,綠豆大的眼珠子滴溜溜轉了兩圈。
個混子偷『摸』拐騙的事兒幹得多了,深半夜闖進為了什麼事情,林瑩瑩和翠玉心知肚明。
屋內里還有個小丫鬟,是翠玉今天白日剛買回的,年紀不大。她剛剛出的時候,讓那小丫己在屋子裡躲,不要跑出。
翠玉朝林瑩瑩使了個眼『色』,然一手掐腰,一手舉著手裡的刀,提高就響亮的嗓門:「啊!天子腳下,們一個個私闖民宅是要殺人啊!老娘今兒個豁出去命都不要了,也不能讓們如願。大不了砍一個是一個!」
四個小混子瞧見這麼兩位美貌的小娘子,早已眼睛放光,忽聽得翠玉如此言辭,不由都是一懵。
林瑩瑩趁著他們發怔的時候,快速朝小院門口跑去。
「幹什麼去?往哪跑?」一個小混子轉身去追林瑩瑩。
林瑩瑩可不是要跑出去逃命,她拼命跑到院門口。小混子已經追上,從她身將她抱住。林瑩瑩一邊拼命掙扎著,一邊終於『摸』到鎖著大黃的狗籠,奮力將掛鎖掰開。
狂吠不止的大黃立刻從狗籠鑽出,一口咬在抱住林瑩瑩的那個人的腿上。
「救命!啊啊啊這瘋狗,快幫我把它打開!」
另外三個人都跑了過,拎著手裡的木棍去打咬著人不放的瘋狗。
林瑩瑩煞白著臉,著他們打大黃。她顫著腿轉身,去院角拿做農活的鋤,奔過胡『亂』一通打『亂』:「走!還不快走!」
那邊翠玉也舉著鋒利的菜刀衝過,朝著這個人一頓揮舞。她嗓門可比林瑩瑩大多了,一邊揮著菜刀『亂』砍,一邊大聲叫著:「天殺的王八蛋!敢老娘的地盤為非作歹,今兒個讓們豎著進橫著出去!」
這邊鬧出這麼大的動靜,街坊四鄰都被吵醒,只是一時之間誰也沒有過幫忙,都躲在己家豎著耳朵聽動靜。
這個混子不過是得知這小院住著孤苦無依的美嬌娘,想過嘗嘗香,又沒想真的弄出人命。他們眼裡殺人可是要償命的,欺負個小娘子卻算個屁大點的事兒,他們可以外吹噓,被欺負的小娘子卻會為了名聲拼命遮掩,日伺候著他們,隨時歡迎他們再……
可他們也沒想到這兩個小娘子人長得水靈嬌嫩,『性』子卻潑辣濃烈,美味沒嘗到,先有人被狗給咬了,如今又被人拿鋤和菜刀招呼著。
就不是什麼心善之人,一時間這個人心中生出惱意。
「嘶。」錢三吸了口氣,鋤敲在腿上那是真的疼。他憤怒地向林瑩瑩,將手裡的木棍朝林瑩瑩打過去。
力氣的天然懸殊,讓林瑩瑩完全吃不住這一棍。縱使她及時側過身躲避,這一棍子打在她胳膊上,直接將她打得顫了手,手中的鋤落了地,人也直接跌坐在地。
「瑩瑩!」翠玉驚呼一聲,想要朝林瑩瑩衝過去。可是她的手腕被握住,手中舉著的菜刀也被人奪走。
身不由己,嘴還由。翠玉惡狠狠地開罵。
唯有半人高的大黃狗還在拼命護主。
躲在屋子裡的小丫嚇得吧嗒吧嗒掉眼淚,她從門縫望著外面,思考著要不要出去一拼命。
一片混『亂』之中,院門忽然被人踹開。一隊錦衣侍衛從外面衝進,將院中的人包圍。拔劍聲整齊劃一,劍光泛著銀『色』的寒氣。
林瑩瑩望著這些侍衛,皺了眉,慢慢轉過望向院門口,著江雲澈從院外邁步進。
他還是那樣,一身青衫作書生打扮,溫潤玉面盈著月『色』。夜『色』太深,他望過的眸子讓人不清眼底。
一時間,林瑩瑩心中五味雜陳。
他知道那場火是她放的了?他什麼時候知道的?林瑩瑩胳膊上火辣辣的疼,臉上還沾著些腥氣。她特別想原地消失,不願意他見此刻狼狽不堪的她。
江雲澈停在林瑩瑩身邊,銀絲錦緞衣擺擦過林瑩瑩的腿。他蹲下,用指背蹭去林瑩瑩臉上沾著的,也不知道是誰的血。
「這就是要的生活?」他。
林瑩瑩望著面前的江雲澈,內心一片煎熬。明明他什麼也沒做,明明不關他的事,可是她在這一刻嘗到了從未有過的羞辱感。這種羞辱感不是江雲澈給的,而是源於她己卑的心魔。
林瑩瑩睜大了眼睛,十分緩慢地吸了口氣——這是她小時候的方法,挨了罰想哭的時候如此做,就可以將眼淚憋回去。
她甚至慢慢扯唇角,『露』出一小酒窩。她江雲澈笑。她最會笑了,這是她從小練就的事。
「是。」她笑著說。
江雲澈一下子站身,華麗的衣擺擦過林瑩瑩的臉。他轉身,毫不留戀地離開這裡。
「唰」的一聲收刀聲,他帶過的所有侍衛同時收刀,邁著整齊的步伐退出狹窄『逼』仄的小院。
林瑩瑩低下,眼淚才敢落下。
個小混混早就嚇破了膽,雖然江雲澈已經帶著侍衛離去,可是他們也明白這小院住著的人是惹不的,立刻屁滾『尿』流地跑出去。
大黃追到小院門口,朝著院外的方向仍舊拼命地狂吠。
翠玉甩了甩又酸又疼的手腕朝林瑩瑩走過去,:「挨了一棍子疼不疼?」
林瑩瑩搖,像被抽走了所有精神。
翠玉乾脆挨著她坐在庭院裡,也不多說,默默陪著她。
半晌,林瑩瑩像又活過了。她費力地站身,朝翠玉伸出手將她拉。她翠玉笑,說:「回去睡吧。明天還要選開鋪子的地方呢。」
「嗯。」翠玉點,和林瑩瑩相互攙扶著往屋子裡去。她在心裡暗暗合計著,原打算將餘下就不多的錢銀全拿做生意,還是應該摳出一丁點,明兒個再買個守門的家丁。壯壯膽也。
這邊逐漸沒了動靜,聽消息的街坊四鄰們在家中議論了一番,又都呼嚕朝天地重新睡著了。
巷口停著一輛軟轎。
「侯爺,那個人都已經被處了。」屬下立在轎外稟話。
軟轎里,沒有話遞下。
江雲澈從窗口望過去,視線越過一個個宅院,落在林瑩瑩的小院子,著她的屋子熄了燈。他的天地像也在一瞬間黑了下去。
原從始至終,都是他的一廂情願。她所有的笑臉所有的溫柔都是一場蓄意逃走的陰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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羲慈殿內,尤玉璣和晉南王妃坐在一,靜靜等候著西太。她們的時候不湊巧,西太剛剛躺下小憩,兩個人只能先在花廳里等候。
西太上了年紀之,開始變得淺眠,很難入睡,也很容易醒。是以,西太平日裡作息和尋常人大有不同,時常為前一夜沒有睡,第二日隨時想睡了就丟下所有事情靜臥歇息。
尤玉璣微笑著望向晉南王妃的肚子,溫聲道:「他今日還乖吧?」
尤玉璣最初只打算己一個人做這件事。於晉南王妃如今情況還願意陪她走這一趟,尤玉璣心裡是感謝的。
「很乖,最近都挺乖的。」王妃笑著說。
她臉上掛著笑,心裡卻有很多擔憂。她身子骨就差,懷這個孩子的時候又不得不吃了很多『藥』。她著實是日日提心弔膽,怕再夭折一個孩子……
尤玉璣和王妃在花廳小坐了半個多時辰,西太才身過。內宦尖細的嗓音稟告西太到了,正說著話的尤玉璣和王妃立刻站身相迎。
西太扶著嬤嬤的手,緩步邁進。
「太萬福金安。」尤玉璣和王妃略微微膝行禮。
「免了。都坐吧。」西太在椅子裡坐下。
尤玉璣和王妃重新入了座,她抬望向西太,個月不見,西太鬢間的華發似乎又多了許多。